第3章奔雷

次日,元末城陆岱宗遍寻夔,于午后在城西一偏僻城脚处见到夔,但见夔头枕着酒坛躺在一棵树下,直到陆岱宗来到跟前,才翻身而起,微眯着双眼望着陆岱宗,感叹道:“果然是好酒,六百年来,你陆寒武是唯一请我喝酒之人。可惜我身无分文,不然当回请才是。”

陆岱宗手中长枪一抖,刺向夔眉心之处,夔没有招架,更没有闪避,而是长长地伸了懒腰,望着停在眉心前的锋利枪头,问道:“你真不喝酒?”

陆岱宗没有回话,收枪横扫,枪风飒飒,当万军之力,夔仰面后倒,枪身紧贴着其前胸一扫而过,轰然扫在树杆上,身后大树应声折断倒坍。夔的整个身子就象被一只无形的绳索拉牵着,紧贴着地面朝城墙滑去,然后背靠城墙而立,堪堪避过倒落的大树。陆岱宗没有收招,反而借着长枪横扫之力,整个身子倏地旋转一圈,挺枪直刺靠墙而立的夔。

枪已到胸前,夔伸手在枪杆上轻轻一按,整个身子借力飞上城墙。陆岱宗亦不变招,枪头在城墙上用力一点,整个身形紧跟着夔直窜扑上,当陆岱宗飞身上得城墙上时,却发现夔已立身于城楼檐顶。

陆岱宗挺枪直指夔,问道:“人呢?”

夔不解地反问道:“何人?”

陆岱宗道:“魔君。”

夔大声道:“可能就在城西,也可能是在城东,城东有巫大宗主,应该不会在那儿,城南城北皆有可能。”

陆岱宗凝神聚气,手中长枪陡然一抬,一道夺眸寒光袭向城楼檐顶的夔,夔飞身后掠,那道寒光飞向半空轰然炸裂,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夔赞叹道:“苍龙本在九天外,不见惊雷不抬头。好一招抬头雷,可惜夔只是夔,而非苍龙。”

陆岱宗冷哼道:“竟然识得抬头雷,可知我陆岱宗枪有惊雷九式,若悉数使出,妖邪尽诛。我再问你一遍,魔君现在何处?”

“惊雷九式吗?在魔君赐尊卢中堂惊雷九式的百年之前夔就已经悉数领教过了。”夔大声应道,“要问魔君行踪你当问藏罪老儿才是。”

陆岱宗沉声吼道:“我杀了你!”话语落,天外有惊雷响起。

这日,陆岱宗与夔从城西战至城北,又从城北战至城南,最后但见两条快如闪电的身影携滚滚天雷来到城东。两人立于城墙之上,相距十数丈,凛然对视。陆岱宗杀意盛然,有雷光缠枪,触及皆化为齑粉。

夔称赞道:“果然厉害。”

陆岱宗道:“你也不差,居然不拔刀还能接下五式惊雷。”

“陆大将军此言差矣,齐政兄最厉害的不是刀,而是能破天裂地的拳头。世人皆知姜无怀是创建拳道的始宗主,难道陆大将军忘记了齐政兄才是真正的拳道第一人。”城外有人扬声言道。

“哦!”

夔哈哈大笑道:“巫大宗主如此轻易泄露天机,恐有不妥吧?你陆大将军齐政兄这么叫着,请问巫大宗主,我和陆寒武与你很熟吗?”

城外之人正是巫非凡。但见巫非凡轻轻一旋手中竹笛,整个身形徐徐升起,凌空而立,微笑着望向陆岱宗手中那雷光滚滚的长枪,没有理会夔的冷嘲热讽继续道:“陆大将军若先卸甲,再起奔雷,齐政兄,你当如何应对?”

陆岱宗心中陡然一惊,后背一股寒意直冲后脑,当年他练就惊雷九式后,其师尊卢阖惊惧其毁天灭地之威力,特寻天石铸造铠甲,将九数之力封印住。这本是神枪门不传世之秘辛,不曾想如此轻易从巫非凡口中淡然道出,就如言今天天气如何如何那般随意。

夔故作神秘地低声道:“泄露天机者,必遭天谴。”话语刚落,天外真有惊雷响起,夔哈哈大道:“巫大宗主,你可得当心哦!”

巫非凡淡淡一笑。

夔朝陆岱宗看了一眼,道:“陆大将军你也得当心哦!”

陆岱宗沉声道:“破黑暗迷道,私放魔君入世,该你小次魔受天劫之罚。”

夔不屑地嗤笑一声,道:“真以为你卸甲奔雷,就可杀得了我吗?”

陆岱宗道:“不相信?”

巫非凡道:“陆大将军切莫被齐政兄的激将法所蛊惑而乱了心智,你若真要卸甲,齐政兄必会逃之夭夭,受累之人还是陆大将军而已。”

夔阴阳怪气地道:“天机!天谴!轰隆隆——”夔突然止声,望向城南,问道:“巫大宗主,可知剑宗之人为何前来元末城?”

巫非凡道:“天机不可泄露。”

夔朝陆岱宗问道:“陆寒武,你能挡巫大宗主大驾,应该也能挡剑宗入城之道吧?”

巫非凡道:“陆大将军若前往,不怕我趁机入城吗?”

夔道:“陆寒武,你若请我喝酒,我绝不让巫大宗主进城半步,如何?”

陆岱宗狠狠地瞪了夔一眼,将手中长枪一抖,飞身朝城南而去,城南处远远地似有惊雷落地。

巫非凡问道:“你不想知道剑宗来人是谁?”

夔摇头道:“剑宗自栢皇子腾和葛书房之后已再无能人。”

巫非凡道:“齐政兄,你非我敌手。”

夔道:“是吗?打不过没什么,但你也绝对进不了城。”

巫非凡问道:“真还在城内?”

夔道:“你说呢?”

巫非凡再问道:“还是已出城?”

夔道:“你说呢?”

巫非凡淡淡一笑,道:“拓跋隐德误我也。”

陆岱宗去得快,回得更快,就在夔与巫非凡数言之间,陆岱宗去而复返。

夔指着巫非凡道:“他不曾入城半步,别忘了你的酒。剑宗谁啊?如此不堪?”

陆岱宗冷哼一声,道:“栢皇宝儿和剑侍葛问。”

夔朝陆岱宗竖拇指称赞道:“厉害!杀了还是退了?”

陆岱宗道:“没杀也没退,被放进城了。”

夔大声惊呼道:“剑宗之人你怎么能放其轻易进城呢?”

陆岱宗道:“只有东神山天机楼之人不可入元末城,没有剑宗之人不可入之规定。”

夔摇头道:“你是元末城守城人,管他什么剑宗、刀坊,拳道——拳道算了,差点把自己绕进去了,你陆寒武师出神枪门,那神枪也算了,让谁进城还不是你说了算,当然了,打死也不能让天机楼之人进城。哈哈——”

三日后,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悄然驶出元末城朝西而去,赶车的把式虽然穿着寻常素服,但是整个人就如出鞘刀锋般冷冽逼人,尤其那双眼,微微一张,就有刀光杀意夺目而出。

马车驶过不久,从道路旁的一棵大树后闪出一位锦衣老者,正是那尾随而来的地武魁首葛器。葛器无奈地叹息一声,道:“好一个出鞘刀,好一个慕超凡。”待马车远去无影后,葛器飞身掠入山林之中,随即山林中有数条黑影朝马车远去的方向隐藏而行。

赶车的把式正是神坎城刀卫统领慕超凡。人超凡,刀更超凡。传闻慕超凡尽得麒麟竭朱襄的真传,其刀法犹胜刀坊宗主宇文霸。

车厢内,栢皇宝儿和葛问盘膝端坐。栢皇宝儿脸色苍白,略带倦意,没有半点血丝。栢皇宝儿轻轻地咳嗽一声,道:“慕师兄——”

慕超凡应声道:“葛器此时应该回离火城去了。他若敢跟至神坎城境内,慕某定斩其首。”

栢皇宝儿暗暗嘘了一口闷气,略微轻松地道:“幸亏有慕师兄相助,不然宝儿此行必定凶险无常。”

葛问苦笑一声,虽然葛器剑术不凡,但他自信可轻松应对,麻烦的是那十八楼的死士,总是让他防不胜防。

慕超凡朗声道:“就凭葛器一人,有天武魁首葛前辈相护足矣。倒是那十八楼的死士有如贴皮膏药,尤为恶心难缠。幸好你已习得云笈七式,假以时日定可向栢皇乾和栢皇震讨还公道。”

栢皇宝儿道:“是否为云笈七式,宝儿不知,但可肯定确是天外之招,高深莫测,宝儿愚钝,未能窥透其玄机。”

慕超凡不觉紧了紧手中的缰绳,应道:“哦——”

葛问道:“当日少主人一剑退强敌,应为死刺剑招,只是与老奴所习之死刺剑招又有所不同。就算是剑宗主与大长老也不曾这般惊世骇俗。”

慕超凡道:“难道有高人暗中相助?可使出剑招之人不正是宝儿吗?”

葛问道:“使出剑招之人确实是少主,可少主当时那剑意气机太过于强大,也感觉十分陌生,只是当时老奴并未感觉到有高人助力少主人的气机,可少主人那时的莫名言语,让老奴颇为费解。”

慕超凡道:“高手助力有两境界,借天地万物之灵气相助为夺,以心脉神识之玄气相助为赐。只怕那相助之人已至赐境,所以才使葛前辈无法察觉。”

葛问惊恐道:“赐境!据传闻天机楼秘辛所记载,唯有昔时魔君已至赐境,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葛某不敢相信当世竟有赐境高人存在。”

慕超凡道:“葛前辈怎可相信虚无传闻呢?昔时与魔君一道叱咤风云,傲视群雄的小巫青衫其修为亦不逊色丝毫,据刀坊始宗主手札所记录,断罪伏魔时小巫青衫则以赐境玄力相助,才侥幸得手。”

葛问微微一怔,喃喃道:“传闻并非虚无,小巫青衫果然与那事难脱干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惊骇道:“难道魔君已再次入世?”

慕超凡竟然点头道:“昔时魔君手足小次魔与天机楼小巫青衫三日前先后出现在元末城,并与守城人陆大将军忽生冲突,也许果不其然与魔君现世之事有关。葛器未曾跟来,一定是回剑宗告知小次魔与小巫青衫现身元末城之事。”

葛问道:“难道魔君真已在元末城现世?”

慕超凡道:“慕某微末之人,岂敢妄自断言。相信不日天机楼则有消息传出,是真是假,到时自然而知。”

葛问不知是惊还是喜,喃喃道:“武道之中唯有昔时魔君方可叹可悲剑宗剑侍祖师之名讳。难道当日暗中赐境玄力相助之人真是——”他陡然止声,倾耳相听,始终也没有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马车忽地被慕超凡拉缰停下,浑身有腾腾杀气弥漫,冷声道:“跳梁宵小,竟敢尾随至此。杀!”

慕超凡话音刚落,从道路两旁的高树密枝间掠出几个劲装刀卫,个个利刀出鞘,杀意凛然。果然不愧为神坎城的精英护卫,如同刀卫统领慕超凡那般人超凡,刀更超凡。

慕超凡扬鞭驾车,约莫三刻时间,有劲装刀卫潜身过来禀报,十八楼八名死士尽数被杀,两位刀卫轻伤。慕超凡冷冷地看了那刀卫一眼,对刀卫禀报的结果十分不满足,但又强压着心里的怒火,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嘴角微微抖动了一下。

此时沉思了许久的栢皇宝儿突然道:“我知道暗中相助之人是谁了?”

葛问连忙问道:“谁?”

栢皇宝儿道:“山神庙中那位流浪者。”

葛问摇头道:“流浪者无心跳,无呼吸,早已身亡,不可能是他。”

栢皇宝儿很肯定地道:“一定是他。”

慕超凡有些迟疑地自言自语道:“小次魔与小巫青衫皆在元末城,魔君若真已现世,小次魔怎会让其独身离开呢?小巫青衫洞悉天机,岂能无所察觉?”他微微发劲拉紧了缰绳,让马车略微慢下来,道:“宝儿可否告知那流浪者的长相神情?”

其实当时栢皇宝儿与葛问都在警惕尾后来敌,对那身亡山神庙中的流浪者并未曾有过多的注意,但他们十分确定那流浪者已然死亡。于是栢皇宝儿和葛问相互补充着将当日山神庙中那位流浪者描述了一通。慕超凡从栢皇宝儿和葛问所言中似乎并未得到想要的信息,思量了许久,最后只是抖了抖手中的缰绳,催马前往神坎城。

栢皇宝儿着急地道:“慕师兄快掉转马车,宝儿要去那山神庙。”

慕超凡道:“若山神庙中的流浪亡者真是相助之人,此时就算我们赶去,且已过三日,那人想必早已不在山神庙中了。”

葛问附和道:“我们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往神坎城,若少主人心存怀疑,不如让慕统领派刀卫前往山神庙打探情况,那流浪亡者若不在,则真如少主人所言那人是暗中相助的高人。若仍在,则暗中相助另有其人。”

慕超凡道:“葛前辈言之有理。宝儿就勿再纠结而意气用事。”他举臂打了个手式,就有刀卫领命而去。

栢皇宝儿只好默然应允,垂目沉思,不知又想起了什么,戚悲神伤,隐然似有泪光闪动。葛问在心里暗暗地叹息一声,悄然退出车厢,与慕超凡并肩而坐,两人眼光会神一视,亦不再言语。

天机楼秘辛记载:庚子年二月十五日,栢皇宝儿于逃亡神坎城途中,悟剑宗中四剑之七——威仪。

天机楼秘辛又记载:庚子年二月十五日,元末城守城人陆岱宗卸甲奔雷阻巫非凡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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