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齿间涩意盘旋,江白砚微卷舌尖,体悟心下所思所感。

施黛性情率真活泼,一双杏眼常含三分笑,定神看向某人,便如春水初生,碧波万顷。

在血与痛里浸久了,江白砚少有对情思的正常认知,从前只觉她的笑意稀松平常,不知自何时起,对此渐生渴念。

好在施黛从不吝啬,同他相见,皆是眉目噙笑,脆生生道一句“江公子”。

可人心如深壑,渴念堪堪平息,又平添贪念。

譬如此刻,江白砚贪心不足,没来由地想,她的笑意与兴致,为何不能在他一人身上。

他心知这个念头极为卑劣,近乎茫然地想要抑制,密密麻麻的情愫却好似藤蔓滋长,欲意横生。

就像方才饮下的陈醋,悄然渗进了血肉一样。

尤其不久前,施黛还曾将他拥入怀中。

体会过那样的温柔,而今更觉无措。

“那我去了。”

施黛揉了揉自己脸颊,侧目睨去“江公子一起吧”

从画境给予的提示来看,侍卫阿言一直跟在卫灵身边。

江白砚回神“嗯。”

再次瞧了瞧在第三画里得到的宣纸,施黛没忍住八卦一句“如棠姐,卫灵和阿言到底发展到什么关系了”

画境外的虞知画提及两人,只说亲近。

阿言对自家小姐明显有情意,至于卫灵

施黛觉得,应该也是有的吧duqi.org 南瓜小说网

亲身调查过客栈里的幸存者,柳如棠双眼微眯,老神在在哼笑一声。

“实不相瞒,刚见到他俩,我就觉得有猫腻。”

柳如棠道“卫灵是娇纵的千金小姐脾气,在镇厄司的医馆里,居然从头到尾待在阿言身边,照顾他喝药。”

施黛两眼亮晶晶,小小声“哇”

“阿言对她更是细致入微,话不多,但一直在哄她。”

柳如棠轻抚下巴,若有所思“在我的印象里,离开君来客栈后,卫灵没再找韩纵说过话。也许是察觉阿言吃醋不高兴了吧。”

施黛恍然点头。

她得到的纸条中,明明白白写着卫灵对韩纵行侠仗义的游侠事迹很感兴趣,想来是小姑娘一时兴起,无关乎男女之情。

施黛双手合十“祝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柳如棠嘿嘿一笑“百年好合。”

沈流霜表示赞同“早结连理。”

江白砚

江白砚饮下一杯茶,褪去口中过于刺鼻的醋意。

韩纵性子太冷,长剑蕴藉杀意,周遭一圈无人接近。

施黛做好准备,冲江白砚勾一勾手指头“走吧,带你勇闯无人区。”

是个带着狡黠与期许意味的笑。

江白砚轻轻一哂,半开玩笑地应“劳烦小姐。”

在其他人面前,他们需要变改彼此的称呼。

施黛递去一个“知道了”的眼神,从桌边起身。

鹅黄裙摆逶迤而动,她脚步轻快,走向韩纵所在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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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青年静坐墙边,等待邪潮到来,余光瞥见一抹黄白色彩,眼皮轻抬。

韩纵生了张棱角分明的脸,半侧面庞隐入阴翳,像正观察风吹草动的捕食动物。

这一眼瞟来,冷肃锋利。

目光在施黛面上逡巡而过,掠至她身后的江白砚,怀中长剑颤了两颤。

韩纵警觉蹙眉。

难以窥知对方的实力,出于剑客的本能,他觉得此人极为危险。

“侠士,你还记得我吗”

施黛眼笑眉舒“那群妖魔鬼怪冲进来的时候,你救过我一命。”

韩纵声调平平“举手之劳,不必介怀。”

“救命之恩,要涌泉相报才是。”

施黛在他身前坐下“我叫卫灵,这位是阿言。侠士叫什么名字”

她猜到韩纵不可能热情,对他的冷淡毫不在意。

这里横竖是一场幻境,为了完成任务查清案子,施黛不介意厚着脸皮。

办案才是正经事嘛。

韩纵语气不变“萍水相逢,不必告知名姓。”

真的好冷淡,难怪没人上前和他搭讪。

施黛暗暗想着,又觉得纳闷。

都说卫灵是千金小姐的骄矜脾气,为什么非得对韩纵死缠烂打还是在这种邪祟环伺的危急关头。

“兄台剑术精湛。”

不等她开口,身旁的江白砚淡声道“我家小姐对此颇有兴致,欲向兄台讨教剑法。”

韩纵自始至终抱着剑,唯有拿双剑诛杀邪祟时,波澜不起的表情才有所改变,展露肆意张扬的快意。

不出意外的话,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剑痴。

要想和他找到共同话题,别的或许不行,论剑一定可以。

施黛迅速瞥江白砚一眼,在只有两人能看见的桌下竖起大拇指。

江公子,真的很靠谱。

“对。”

有江白砚在身边,施黛底气十足,勾唇扬起下巴“我家阿言的剑术也特别特别厉害。”

心中郁结似乎消散少许。

江白砚眉宇微舒,唇边极浅地上扬一下。

果不其然,韩纵这条鱼咬上了钩。

他挑眉“剑法”

“我见侠士用的是双剑。”

施黛顺水推舟,两眼弯弯“不知师承哪门哪派看打扮,是游侠吗”

和卫灵一样,她本身也对游侠十分好奇,说出的话七分真三分假,最不易被识破。

韩纵瞥向江白砚。

他对这个对手有些兴趣,握紧其中一把剑柄“清风山下清风观。是。”

韩纵眸色微闪“打不打”

施黛

顺着他的眼神,

施黛看见江白砚怀里的断水剑。

这还真是个剑痴啊

“我名韩纵,擅双剑。”

韩纵道“你若觉得不公平,我拿一把剑也能打不过以你的实力,想必不用。你是哪门哪派的这把剑品相不错,是好剑,叫什么名字”

施黛

什么情况,老兄你被夺舍了

就韩纵刚刚噼里啪啦讲出的这段话,字数比他今天说的加起来都多。

韩纵面无表情,俨然一具吐字机器,一边说,一边亮出手里两把长剑

“这是我的剑,左边叫龙牙,右边叫狼齿,皆是淬炼多日所得。它们已许久没遇上好的对手,这间客栈里的邪祟,不够。你亮剑,或许能满足它们。”

韩纵“打不打”

施黛张口,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韩纵呢原原本本那么大一个韩纵呢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是个沉默寡言生人勿近的酷哥

这话唠是谁

江白砚微微蹙眉。

他讨厌自来熟。

一人除外。

“今天不行。”

想起江白砚左肩的血口,施黛义正辞严“阿言身上有伤,出剑的话,伤口会崩裂。”

韩纵眼底亮光一瞬暗下“哦。”

韩纵不再言语,满目失落,抱剑垂眸。

这下,又是一句话不说了。

施黛觉得好笑,摸透了韩纵的喜好,一手撑起下巴

“原来是韩少侠。清风山在什么地方我看你剑法过人,师门教导的剑术,一定有独到之处吧”

听得师门剑术,韩纵抬眼,多出一丝神采“清风山在长安以北,相隔百里。”

说完看看江白砚“等你伤势痊愈,打不打”

总而言之,和他聊剑就成。

施黛不紧不慢,一点点扔下钓鱼的饵料“韩少侠能否说说清风观的剑道用双剑的剑客,在如今很少见了。我和阿言都很感兴趣。”

提及此事,韩纵神情稍敛“双剑练起来麻烦,又不如单剑灵活,练的人自然不多。”

施黛耐着性子循循善诱“是吗但我听说,双剑用得好,突进非常强。”

一句话戳中心窝,韩纵向来冷冰冰的脸上,浮起引以为豪的浅笑“正是。”

个别剑客爱剑如命,毋庸置疑,韩纵属于其中之一。

说起自幼修习的双剑剑道,他神情松弛许多,依旧冷淡,好在可以正常沟通“清风观的剑术,讲究迅疾如风”

施黛全神贯注地听,偶尔分神,给不远处的柳如棠和沈流霜打手势。

鱼已经咬住了饵料,短时间内不会松口,她俩可以安心去搜韩纵的客房。

柳如棠由衷感慨“靠谱。”

沈流霜挑眉“黛黛嘛。”

不过

起身之际,柳如棠挪动视线,看向坐在施黛身旁

的江白砚。

施黛与韩纵聊得正欢,一人兴冲冲地说,一人认真地听,气氛不错。

江白砚一如既往安安静静,明面上瞧不出端倪,唯独薄唇抿起,眼睫覆下的阴影黑而沉。

这个变化细小得难以察觉,正因如此,显得格外微妙。

哦豁。

情不自禁想笑,柳如棠抬手掩唇,为不让沈流霜发现,袖摆遮住上翘的嘴角。

完蛋啰,江白砚。

柳如棠与沈流霜神不知鬼不觉离开大堂,韩纵不知自己被偷了家,仍在大谈特谈

“单剑双剑各有利弊,我只盼能寻到实力尚可的对手,酣畅淋漓打上一架。”

可惜随经验日积月累,能与他相斗的人越来越少。

施黛习惯性夸夸,给自己人涨威风阿言很厉害的,不止是squo实力尚可rsquo这么简单。”

她喜欢和人聊天,也喜欢由此了解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乐此不疲。

单剑双剑的话题用完,施黛还有更多问题“韩少侠这些年里行走八方,有没有遇见什么难对付的敌手比如邪修”

这次案子的幕后凶手乃是邪修,既然韩纵有嫌疑,她就把话题往这个方向引。

状若无意,实则是早有预谋的套话。

“邪修”

韩纵蹙眉回想“我接通缉令时,遇见过不少。”

施黛“通缉令”

“邪修作恶多端,杀掉他们,往往有一大笔赏金。”

韩纵道“我靠这个吃饭。”

游侠也要填饱肚子,揭下镇厄司发布的通缉令,既能诛邪,又有银钱入袋,一举两得。

施黛心下一动“所以,韩少侠杀了很多邪修”

“一群败类,杀了也好,为民除害。”

韩纵道“要说难对付的”

于是开始新一轮的你来我往,言语交锋。

江白砚静坐她身侧,心底微愕,又觉本该如此。

愕然的是面对韩纵这种古怪性子,施黛能轻而易举令他打开话匣,同此人谈天说地,不带停顿。

转念一想,这毕竟是施黛。

她素来灵动娇俏、生机勃勃,对谁都是好脾气,和谁都能说上一两句。

曾经的江白砚待她冷漠疏离,施黛从未放在心上,每当相遇,往往要朝他笑一笑。

对谁都好,这样的亲近便成了寻常,算不得特别。

她会对谁袒露更多的亲昵

江白砚想要“更多”。

一阵夜风轻拂烛火,微光摇曳,落在她眼底,如碎水流金。

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描摹出韩纵的倒影。

江白砚想,没有他。

“那赶尸人手持一柄拂尘,单手一扬,就有十只僵尸同时攻来。”

受施黛引导,韩纵说起自己的对战事迹“我一个闪身,像这样斜刺而去。”

施黛听得聚

精会神,想象出当时剑拔弩张的情景“然后呢”

江白砚心不在焉,指腹轻抚袖间的黑金短匕。

他曾凭一人之力,在前朝大墓中斩杀近百尸邪。

施黛想听,他也能说。

韩纵“紧接着,我一个回身后撩,双剑并起。”

江白砚指尖点了点断水剑。

这一招,他也会。

韩纵为何还没说完如若将断水刺入他胸口,画境会不会即刻崩塌

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情绪,断水连带剑鞘轻轻一颤。

恰在同时,耳边掠过施黛的低语“江公子,你不舒服吗”

江白砚抬眼。

施黛好奇端详他苍白的面色。

她知道江白砚不爱说话,可自打韩纵开口,他没再出过声。

垂着睫毛一言不发的样子,近似于委屈。

难道是伤口在疼

静神感受胸腔里翻涌的陌生心绪,江白砚轻勾嘴角“无事。”

“兄台襟前这血,莫非是被邪祟所伤”

韩纵还想再说什么,电光石火间,剑眉骤凛“噤声。”

深夜的山林死寂无声,忽有冷风击打窗棂,咚咚作响。

风声如泣如诉,两相交叠,好似怨鬼拍窗,诡谲非常。

客栈里,人人凝神屏息,出现刹那的阒静。

下一瞬,木窗竟被从外轰然破开,一团黑影势如破竹,俯冲入人群

犹如被按下开关,凝滞的气氛蓦地溃散。

住客们个个面如土色,竭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朝虞知画和韩纵奔逃而来。

尖叫声、哭喊声与求饶声响成一片,韩纵对此置若罔闻,拔剑出鞘。

临走前不忘对江白砚叮嘱“打不打你定日子,我都行。”

施黛牢记台词,往江白砚身边凑了凑“是妖怪,阿言救我”

虞知画咬牙,操纵所剩不多的灵气汇入驱邪阵法“去把窗户堵上”

阵法强弱与客栈布局息息相关,一旦破了口子,阳气外泄,邪祟便有可乘之机。

她与韩纵一人护阵,一人除邪。

驱邪阵法的金光流泻回转,黑衣剑客双手执剑,如鹰入长空,贴近破窗而入的影鬼。

两刃剑锋好似双月,横斜突刺,斩断影鬼半身。

施黛下意识“哇”了声。

她的目光没在韩纵身上久留,邀功似的侧过脑袋,踮了踮脚尖“怎么样,我刚刚的搭话还行吧你”

看清江白砚眼底的晦暗之色,施黛定神“你还好吗是不是伤口不舒服”

她本打算脱口而出“江公子”,话到嘴边,把称呼生生咽下。

从他们二人向韩纵搭话开始,就吸引来客栈中的不少目光。

这会儿住客们一拥而上,齐齐聚在韩纵身后,她与江白砚身边围了不少人。

在画境中人的视角里,

她是卫灵。

施黛目有关切,江白砚对上她视线,静默须臾,轻勾唇角“伤势无恙。我大抵是嫉妒”

施黛一怔“嫉妒嫉妒什么”

江白砚坐在她身侧,面容清绝,一笑起来,似落满霜雪的松。

是种风姿澹澹、疏冷矜雅的气质,长剑在怀,复添几笔凌厉杀意。

长得好看,天资过人,前途无量。

这样一个人,施黛很难把他和“嫉妒”一词联系起来。

食指轻敲剑柄,江白砚淡声“嫉妒韩少侠剑术超群,更甚于我。”

他语调散漫,带着半开玩笑的意思,摆明了只是信口一提,当不得真。

断水似是不满,嗡嗡一响。

施黛觉得匪夷所思“这是什么话你的剑法你的剑法,肯定比他厉害得多。”

凝神注视她的神态,江白砚唇边弧度微深“小姐此言当真”

施黛用力点头“当然。”

江白砚拔剑御敌时的情景,她记在心里始终没忘。

都说他是难遇的剑道天才,断水锋利无匹,江白砚亦锐不可当。就算置身于人才辈出的镇厄司,他的实力也绝对名列前茅。

更何况,江白砚还这么年轻,经验尚浅。

近在咫尺之处,江白砚静静看她,黑眸幽邃如潮。

半晌,他忽地一笑“那就看好了。”

这句话被压得太低,经由微风送到耳畔,转瞬散去。

施黛来不及反应,再眨眼,一息剑风撩过鬓边,眸底盈满秋水般的寒冽剑光。

的确是无人可匹敌的剑法。

经过千锤百炼,炉火纯青,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起剑便如霜色满天。

江白砚没用灵气,手腕轻翻,挽出繁复剑花。袖袍纷飞间寒光大盛,亮得刺眼。

断水裹挟雷霆之势,干净利落直取要害,笔直没入一只妖魔胸腔,所过之处鲜血飞溅,似坠地红莲。

那妖魔从窗口进来,越过韩纵试图偷袭,来不及发出惨叫,已身首异处。

阿言有剑术傍身,在危急关头用剑,属于情理之中。

刀光剑影来得猝不及防,附近的人们被吓得惊叫连连,纷纷退让数步。

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如遇大赦朝江白砚靠拢。

一抹腥血溅落颊边,江白砚执剑侧目。

冷不防撞上那双桃花眼,施黛脱口而出“你”

施黛跳脚“你身上有伤”

她绷着神色小跑到江白砚跟前,唯恐左肩那道伤口崩裂出血,手忙脚乱好一会儿,想看看,又不能直接把人衣服掀开。

施黛很是苦恼,右臂放了又抬,停在半空。

旋即听见江白砚的低笑。

他周身残留未尽的杀意与剑气,哪怕在笑,也无端多出令人胆寒的侵略性。

“小姐,”他轻声道,“知道我为何嫉妒了吗”

众目睽睽下,他用着阿言的身份,这声“小姐”叫得无比顺口。

施黛不解抬眸“为什么”

她当然不相信,江白砚会对韩纵的剑法心生妒意。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看见江白砚眼尾勾出的弧。

“我嫉妒,”他低低出声,听不出喜怒,更辨不出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小姐眼里,只看得见他的剑术,没有我。”

清越微沉的嗓音。

像是蛊惑。

从没想过得到这句答复,心尖被猝不及防一撞,耳后是汹涌澎湃的烫。

施黛短暂失神,迅速回神。

江白砚的身份是阿言对吧

他得到的宣纸上,一定有写阿言的吃醋与委屈,为了符合人设,才讲出这样的话。

她听得清清楚楚,江白砚叫的是“小姐”。

但还是觉得害羞。

心里的小人原地翻滚几圈。

施黛抬手,捂住自己脸颊试图降温。

“看、看见了。”

她晕晕乎乎“阿言的剑法。”

江白砚拭去飞溅在颊边的血迹,唇下小痣如花蕊笼上殷红,随嘴角微扬。

他没再多言,见施黛上前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开口。

“不是阿言。”

相隔太近,她的声线携有梅香,柔软贴在耳边“是江白砚。”

施黛小声说“江白砚的剑法,是我见过最厉害的。”

像戾气汹汹的野兽被捋顺了毛。

仅听她一句话,胸腔里的涩意与杀念消退殆尽,取而代之,是另一种更难捱的、撕扯般的饱胀情绪。

喉结无声滚动,江白砚垂头拭剑,黑发丝缕坠下,显出耳尖胭脂色薄红。

他尾音噙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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