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坦城

思过堂。

凌志远眉头拧紧,脸色阴沉,手握朱豪,粘满墨汁,正坐在桌子前,一笔一划,仔细地抄写着逍遥游。

稍顿。

他听的声响,抬起头来,待得见是蓝血衣,连忙低下了头,面无表情,继续抄写经书。

蓝血衣缓缓上前,低头仔细地鉴赏着凌远志的字迹,稍顿,点了点头,淡然一笑,道:

“嗯!中规中矩,饱满有力,凌师弟最近的字是越写越好了呀!”

凌远志头也不抬,冷冷地道:

“你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请不要在这里干扰我抄写经书,静心思过!”

蓝血衣瞥了凌远志一眼,瘪瘪嘴巴,淡然一笑,柔声地道:

“凌师弟,你心里怨气太重,忿忿不平,如此神思不宁,焦躁不安,就算抄写太多的经书,也是白搭!”

凌远志猛地抬起头来,眉头一挑,怒视着蓝血衣,沉声呵斥:

“蓝血衣,你是不是活的很无聊,故意专门前来气我的呀?”

蓝血衣也不讲究,一屁股坐在地上,先给自己倒了凉茶,连饮三杯,再给凌远志倒了一杯凉茶。

他与凌远志对席而坐,侧身靠着书桌,左臂搭在书桌上,斜睨着凌远志,淡淡地道:

“凌师弟,你一向对我横眉竖眼的,没有好脸色,我就算再无聊,也不会到你这里来自讨没趣,我之所以前来这里,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发生什么不测之事?”

凌远志哼了一声,道:

“我好好的,能有什么不测,你这么说,是不是在咒我呀?”

蓝血衣问道:

“凌师弟,听说你是因为我,方才遭受师父的惩罚的?”

凌远志气忿地叫道:

“明知故问,惺惺作态!”

蓝血衣微微点头,淡笑道:

“凌师弟,如果你真的是因为对我不恭,从而遭到师父的惩罚,于你而言,其实,乃是一件好事?”

凌远志眉头一跳,冷笑道:

“蓝血衣,你如此说话,难道不觉得自己太虚伪吗,我现在被我爹爹关在这里,动弹不得,对你而言不是坏事,但是,于我而言,几时怎么就成了好事了呀?”

蓝血衣喝了一杯凉茶,道:

“凌师弟,按照年龄与关系来说,我本来就是你的兄长,你刚才在御剑台,对我的确不恭,师父如此惩罚你,乃是为了纠正你的错误,教你如何做人,如此这般,于你而言,难道不是好事吗?”

凌远志一愣,即儿,瞪着蓝血衣,气忿不已,脱口而出:

“蓝血衣,你少跟我攀什么关系,你只是我的师兄,不是我的兄长!”

蓝血衣听了凌远志之言,神色一滞,胸口仿佛被扎了一刀似的,疼痛无比,伤心难过,愣愣地盯着凌远志。

唉!师兄的感情可深可浅,关系可远可近,而若是视若兄长,那才是真正的亲人啊!

凌远志不认蓝血衣这个师兄为兄长,看来这是要跟蓝血衣扯开距离,把他当外人啊!

蓝血衣愣了一下,眼神黯然,一脸苦笑,叹息一声,点了点头,喃喃地道:

“对!凌远志,你说的对,我的确不是你的兄长,在你的心里,其实,我应该是你的仇人,是你的仇人啊!”

凌远志见到蓝血衣眉头紧锁,一脸悲伤,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幽怨,心头突然泛起一丝愧疚。

但是,他性子倔犟,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惹人伤心,一时却也拉不下面子,坦然认错。

他别过脸去,不去瞅看蓝血衣,绷紧着脸儿,一声不吭。

几息时间。

蓝血衣收敛心神,神色又变得坦然,喝了一杯凉茶,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

“凌师弟,从小到大,我一直把你当做弟弟看待,关心疼爱,百般照顾,自忖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为何时至今日,你却要把我这个师兄视若仇雠,怨恨疏远?”

凌远志一怔,嘴唇蠕动,犹豫一下,嗫嚅着叫道:

“我、我、我没有!”

蓝血衣眼中闪烁一丝哀伤,唇角一扯,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

“凌师弟,你不用进行解释,其实,我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你从小到大,争强好胜,雄心勃勃,一直觊觎着天守掌门之位,而你又自认为我的才智不逊于你,是你继位掌门有力的竞争者,正因为如此,所以,你对我这个师兄方才如此厌憎冷漠,拒绝排斥,我说的没错吧!”

凌远志被蓝血衣道破心思,脸颊一热,尴尬之余,有些脑羞,瞪着蓝血衣,大声叫嚷:

“蓝血衣,你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血口喷人,冤枉于我!”

蓝血衣不搭理凌远志的狡辩,而是目光幽深,神色恬淡,略一思忖,喃喃地道:

“凌师弟,说了你也许不爱听,但是,因为咱们是熟人,有些话挑明了,对你未必就是坏事。

只要目的是做那些造福宗门,维护天下太平之事,一个人拥有这样的野心,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但是,就像一个人有多大的力气就该挑多大的担子一样,一个人的野心不管大小,需得跟他的能力与德性互相匹配。

一个人若是只有一百斤的力气,却要挑战五百斤的担子,他就算勉强将担子挑起来,最终也会把自己给活活地压死。

咱们天守派乃是仙道玄门第一派,抛开数万名的外门弟子不说,光内门弟子就有八千,还有数不清的闲人散客。

天守宗门势力遍及五大神域,生意兴隆,富可敌国,那么,要想盘活这么大的产业,养活这么多的人,非得有过人的德行与才智,不能为也!

而且,作为掌门还要仙气充沛,武功超群,抵御外敌,保护宗门。

所以,凌师弟,请你冷静思考,扪心自问,以你现在的品德与才智,你有资格当得了这天守的掌门吗?

以你现在的武功与法术,你就算当上了天守的掌门,你有能力保护天守宗门,担得起这副担子吗?”

蓝血衣即使说的乃是实话,没有恶意,但是对于小心眼的凌远志来说,听来却是非常的刺耳,似乎遭到了某种侮辱似的,心头莫名火起。

他眉头一竖,眼中闪过一丝恼意,瞪着蓝血衣,气愤地问道:

“怎么说,你是觉得我没有资格继任天守掌门啰?”

蓝血衣遭到凌远志的逼问,见对方咄咄逼人,不可理喻,任他脾气再好,也有些生气。

他眉头一皱,脸色一沉,犹豫一下,淡淡地道:

“对!凌师弟,我说了你也许不爱听,按照你现在的德行与能力,内不能团结门人,外不能抵御边寇,别说继任天守掌门了,便是让你去当一个舵主,你也未必能够称职!”

所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凌远志听了蓝血衣的肺腑之言,所感受到的,不是蓝血衣的真诚,反而觉得遭到赤裸裸的蔑视,从而让他倍感屈辱。

他一时双眼冒火,脸儿胀的通红,怒视着蓝血衣,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将手中的毛笔都给折断了。

凌远志咬牙切齿,愤怒地叫道:

“你!”

蓝血衣见凌远志听了他的真心话,不思己过,反而似乎深受刺激一般,非常地生气,不由叹息一声,柔声地道:

“凌师弟,天守这副担子太重太沉了,掌门之位不是谁想当就当得了的,掌门要是干的好,宗门纵横捭阖,繁荣昌盛,要是干得不好,宗门那可是由盛转衰,万劫不复啊!”

此时此刻,凌远志脑中念头闪烁,心里所想的,乃是蓝血衣对他能力的质疑,至于蓝血衣后面对他说了什么,那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他没有听进蓝血衣的告诫,反而怒视着蓝血衣,嘴唇蠕动,一脸激动,沉声质问:

“哼哼!蓝血衣,你休要扯那些屁话,我只是问你,既然我没有资格继任天守掌门,那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资格继任天守掌门呀?”

蓝血衣一愣,见凌远志双眼通红地怒视着他,咬牙切齿,面目狰狞,斗鸡似的,知道对方犹如中邪了一般,觊觎权柄,偏激顽固,一时三刻,非两三言语所能改变。

他暗自一声叹息,心情郁闷,略一思忖,道:

“凌师弟,以我的才能,若是让我继任天守掌门,只能当一个守成之君,却不能成为拓土之主,因此,我压根就不是师父心中的掌门人选,如此这般,我自然不会成为掌门的竞争者与搅局者了!”

凌远志定定地盯着蓝血衣,目光闪烁,念转如轮,稍顿,突地仰起脑袋,哈哈哈的,就是一阵狂笑,几息时间,笑声骤停。

他目光锐利,犹如刀子一般,盯着蓝血衣,嘴唇一撇,露出一抹冷笑,语气之中带着一丝讥讽,冷冷地道:

“嘿嘿!蓝血衣,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来吧,别看你平日装出一副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样子,原来却是争而不得的灰心丧气,其实,说来说去的,对于掌门之位,你心里终究还是在乎的啊!”

蓝血衣对于凌远志的勃勃野心,以及对他的歪曲,心生厌倦,不想跟对方继续这些无聊的问题。

他咳嗽一声,淡然地道:

“凌师弟,不管你是否相信,我还是那句话,我对天守掌门之位没有多大的兴趣,因此,我压根就不想跟你们进行竞争。

你若是想要继任天守掌门,这本身没有什么不对,问题是,你得有能力扛起掌门的责任。

所谓打铁还需自身硬,你与其将精力用在对别人的盯梢与防范,倒不如多花些心思用于开阔眼界,修炼法术之上。

只要你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德才兼备的人,变得足够的优秀,再有师父的支持,你还怕掌门不是你的吗?”

他不想鸡跟鸭讲,对牛弹琴,继续跟凌远志哆嗦下去,便站起身来,迈开双腿,亦往屋外走去,朗声叫道:

“凌师弟,师父之后,无论是谁继任天守掌门,我都没有意见,我都会倾尽全力地支持他,从而保我天守派太平无事,繁荣昌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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