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无秋伸了一个懒腰，回头看向床榻，见吴勇还没有醒转的迹象，不免有种不好意思之感。
貌似下手重了些。
“做生意之人，果然利字当先，那夜你刻意挡住那封信也就罢了，竟还敢暗中出卖小爷?”
“算了，看在你家女儿平平无奇的身体份上，与你们再无瓜葛了。”
“这剑君子为人不错，但也不是省油的灯，城墙之下，刻意提醒了他一句，估计现在能查出来一些线索吧？”
“剑冢，倒也是他能想出来的理由，但更多的恐怕还是摸不准我的实力，略有怀疑，权宜之计罢了。”
“吴勇与顾慎辛的决斗，幕后肯定有人在布局，但龙威镖局灭门一事，这倒有些意思。”
窗户前，莫无秋此时好像变了一个人，神色平静，自言自语说出一些心里想法。
许久，他哂笑一声：“算了，不想了，这三年的时光，倒变得有些像大师兄了，不行，不能忘了二师兄的良好作风。”
话是这样说，但他的神情一片落寞，捻着一缕垂发，低道：“三年终归是三年，我已成长，也不知你们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那三年中，他除了每日修炼，还会下山与村民们一同劳作，听些海外世界的传闻。
后来，他登上了大师兄的屋舍，将那满屋子落上灰尘的书籍搬出，一本接一本读过。
三师兄平时沉默寡言，时常会在一棵枯木上面静坐，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三年中，那里又多了一道身影。
四师姐练剑之地，五师兄练刀高崖，他都一一涉足，走他们走过的路，去感受他们独有的心境。
时褪稚心，事裹铅华。
记忆中，大师兄的儒雅，二师兄的浪荡，三师兄的冰冷，四师姐的刚烈，还有……五师兄的暴戾。
这些纷繁回忆，此刻却变得那么遥远，似乎在渐渐淡化，又似乎是变得更为深刻，掩藏在心底最深之处。
“唉，再怎么刻意，还是没有和二师兄在一起时的自然，变就变罢，我是莫无秋，也永远是那个小幺儿。”
莫无秋说完这句话，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是的，物是人非，有些东西变了，但有些东西还没变。
这一刻，随着他的释然，无名功法瞬间一震，运转的速度比以前更快了一些。
“突破了啊。”
莫无秋轻笑一声，剑指在空中虚点几下，自我揶揄道：“奶奶个熊的。”
在房间中待了半个时辰，没有听见客栈有什么动静闹起，莫无秋这才拿着药方出去。
回来的途中，看见城中巡逻士兵多了一批，但没有发现有人刻意跟踪。
“赵牧阳，聪明人。”
莫无秋嘴角微勾，步伐不缓不慢穿梭在人群中，很快就回到了客栈内。
熬药花了接近一个时辰，中草药的味道辛辣刺鼻，但闻入鼻中，整个人都舒畅了许多。
将汤药端回房中，榻上之人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莫无秋径直走向客桌，将药放在桌上，说道：“既然已醒，就自己过来喝药，小爷可不伺候你。”
话落，吴勇的双眼缓缓睁开，侧头看向那道背影，嘴唇嗫嚅了半天，嗓子沙哑道：“你，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吴勇问过不止一次，但唯独这次，他的心是一片复杂。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是你就行。”
莫无秋自顾倒出一杯茶水，端起浅呷了一口。
以前和二师兄学的，喝茶要牛饮，那样才霸气。
但放下执念，二师兄又不在这里，轻轻品茗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就怕日后二师兄见了，会鄙夷嘲笑他装腔作势吧?
想到这里，莫无秋忍不住笑出声。
这副模样，看的吴勇满脸错愕。
他怎么也不能将面前这个沉稳略带飘逸的青年，与之前在城墙上嗑瓜子大喊大叫之人联系在一起。
不！不对！
吴勇仔细观察，从青年嘴角的弧度，他还是能看出一丝相同，只不过昨日是劣气，此时却是邪气。
“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吧？”
吴勇忍不住出口询问，同时支起身体，下床朝客桌走去。
莫无秋挑了挑眉，将药端起递给对方，答非所问道：“你刚才装睡，是在思考该如何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吴勇端碗的动作一滞，压下心中的惊讶，不动声色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要不违背吴某意志与操守，你尽管吩咐。”
话罢，吴勇吹了吹汤药，皱眉喝了一口，味苦辛辣，他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第一次喝这个?”
莫无秋觉得好笑，将那个药方拍在桌上：“诺，全城最好的郎中给你开的，必须得喝上一个月左右，对了，诊费、药费、住店费可都是小爷掏的。”
这个瞬间，吴勇有种恍惚之感，似乎昨日那个可恶小子又回来了。
至于什么全城最好的郎中，吴勇自然是不信的。
那些所谓的费用，他想了想自己的腰包，很理智的选择闷头喝药。
喝完药，吴勇呼出一口热气，精气神好了许多，看向莫无秋道：“阁下怎么称呼?”
莫无秋眯眼，回道：“莫无秋，当然，你也可以叫小爷为莫大侠，莫高手之类的。”
吴勇脸色一僵，摇了摇头，面色沉重道：“莫无秋，如今东临城已经是暗中封城，龙威镖局灭门之事一天没抓到凶手，我们便一天不得安宁，此事你怎么看?”
“等。”莫无秋百无聊赖吹着额前垂发，给出一字。
“等?”
吴勇不解，犹豫了一下，还是虚心问道：“等什么？”
莫无秋看向吴勇，后者略为尴尬，板起脸。
“等赵牧阳登门。”
莫无秋目光又看向窗外，人来人往，他再呷一口茶水，悠然道：“城主府“请”去的高手众多，当不能胡乱枉罪，不出所料的话，这两天就会有结果，无论查出原因与否，城门都会打开的。”
吴勇沉思，肯定了这个说法，但他还是不明白这与赵牧阳登门有何关系?
见吴勇仍旧不明白，莫无秋扶额翻白眼，没好气道：“这些高手大部分是赵牧阳出手抓的，要论说法，怎么也得他出来收尾才行。”
如此一说，吴勇恍然大悟，也反应过来是他自己钻了牛角尖。
“喂，你们两个决战前后，可有接触过什么人?”
莫无秋喝完茶，把玩着茶杯，突然问道。
吴勇闻言，脸色变幻，试探性的开口：“你不知道?”
“你还在怀疑那幕后之人，是我?”
莫无秋手中动作一停，茶杯端正立在食指上，这一控力手段，看的吴勇眼前一亮。
“是吴某唐突了。”
自知说错话的吴勇抱拳道歉，也对，若面前之人真是那幕后设计者，又何必两次出手助他?
“我与顾慎辛决斗之事，是我们去年便约定好的，至于见了什么人，我敢肯定没有。”
“再想想。”莫无秋皱眉。
吴勇面色稍有不悦，还是依言回想，几个呼吸后，他开口道：“我确定，真的……等等。”
话说一半，他的眼睛忽然睁大，喃喃道：“决斗前几日，我住过一家客栈，在客栈时遇见几个异乡人，其中一人是位剑客，便攀谈了一会儿。”
“那你可与他提及决斗之事?”莫无秋眼睛一闪，追问道。
吴勇点了点头，脸色出奇的难看，愤恨拍了一掌桌子：“提了一句，妈的，原来是他们算计我！”
莫无秋没有言语，闭眼沉思，再睁开眼时已然想到了什么。
“你想到了什么?”
吴勇此时已对面前青年产生了一些敬佩心理，急忙开口问道。
“整出剑仙决斗这么大的噱头，自然是掩人耳目，利于他们做一些暗度陈仓之事。”莫无秋淡淡道。
“何事?”吴勇下意识再问。
“小爷又不是无所不知！”
莫无秋弹手将那枚茶杯砸向吴勇。
吴勇侧头躲过，哪料茶杯忽然又折返飞回，好巧不巧的砸到了他后脑勺的凸起位置。
这一刺痛，令得吴勇隐约想起什么，怒目看向对面喝道：“老子的头……”
然而，对面空空如也，人早已不翼而飞，唯有窗户还在一荡一荡。
客栈不远一棵歪脖子树上，莫无秋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片树叶，自言自语道，
“抢娘子的路费盘缠挣够了，海外的风土人情也知晓了一些，等晚上问了吴勇关于我那娘子的情报后，这东临城也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龙威镖局灭门一事，真凶是谁，这些与我又有何干系?只不过，为何事情偏偏发生在我教训了孙一宁之后?”
“算了，不想了，若真是冲我来的，日后指定会再次出手，只希望不是师兄们的仇人移仇别报才是。”
……
是夜，莫无秋左手拎了一坛好酒，右手拎了两个油纸包走回客栈。
推开门，吴勇停止运功疗伤。
“来，吴老兄，小爷今晚请你吃顿好的，知道你没钱。”
莫无秋扬了扬手中东西，走到客桌坐下。
油纸包打开，是一只油光油滑的烧鸡，还有一些零碎吃食。
伴随酒坛去封，屋内内瞬间充满怡人香气，白天汤药的苦味冲散消失。
吴勇食指大动，也就忽略了刚才被点破没钱的尴尬，坐在凳子上。
然而没等吴勇动手，莫无秋就一筷子敲在吴勇手背上：“急甚么，这可是小爷跑遍了大街小巷，历经千辛万苦才买到的“仙味鸡”，吃之前得需一个神圣步骤。”
“什么步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