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的侍女们手中的灯笼如树影般摇曳，香檀木门“吱呀”而开，她立于门楣之前一声不发，硬生生将刚才的嘈杂踩在脚下。
桂嬷嬷看王妃那惨淡的面色，忽而想起她也是个常要问药的病人，自己这样惊她入睡若再被王爷骇到，保不准真会出什么事。于是低头不敢言语了。
“王爷在哪？”宋汐韵扬声问道。
“回王妃，秋熙堂人多怕惊了王爷，已经将他支去春熙堂了。”
“带我过去罢，”
“老奴谢过王妃，只是王妃自己也要保重。”
“嗯。”
春夏秋冬四个熙堂分布于王府东南西北四处，宋汐韵坐的步辇穿过一条红墙狭道，辇车上的铃铛在这暗夜“叮铃”作响，她的心里一阵悚然。
这到底是什么个奇症，她心里依旧没谱。
春熙堂里种的都是春日会开的桃杏水仙等这些娇花，如今秋日这院子里有着说不出的寂寥，宋汐韵命人熄了灯盏，站在树后透过枯枝看着穆王稀奇古怪的举动——
那处灯笼照着人影攒动，穆王光着脚在庭院里走来走去，丫鬟小厮怕他的玉足被硌到，纷纷拿着个蒲团垫在他要落腿的脚下。
兰嬷嬷悄悄走到宋汐韵身边，低语道：“王妃，王爷今晚不是夜游也不像犯病，倒像是换了个人一般，谁都记得清楚，只是这言行举止全然不似平日。”
“穿堂，你敢诓骗本王，王妃分明不在这里！”穆王的语气满是恼怒。
穿堂从未见过这样的王爷，一时怔然忙跪地致歉。
“来人，将王妃找来。”威严之下令丫鬟仆从不敢将他视作一个发疯之人。
“不必找了，妾身在此。”
宋汐韵从树后走将出来，如洗的月色仿佛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笼了层光晕。
穆王瞪大了眼睛，一个箭步奔了过来，身后的仆从根本没来得及在他脚下放蒲团。
“娘子。”他张开双臂要将她拢在怀里，宋汐韵低头连连退了两步。
他的手僵在空中，伤怀又撒娇道：“娘子怎么了，可是我刚偷亲了你所以生气了？”
偷亲？宋汐韵蓦地抬头正撞上他怯弱的目光。
他的反差一向如此之大吗？
底下侍从丫鬟也都面面相觑，甚至嘴角带着一丝别有深意的浅笑。
“我不偷亲你了，下次亲你都问问你好不好，娘子不要生沐风的气了。”穆王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角，又试探地摇了两下。
宋汐韵只觉汗毛直立。
看她不语，穆王又娇喊道：“娘子~~~”
那声音打颤，连转几个弯，也不知哪个仆从没忍住“扑哧”一声发出哂笑。
“退，你们退下......”
等众人皆退，只剩下他二人时，宋汐韵又打一个寒颤。她怕鬼啊，这个穆王周身都透着邪气，让她怎能不恐惧！
穆王又要上前，宋汐韵抽出手中短匕，凌凌刀光映照美人面，锋刃直刺他胸前，眸色闪动：“说，你到底是谁？”
“娘子怎么不记得我了，我是你的结发夫君啊。”他说的落寞。
“少贫嘴，快说你是谁？”
“王临玠，字子圭，号沐风。”
宋汐韵上前两步，匕首驾在他的颈侧，直盯他看道：“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穆王也不躲，语气凄凉道：“真正的我，能在你心上吗？”
宋汐韵眼中不起波澜，仿佛是听了句疯子的胡言乱语，只收起了刀子，劝慰道：“王爷病了，要多休息，快回去睡觉吧。”说完便拂袖而去。
刚转身身后便伸来一只手要揽她的腰肢，她一个侧身抓住他的手臂正要给他点教训，结果穆王不甘示弱一个反手将她的嫩掌攥在手心，另一只有力的臂膀将她按在怀里使她不能动弹。
“你......再不放手我喊人了。”宋汐韵极力挣脱，再次后悔自己武艺不精。
“别喊，刚才没亲够呢。”他贴在她的耳侧，纵情深嗅她的发香。
宋汐韵只觉心底发毛。
“别怕我，娘子，求你，别怕我。”他声声发自肺腑，好似哀求。
她正准备扎进他肩胛的刀尖停在了离体三寸处，他只是个病人，或许自己都不知自己的意识，宋汐韵握着刀柄的手不禁松了松。
影子照见一切，一切落在穆王的眼中。
他环着宋汐韵的手臂紧了紧，阖上了双眼，一滴清泪闪着晶莹，双齿略颤道：“娘子抱抱沐风好吗？”
宋汐韵劝慰自己，他只是个神志不清的病人，他不伤我，我何必伤他？
于是收起了匕首，轻拍了拍他的背脊，叹气道：“我困了，沐风别闹了，回去睡觉吧。”
“娘子怕我吗？”
宋汐韵顿了顿，直说：“有点。”
穆王急了，将她从怀里拉出来，盯着她的双眸，抚着她发面颊和长发，不断说着：“别怕，别怕，我心悦娘子，命都给娘子，娘子别怕我，求你。”
“真的？”宋汐韵挑眉。
“真的。”
“若我要你跳进那个塘里呢？”
春熙堂里面有个小塘，里面植满了芦苇，穆王怕水，这个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的穆王还怕水吗？宋汐韵好奇。
穆王似乎毫不犹豫地转身，直走在塘边，脚步稍作停留。看着那泛着几片白光的水面，他心里满是恐惧，正因如此王府里凡是有大片池水的地方，水面上必覆满了绿植。
他几经犹豫，身子略微颤抖。
看来着实是穆王并非什么鬼魅，宋汐韵略微松下一口气，话本子是不能多看。
“罢了，不为难王爷了，走吧。”
宋汐韵转身没走两步，便听到身后“噗通”一声——
“王爷！”
她提着灯笼踩进水里，将灯笼挂在那芦苇上，一把将穆王从水里捞出来。塘水不深，堪堪没过王爷的腰际，他浑身哆嗦着，缩成一团。
宋汐韵要拉他上岸时他还定在水里，“王爷怎么了，快上来啊。”
“娘子还怕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