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道人进屋,见夏天已经无恙,精神回归,不再呈现魔相,暗松口气,将飞剑收入自己泥丸…
一声唤“娘”,似破妇人心中魔障,让其眼中清明,重回正常模样…
“天儿!天儿!是娘!是娘!”
她紧抱夏天脑袋,埋在怀中,初而呜咽不停,后而泪如泉涌,继而泣不成声,呢喃而道。
“是娘对不起你,让你漂泊在外…”
“娘!你真是我娘!”
夏天依旧如在梦中,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书生,这是其娘?”
道人不知其内何故,反问身旁之人…
“我…我也不知,我与此子相遇城外密林,当时与其相聊,似乎生而无娘…”
“那这是?”
两人依靠门外,尚未进屋…
阿姐姗姗来迟,见里头泪眼婆娑,刚要进屋,却被陆道人拦在外头。
“嫂嫂,此刻还是不进去的好…”
他也有心要问魔道之事,但里头母慈儿孝,进去反倒不美,还是留给这对初相认的母子一点空间为好。
随道人劝说,道人缓缓将屋门虚掩,带他人在外等候…
屋内妇人,稍止哭啼,端其夏天小脸。
“你长大了,都长这么大了…”
夏天虽眼中含泪,但仍是半信半疑。
“你…你真是我娘?”
“是的,天儿,我是你娘,我是你娘!”
她激动之下,扯起夏天右臂,翻出内腕,一道淡红斑纹在上…
“天儿,是你,是你!”
内腕之处,夏天见不着,却听花婆婆说过,从小便留有一道胎记…
“你知我这道胎记?你真是我娘?”
妇人抹泪而言。
“这不是什么胎记,是你小时顽皮,娘也粗心,被盏热茶烫的…”
“娘!”
夏天不再疑他,反将妇人抱住,恸哭流涕…
“婆婆、爷爷、叔叔、姨娘,天儿有娘了!天儿有娘了!”
母子相认,感天动地。
“娘!娘!你当初为何不要天儿,为何不要天儿啊,你不知天儿每次见到平儿与阿姐,心里十分苦楚…”
“是娘对不起你,是娘不好…”
其声悲怆,心有万分惭愧。
“娘,能再见你就行,能再见着你就行!娘!”
夏天将妇人抱的更紧,恐眼前如梦,稍纵即逝…
“是娘对不起你,是娘不好…”
“娘,不是你的错,肯定是天儿顽皮,惹你生气…不是你的错…”
“是娘不好,娘不好…”
“不,不是…娘,阿耶他…他还在世吗?”
涕泗流涟之下,夏天问到自家阿耶,若是三口团聚,也能与昨夜满月相得益彰…
“娘不好,娘有错…”
“耶娘?”
夏天松开相拥之手,抬眉看妇人模样。
“耶娘,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其白日刚由李家阿姐洗净的脸颊,挂满泪珠,与白涕交融,糊了一脸,眼中已无灵动,呆滞模样,只是直看夏天,口中不断低语。
“是娘不好,是娘的错…”
“娘…娘…你别吓天儿,天儿好不容易寻到你…”
“是娘不好…”
无论夏天说什么,其都只有一句,未有他言。
慌中生错,夏天刚忘却自己行医手段,赶紧查看妇人脉络及周身情况——脉微弱,肾阳气衰,邪传少阴,四肢逆冷,乃是少阴症引痴呆病况。
大喜大悲,大悲大喜,来之太快,去之太急,一时邪火攻心,乱其心智。
“娘,你还认得我吗?我是天儿!”
回应夏天的依旧只有那句——“是娘错了…”
“不,不对,不能这样,我的银针呢,药!药材在哪!”
他满屋乱找,想找出一物可治妇人之疾!
“我的银针呢!我的银针呢!我的银针呢!!!”
三声大喊,夏天秃然半身黑光魔相再现!
“银针!银针在哪!”
屋内黑影灼灼,连烛灯都被遮蔽。
“不好!”
透过门缝,道人见屋内夏天之形,心中大惊,便知生变,赶紧破门而入…
“再生魔相!该死!这小家伙到底是什么情况!”
飞剑而出,环绕四处寻针夏天…
“天儿我徒,赶紧收敛心神,莫叫魔道吞了本心!”
飞剑一分为九,绕夏天周身而旋,自成一阵,将其困在当中!
“我的银针呢!”
其脸偏过一头,两道犹如红灯瞳孔,盯着道人。
“静心,收心,再让魔道袭身,坠入魔狱,我就不得不杀你!”
夏天完全未将其言听进,抽身便要闯阵,反被剑芒削去半身魔相…
“额…啊…”
他脑袋欲裂,刚才被妇人痴呆之象惊扰原神,被泥丸宫内魔影破法,占据主导,侵蚀本心…
“是娘错了…”
妇人虽痴呆,可见夏天被困剑内,表情痛苦,口中默念一词,便往剑阵而去。
“天儿,是娘错了!”
“该死!”
见妇人相扑,道人赶紧收剑。
趁剑阵不再,妇人抱住夏天魔身,不顾其外魔气侵蚀…
“天儿…是娘错了…”
又是妇人出声,唤回夏天本心,助其破除心中魔障,压魔道入体…
恢复本来面貌,夏天心灰意冷,知道妇人顽疾,自己已无办法,将妇人扶好,搁回床榻,并在其神门穴处一点,助其安神,劝其睡下…
“小兄弟,你没事吧?”
书生问道,扶住夏天出屋入院,正午阳光灿烂,扑洒于脸,烘其全身,暖洋洋…
李家阿姐入屋,给妇人盖上薄毯,一并站于夏天一旁。
“小恩人,她真是你娘?”
夏天不回,感受阳光普照…
“哎…”
“天儿,你这魔相究竟是怎么得来!”
陆道人最是心急,抛去夏天心伤,问起魔道之事…
他回顾内屋,看向道人。
“师…师尊,有没有灵丹可解痴呆魔障?”
被其一问,道人反倒愣住片刻。
“也许,清心丹有效…”
“清心丹?”
夏天想起刘中这厮,当初为除莫辅成魔障,用的便是清心丹…
“师尊,你可有?”
他眼满希冀,看着陆天华。
“贫道没有…清心丹,乃洞霄宫独创丹药,我已多年未曾回宫,未得一粒,即使在宫门之内,灵丹灵药一应用度,严格至极,想弄到枚清心丹,也需有所为才行…”
“咱们什么时候回洞霄宫?”
“额…”
道人未曾想到,之前百般不愿拜师的夏天,居然如此迫切想到洞霄宫去…
“若是可以,现在出发也可…”
“行,那咱们现在就走!”
“你个小娃娃,着急的狠…也非不行,但你得先告我,为何你身可成魔相。”
为治生母,这也算不得隐秘,他将花船之上,受血煞双掌后,元神染魔,后化魔身,与广元相斗一事和盘托出,但也瞒下青衣、九转元功等重要之事…
“魔道侵体,居然还可保持如此神智,我生平仅见,没准与你功法有关…你老实交代,你这功法究竟从何学来,谁人教的?”
这事牵扯谷中婆婆等人,他断不会坦言,只好再编一话,只说是幼时因缘,受道人点化,教得此门功法,可要寻那具体道人名讳及功法之名,夏天一概问而不知。
“你不知?那你再运转功法,我试试能否看出门道…”
苏真人仅感一丝熟悉,也未认出功法之名,料定这陆天华老道,也识不出底细,便运起九转元功,绽法相金身…
哪知行气半途,欲调泥丸雏丹之力时,一抹神识却被泥丸宫外电弧绞散!
“莫非…”
夏天急忙就地盘腿,重炼九转元功,采身之阴,纳阳进宫…
可想而知,纯阳之力又是被宫外魔劫一阻!幸得纯阳为正之极,倒有一丝闯入泥丸之内,助九转元丹自转…
要获雏丹之威凝聚金身,先要保神识进泥丸宫中调配,再以九转元功淬丹而起,便成金身法相。
可这魔劫阻于泥丸宫外,别说金身成型,就连普通修行,亦不可为!
“怎么?运功不成?”
陆道人察夏天久久未凝金身,应有不对之处,这才问道…
“泥丸宫受阻,运功不成…”
“还有这种事情?”
泥丸宫秃然受限,便绝修仙之途,道人本欲窥夏天泥丸情况,但想起之前指尖受挫,刚要前伸的手又是回缩,可又实在放心不下,便再次小心翼翼,收敛神识,将手置于夏天小腹处…
这回,其神识却未受阻,借经络观泥丸周身,见丝雷缠宫,原是九转雏丹居中,引全身魔劫汇于泥丸之外。
他想再进一丝,看宫内之形,却被魔劫吞了神魂…
“额…”
好在仅是一丝,道人虽是闷哼,却未造大碍…
“魔胎暗结,此应该是魔劫降罚,却被阻在泥丸之外…天儿,这可有些不妙,若是解决不了,恐你再无缘修道…”
“那你还能带我去洞霄宫?”
道人沉思…
“还是得回宫内试试,若是本门师祖难以解决,只能求于掌教…”
“那便行,修不修道,我不稀罕,只要能得清心丹,皆可!”
道人不言,但心中亦有一话未说…洞霄宫可非善地,丹药拿取,皆看修为造化,若是凡人,别说丹药,连登山门都不行!
“咱们何时出发?”
“此刻”二字滑在道人嘴边,却又被其咽下,心中留着犹豫,还在想夏天泥丸之事。
“不管你们何时出发,能否带上我?”
尚未确定出发之期,书生反倒插话而入…
“你?一介凡人,还想入洞霄宫?”
书生不理会道长,将目光放在夏天处。
“小兄弟,你答应过我…”
“酸书生,再有两日便是秋闱,你不参加?”
被问语滞,书生两头犯难…
“能否等我两日?”
“不行,现在就得出发!”
带个夏天,已是犯难,再带一凡间书生,恐惹宗门闲言!趁书生有事缠身,道人便要立即启程!
见书生哀怨,夏天能体其心中所想,不由恻隐;自己取丹之事,也是甚急,他也两难…思考半晌,这才下定决心,扭头看向道长…
“便遂了书生之愿,等秋闱之后再出发?”
“不行!”
道人不愿,夏天不予搭理——“不等也得等!”
气得其跳脚怒骂。
“信不信我一走了之!”
夏天自是不信,道人也有心收夏天入门,跳将一阵,还是妥协…
“行,待秋闱之后,我来寻你!切不可乱跑!”
“你要去哪?”
“寻那魔道法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