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三百多万两!”皇帝气的在庭前来回踱步,“够干多少事了,户部的库房里有这么多存银吗?”

冯相在下面不吭气,见皇帝还生气,这才缓缓说,“秋收后或许有,但平日没有。”

钱银一到账,各个衙门就跟讨债鬼一样上门来哭穷,冯相在花样翻新的哭穷里,早就练就了一身刀枪不入的本领,就算如此,户部平时存放的银子也不多。

最近账目上才算是宽裕了些,前有贩卖福寿双果收入的一百多万,后有办《大焱报》赚取的银两。

但不管放在哪儿,三百万也是一笔大数,势必要查清楚的。

皇帝兀自发泄着怒气,好容易心情平静下来,“罢了,这么多银两,想必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查清楚的,总要一段日子,冯卿先回去吧,年下近了,先把户部的事清一清,收拾好。”

官员也是有年假的,到元宵结束,这段时间不需要办公,安心休息。

冯相躬身应是,返回户部处理公务,一口气忙到中午,稍微出来活动活动手脚,就看到有官员陆陆续续从某个小房间进进出出,走时怀里还带了一包东西。

他叫住小吏,问这些人看着面生,为何能够进出户部,小吏答,“大人,这些是过来借库银的官员们,快过年了手头紧。”

冯相恍然,“差点忘了这茬,他们也不容易,年关难过啊。”

过年是一年里最隆重的节日,亲友聚会好友走动,都少不了要银钱支撑,囊中羞涩者只能找户部借一借库硬,先撑过年再说。

这是小事,冯相看了一眼就忘了,转头进入繁忙的公务中。

而沈知澜家中,正在清点存款。

从前家里捉襟见肘,发了禄米后第一件事就是先还欠款,接下来省着用,偶尔还要落个饥荒。现在,不说几次赏赐,就是蜜饯生意都赚了不少。

趁着年关,杜二舅专门做了一个送礼蜜饯套装,深受京城人民欢迎,一口气赚了好几百两。

现在点点算算,归拢到一起,居然攒下一千多两的家底。

沈齐拢着这么多银子,眼底都在冒金光,银子,都是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杜珍娘犯愁,“这些银子怎么放呢,存钱庄?我不怎么放心。”

“一半存钱庄,剩下的大半换成金子,剩下的再留着日常所用。”沈齐早就计划好该怎么用,也更符合家中习惯。

“至于今年的年夜班,花钱请人做,也热闹热闹!”沈齐大手一挥,哪怕要多花钱也不在意。

“好吧好吧,既然你开心。”杜珍娘顺了他的意,同意这个安排。

尽管她也挺心疼钱的。

现在酒楼提供帮忙做饭的服务,来往进出的极其热闹,听着他们小院里的欢声笑语,邻居们不免羡慕起来。

眼瞧着人家出去做生意还真赚到了钱,现在大大方方花用,还真让人眼馋,老话说得对,树挪死人挪活,明年他们也试试!

沈知澜去街上逛了几圈,收到足够的爆竹烟花,兴高采烈的带回来准备燃放,现在没有禁放令,想玩就玩,甚至一放爆竹,整条街的小孩都闻风而动,冒出来看热闹。他也不小气,挨个分给他们玩,叮嘱注意安全,不要伤到旁人和自个。

沈潭在旁边照看弟弟妹妹,弟弟妹妹想玩又害怕爆竹的响声,沈潭只好亲自动手。

火药的硝烟味,烟花的绚烂,五彩缤纷的颜色照在冻的红通通的脸上,沈知澜在心里默念,新年你好。

正月里也是极热闹的,到处都有灯会和集市,还短暂解除了宵禁,让百姓在一年辛劳后可以尽情享乐,放松身心。

百姓们都在享受难得的假期,只有钦差还在苦逼的查案子。

罗夫人哪儿找不到缺口,织造一声不吭,问起织造副手也不知道此事,平时掌管账房的钥匙只有织造一个人拿着。

初一各种旁敲侧击,可对着一个闭嘴蚌壳,就是没有法子。初一只要另辟蹊径,亲自去翻看每年的账本。

库银一进一出都是要登记做账的,哪怕是假账也是账,能够找到些许线索。账房里不能点炭盆,生怕明火把账本点燃。初一一头扎进去,带着几个弟兄把账本挨个挨个的翻查,终于找到了那一根线。

织造上任也是近十年内的事,在前面的账目他也插不进去手,那为何这份账目在更多年前,就有伪造的痕迹了?

钦差大为振奋,这肯定是一条线索,顺着线查下去,没准能够掀翻一个利益集团!他拿着这份证据去审问织造,织造只是再次劝道,“大人,我还是那句话,这是一团浑水,但凡踩了进去就不能清白脱身,到此为止吧!”

钦差深深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他还想让织造戴罪立功,没想到全是白费唇舌。

既然从账本上找到了端倪,就要继续顺着这条线往下查,查的越多,钦差越是心惊,这账本的年代也太过久远,几乎能追溯到三十多年前,先帝还在时。

如今才是盛平二十九年。

逮着大鱼了!

能够在朝廷当了三十多年官的人,或者父终子继的......钦差很快锁定了几个人员名单,几乎全是位高权重者,也才有这一手遮天的能耐。

钦差立刻把自己发现的线索飞马传到京城,这天下再大的官也大不过皇帝去,只要查到线索,自然有皇帝收拾他。

钦差为了把这事凿实在了,继续查着线索,越查越是心惊。这桩案子延续了这么多年,历任的织造至少也有四五任,各个都没察觉,他可不信。

他在言语中透出几分,被织造察觉到了,织造扶着栅栏,神色莫名,“大人真的上达天听了?”

“自然。”

织造颓废的跪下,哑声道,“我招,大人我招,只希望大人把我押送上路,路上我自然会招。”

“你担心自个的性命?”钦差沉吟,“行,这个条件我可以答应,但你进了牢房,别想耍什么花样,我随时可

以先斩后奏。”

织造颓废坐下,“我哪儿有这个胆子,大势已去矣!”他一个人挣扎,也不过是垂死之举。

这场浩浩荡荡的江南之行落下尾声,以查清织造监守自盗,偷取纺织秘法牟利为结果,所有相关人等都要押送到京城去。

御驾卫都明白这次出差,名叫初一的新人赫然崭露头角,功劳最大,既发现了罗夫人的马脚,又用查账本找到关键线索,顺利回京后必定加官进爵。

罗夫人跟织造要分开押送,在二人错身时,织造低声说,“不管事情如何,终究要谢过夫人的苦心。”

罗夫人眼眶冒出晶莹来,什么都没说,安静进了囚车。

犯人押送到半途中,早就远离了江南,织造终于开口了,“其实我刚到织造府,清理账本时就发现了这笔亏空,那时候亏空的数额更大。”

钦差微微颔首,这是真话,那个新官上任不去查清账本的?就不怕前任给自己留个坑,再把自己埋进去吗?傻子也没这么傻的。

织造继续说着,“我发现问题后自然会找前任织造,但是前任织造却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您猜一猜,到底是为什么?”

“织造亏空的,是一个他和你都得罪不起的人。为了保命,为了保官,你们二人只能装聋作哑。”

“没错,这个人就是......”织造停顿一下,食指指天吐出两个字,“先帝。”

“听说了吗?江南织造的事情了结了,原来是那位大人监守自盗,偷偷贩卖贡缎填补自己的荷包。”

“真的,你们听谁说的?”沈知澜好奇探头。

“到处都传开了,没听你家大人说吗?”

“我爹衙门也不管这些啊。”沈知澜念叨着,竖起耳朵听对方说织造府的事。不过对方了解也不多,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话,他听听也就过了。

亏空了这么银子,估计又有一大批人遭殃,沈知澜缩缩脖子。

织造吐露的真相,还真把钦差给难住了,他总算明白为什么织造反复强调这是一摊混水了,踩进去果然拔不出脚。

皇帝固然可以查所有人的账,但还能查到亲爹头上去吗?子不改父道,孝也,就算是皇帝也有办不到的事。

皇帝哑火了,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亲自审问了织造。

君臣相见,分外尴尬,本是心腹,却变成现在的局面。

皇帝叹了一声,让徐海把内侍统统叫了出去,只留徐海在门口守着,又亲自去除了织造的镣铐,“坐吧。”

织造眼眶子一下湿了,哆嗦着站了起来,“罪臣不敢。”

“啧,敢不敢的,朕说了莫非不算?坐下吧,天寒地冻的一路被押送过来,少不了受了寒气,小心老了遭罪。”

如果要从重处置,想必织造也没有“老了”,织造明白皇帝这是在安他的心,又是一阵感动,小心坐了半边。

“刑部侍郎说的不清不楚,好些问题朕都没明白,还是你亲自来说吧,这里也没有外人。”皇帝正襟危坐,等着织造从头交代。

这责罚是轻是重,全看织造交代如何,他便从头到尾,开始捋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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