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停电

难熬的长夜过去,第二天仍是蒙蒙细雨。祁安觉得自己抵抗力没有那么差,可她还是感冒了。

早上起床的时候喉咙很痛,四肢像是被拆卸过一样,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不怎么舒服。明明没有哭过,可眼睛却莫名其妙发肿。

收拾好书包出门,目光不经意扫到对面,灰色石墙上水痕斑驳,玻璃窗后的房间空荡冷清。真的没回来。

后面几天陈泽野始终没有出现,可时间哪里会等人,日子还是一点点向前。

那周黎北气温一降再降,最难熬的季节就快来了,高二年级也迎来第一次期中考。

一中向来按照成绩分考场,因为是转校生,过往成绩空缺,祁安被排在最后一个考场。怕考试的时候打瞌睡,那天早上她没有吃感冒药,捧着保温杯多喝了小半杯热水。

四十分钟早自习结束,铃声响起,桌椅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大家收拾好书包朝着不同考场走。李智辰刚好和祁安同一个考场,路上和她商量。

”学霸,我提前去看过了,咱俩座位离得特别近。””一会考试的时候,你能不能通融通融,让我看几眼。””放心!”他拍着胸脯保证,“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你别挡试卷就行。”

祁安吸了吸鼻子,声音很闷: “嗯嗯好。”

十四考场的纪律比想象中要好,放眼望去,大部分人都在绞尽脑汁写着试卷,笔尖和纸张摩擦出沙沙声,零星有几个自暴自弃的,写完选择直接趴桌上睡觉。

”叮铃铃——”

最后一场结束,监考的女老师站起来,高跟鞋与地面踩得哒哒响,讲话不怎么留情面: “别磨蹭了,赶紧都给我交卷。”

”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涂卡,早干什么去了,高考考场上谁敢这么陪着你耗!”

这次期中是多校联考,省中那边教学质量高,出的题也比平时难好几个度。

走廊里人很多,行进速度慢,抱怨一声接一声。

”完了完了,这次死定了,数学最后两道大题我全不会。”“我比你还惨,我连语文作文都写跑题了。””哎呀烦死了,为什么要出这么难的题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br />钟思琦在三楼远远看见了祁安的身影,跑过去挽住她胳膊: “安安,快告诉我,数学倒数第二个填空是多少。”

祁安回想了下: “我写的是0。”

心情瞬间转晴,钟思琦松了口气: “嘿嘿,蒙对了。”

两个人一起往班级走,钟思琦从口袋里翻出包奶糖拆开,往她手里塞了两颗,忽然想起来什么,压低声音和她说: “安安。”

”你们最近怎么了。”

“嗯?”祁安愣了愣, ”什么怎么了。”

之前怕影响她考试状态,钟思琦一直没敢开口,憋了好几天终于找到机会: “你和陈泽野啊,他都快一周没来学校了,你们两个闹矛盾了?”

攥着糖的手紧了下,祁安答非所问: “你不是说他之前也很少来学校吗,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吧。”

“你少来哦。”钟思琦没被糊弄过去, ”那是你没转学过来的时候。”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陈泽野对你和其他人根本不一样,你们一起上下学那么长时间,真当我不知道啊。”

看她反应不怎么好,钟思琦心一沉,不太确定地又问了遍: ”不是吧,真吵架了啊……””亏我之前还夸他呢。”她无条件站在祁安这边, ”你性格这么好,他怎么忍心的呀。”

“你别瞎想。”祁安摇摇头, “我们没吵架。”

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产生过剧烈的冲突,陈泽野也没对她说过什么伤人的话,到底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他自己也想不通。

”那他怎么没来学校啊?”祁安又顿了几秒,很轻地说了句: ”大概他这几天有事吧。”

走廊里空气流通不好,灰尘呛到喉咙,祁安不太舒服地咳了几声,钟思琦的注意力又转移到她身上: “你这感冒怎么还没好啊。”

”这都几天了。”她佯装出生气的模样,腮帮微鼓, ”你是不是没按时吃药。”

祁安成功被她逗笑,在她脸颊上捏了捏:”放心吧,有在好好吃药。”

联考的批卷速度没那么快,成绩拖到周五才出来。

那天班级里的气氛一直特别沉重,有种大难临头的压抑。

第一节就是老徐的课,进班的时候他表情还可以,也没有发火,只是语重心长地说希望大家能够再认真一点,这次的题虽然比较难,但仍然有很多人在基础题上出错。

灌了小半节课的心灵鸡汤,话锋一转,他重点表扬了祁安,说她这次拿了年级第一名,数学和英语都是最高分,希望其他人能多向她学习。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从高一入学以来,梁怀远一直稳坐第一名的宝座。

但没过几分钟又觉得很合理,她性子静,在学校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座位里学习,平时小测的分数很高也很稳,拿到第一不足为奇。

漫长的四十五分钟结束,钟思琦迫不及待转头,朝她竖起大拇指: “安安你好厉害。”

“我看那个梁怀远不爽很久了。”钟思琦轻哼一声, ”之前仗着成绩好,他整天趾高气昂的谁都瞧不上,现在看他还怎么傲。”

陆陆续续还有其他同学过来和她搭话,但这几天复习熬得太晚,感冒再次加重,她趴在桌上没什么精神。

撑过四节课,情况还是没有好转,额头的温度烫得吓人,祁安实在挺不住,和老徐请假回了家。这个牌子的退烧药格外苦,祁安皱着脸喝完,头晕目眩地直接钻进被子里睡觉。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间,她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漆黑一片,周围场景特别模糊,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直没有停,潮湿的地面上杂物纵横,微弱的光线里尘埃很重。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身上那条单薄的白色长裙被打湿,裙角黏上小腿,寒意源源不断,她像是在海中迷失方向的小船,跌跌撞撞地摸索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视线中忽然出现一道身影,少年和她差不多年纪,一身黑衣压不住戾气,像是行走在丛林中的猛兽。

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只知道他浑身上下到处是伤。

她试探着喊他,得到的只是冷漠的回应,血腥混着冷冽气息填满鼻腔,他沉着声音警告,让她不要靠近。

也许是害怕,也许是其他什么,她真的选择了放任不管,留他一

人在角落里喘息。

再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少年死在了冰冷的雨夜里。

梦醒的前一秒,周遭阴霾散去,所有画面也跟着变得清晰。她居然看见了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

祁安猛然惊醒,胸口急促地起伏,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掐住,怎么都喘不上气来。

画面定格在最后那张脸,她胡乱地摸到枕边的手机,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不太适应地眯了下眼,上面显示现在是晚上八点十五分。

白昼已经过去。

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药劲渐渐发作,身上终于没那么难受了,但刚刚那个梦却挥之不去,反复在脑海中盘旋占据。

她把被子裹得更严,胳膊环抱着膝盖,手机日程上弹出新的消息,提醒她今天是十月二十三日,霜降节气降临。

这是她和陈泽野完全失去联系的第六天,而距离她来到黎北,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月。

书上说,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21天。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早就习惯了陈泽野的存在。

分针又走过半圈,祁安掀开被子下床,按下墙壁上的开关,但什么反应都没有。

家里停电了。

另一头。

临舟今晚暴雨侵袭,江驰逸的车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穿过雨幕看见了陈泽野的身影。

黑色T恤被打湿一半,下摆皱着堆在腰腹,他紧张地上下打量了几遍,不出所料,脸上身上都有伤,尤其是手臂,很长一道血痕,歪歪扭扭地贴着那道纹身,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更加触目惊心。

这些年陈泽野回来的次数寥寥无几,但只要回来,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结果。

江驰逸头疼地皱眉,没忍住低声骂了句操。

”你和他到底说什么了啊,把你打成这样。”“我就没见过这样的爹,真是往死里下手啊。”

”你说你就不能服个软?”江驰逸替他打抱不平, “何苦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陈泽野轻嗤了下: “和他那种人渣,服软有用吗。”江驰逸叹了口气: “伤得重不重?去医院处理下。”

”不去。”陈泽野把东西放进后座。关上车门,毫不在乎, “我还没那么废物。”"

;直接回黎北,越快越好。”

江驰逸被他这态度气得够呛,说话有点冲: “就他妈这么等不及?”“真怕你哪天死外面。”

”充电宝有没有。”陈泽野跟他也不客气,“手机没电了。”江驰逸把东西扔给他。

回黎北那条路今晚格外堵,一千米不到的距离,磕磕绊绊卡了三十多分钟。江驰逸透过车镜往后看,陈泽野握着手机,手指悬在聊天框上,点开又退出的动作反反复复。

等到第三次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你磨磨唧唧干嘛呢,要放不下就发个消息问问,有什么好想的。”

陈泽野冷冷抬眸扫过去一眼,唇角弧度收敛,表情非常不爽,似乎在嫌他话多。

”你自己想想你那天的态度,又不声不响消失了一周,多让人心寒。”江驰逸胳膊肘往外拐,开始火上浇油, ”也就是安妹脾气好受得住,路上还担心你,换做是我,才懒得管你是死是活。”

最后两句话戳到心底,陈泽野垂下眼,很淡地说了句: “她一直都是这样。”

逼仄狭窄的车厢内回归安静,外头车水马龙的喧闹被自动屏蔽。

陈泽野又想起三年前的夏天,那天的雨下得比现在还凶,在那个昏暗偏僻的地下室,即便她自己怕得不行,即便他冷着脸说了许多警告的话,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靠近满身戾气的他。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他不会想到,仅仅是萍水相逢的一晚,她会成为他往后漫长岁月里的唯一执念。

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来电,家里没有蜡烛,手机也只剩下最后一格电。

外头夜更深了,暴雨即将来袭,狂风肆虐拍打玻璃,呼啸声接连不断,像是有骇人的魔鬼,下一秒就会冲进来。

祁安蜷缩着坐在沙发角落,思绪浑浑噩噩,劈下的闪电短暂照亮她清瘦的面庞。

其实她独自经历过很多这样的夜晚,咬咬牙都能坚持下来。但大概是生病时情绪更加脆弱,恐惧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又坚持过十五分钟,不知是不是错觉,门外隐约有悉悉簌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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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她太敏感了。

后背不受控制地渗出一层冷汗,记忆也发生错乱,中午那阵烧的太厉害,脑袋昏昏沉沉,她开始怀疑自己回来的时候是不是没有锁好院门。

声音卷土重来,心跳速度加快,祁安受不住地从沙发上下来,准备亲自去看看,求一个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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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放得很慢,她一点点靠近门边,冰凉的把手碰上掌心,她紧张地吞咽了下,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可外头的场景在她意料之外。消失了一周的人凭空出现,风尘仆仆的少年徘徊在她门前,晕沉夜色也抹不掉他身上的颓和倦。

眼前人同样一愣,大概是没想到微弱的脚步声会被她发现,更没想到她会直接开门出来。

棱角分明的脸上一闪而过回避的神色,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他在原地定了几秒,转身要朝着另一个方向走。

祁安下意识扯了下他衣角,干涩的唇动了动,长睫如蝴蝶翅膀般抖动,声线急促却颤抖: “陈泽野。”

”你回来了啊。”

”你在这儿…”

闪电再一次将夜空撕破,吹了半晚冷风,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伤口开始发痛,他皱着眉头别开眼,压下声线中的难耐,用最含糊的话打断。

“没什么。”

“我刚好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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