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原本有意向来第四中心医院的,除了帕斯卡尔博士以外,应该还有一位布鲁斯博士才对。可帕斯卡尔博士都在第四中心医院里干了一周了,布鲁斯却仍然没有音讯。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有什么事情耽误了行程,还是干脆就不打算来了——说起来,加勒比海附近有什么来着?海盗?
由于“引进人才”的所有事宜实际上都是由徐有容一手操办的,孙立恩也不知道究竟布鲁斯博士到底还打不打算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到看完了手上的文献,随后又和瑞秋一起巡了一遍抢救室以及旁边的观察区后,孙立恩终于困的快睁不开眼了。
“要不然你先回去?”孙立恩看着有些无所事事的瑞秋问道,“反正现在你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干,还不如干脆回去睡觉好了。”
“才不要。”瑞秋很果断的拒绝了孙立恩的建议。“我还等着吃宵夜呢。”
看了看时针指向“4”的挂钟,孙立恩苦笑道,“那你现在就去吃呗。”曹严华医生点的八宝栗香鸽早就送到了。曹医生估计是已经吃完了,但剩下的那几只还放在休息室里没动过——胡佳和徐有容还没从手术室里出来。tiqi.org 草莓小说网
“胡佳难道是你的第一个女朋友?”没想到这句建议立刻引起了瑞秋的注意,她随即发现了这句话中的“华点”,不由得挑眉笑道,“喔喔喔~真没想到呀!”
孙立恩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瑞秋,“徐医生是你的第几任女朋友啊?”
所谓抬杠怕揭短,当对方面不改色的准备掀桌,那开玩笑的一方自然也就明白——现在是闭嘴的最佳时机。不过在抬杠界众多选手眼中,对方掀桌就说明自己优势很大。既然对方已经扛不住了,所以掀桌基本等于打出gg。所以瑞秋嘿嘿笑着,从诊室里走了出去——她决定去吃顿已经放凉了的宵夜。
孙立恩收拾收拾东西,给手机充上了电。按照一开始的估计,杨建强的脑部水肿可能在几小时内达到巅峰。如果现在胡佳她们还没出来,那可能就意味着伽马刀并没有达到医生们一开始所预期的结果。最终,杨建强还是免不了要接受脑部穿刺减压术。
治疗方法毕竟是孙立恩提出来的,要他说心里一点压力都没有,那明显是在说谎。需要担心的东西太多了——如果实验疗法失败了怎么办?如果辐射量过高了怎么办?如果辐射量不足,导致水肿怎么办?如果水肿之后接受脑部穿刺,导致无法估计的后遗症怎么办?无数的问题在孙立恩脑子里翻江倒海,凌晨四点的第九诊室里,孙立恩精神的像一只刚刚起床的公鸡。来回踱步几次后,他决定干脆去手术室外面看看情况。
手术室外,坐着几个面色麻木而眼神中带着一丝恐惧的家属。他们的亲人都躺在手术室里,一层隔离门,隔开的,可能就是生死诀别。凌晨四点还在大急诊中心医院里接受手术的患者,没有一个人的病情是“可控”的。谁都不知道,等手术区的大门打开后,里面走出来的医生是会带来亲人“手术成功”的喜讯,还是“对不起,我们尽力了”的噩耗。
杨建强的妻子没有坐在等候区,她穿着有些单薄的衣服,背靠着手术区的墙面坐在地上。头埋进了曲起的双腿间。她像是被耗干了所有电力的机器人一样,就这么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孙立恩一开始在等候区找了一圈,但就是没找到杨夫人的踪迹。身穿着白大褂,在等候区里探头探脑的孙立恩引起了一阵不安的骚动。直到他再三向围过来的家属们解释“我是来找人的”,这才让这场骚动渐渐平息了下去。
“复合手术室里在做手术了么?”孙立恩用自己的卡刷开了手术室的自动门,对着一旁护士岛里的值班护士低声问道。
护士岛里的值班护士没趴在桌上睡觉,而是低着头正在玩着手机。孙立恩进来的动静,大概让她以为是护士老师来查岗了。一阵惊慌失措试图藏起手机的尝试之后,值班护士才抬起头来不好意思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哦哦,复合手术室啊?”孙立恩再次重复了一遍问题,值班小护士看了一眼电脑上的记录安排,“手术室那边从晚上十一点多就在准备手术了,现在有没有做我也不知道……”
得,白问了。孙立恩叹了口气,走到一旁的更衣区去换了无菌服。既然值班护士不知道具体情况,那就干脆自己去看一眼好了。
手术室里,心肺监护仪还在滴滴作响。一群医护人员正围在手术床旁,他们互相之间很少说话,就连眼神交流都不怎么常有。大家都在紧张的看着手术床上的杨建强,以及杨建强身旁的那个监控显示器。
一根电线从杨建强的额头顶部延伸出来,连接在了显示器后面的线丛之中。而他的头上,则放着一个小小的白色圆柱体,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这个小圆柱体其实是镶在杨建强颅骨里的。
“立恩?”用屁股顶开了弹簧门,孙立恩的出现马上就引起了胡佳的注意。她快走了几步来到孙立恩身旁,抬着头盯着孙立恩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情况。”孙立恩也挺惊讶,自己戴着手术帽,脸上罩着口罩,整张脸露在外面的部分只有耳朵和一双眼睛而已。也不知道胡佳到底是怎么通过这两个部位,一瞬间就认出了自己的。“情况怎么样?”
“不算太好。但也不是特别糟。”胡佳叹了口气,“徐姐姐她们给患者装了颅内压监测,过去三个小时里一直都有压力上升。不过目前他的颅内压水平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以柳平川教授为首的手术团队已经在手术室里坚守了五个小时,而且看情况,他们可能还得继续守下去才行——至少要等到杨建强的颅内压力稳定,不至于继续出现上升。
由于杨建强是急诊科接手的重症患者,再加上治疗方案是由急诊科提出来的。因此周军也一直守在手术室里,眼见孙立恩来了,他慢慢走过来,朝着孙立恩打了个招呼,“今天晚上的出诊看完了?”
“我在门口留了门条。”孙立恩摇了摇头,理论上来说,他今天得一直干到早上七点才算下班。“我算了算时间,觉得杨建强的观察期应该差不多到了,一直没见着人,所以过来看看情况。”
“虽然他的状态还没有糟糕到要做穿刺减压,但是也还没有稳定到可以放松警惕的地步。”周军摇了摇头,“继续观察呗。”
孙立恩点了点头,低声问道,“要不要换一下麻醉和护士?他们应该已经坚持了很久了吧?”
“怎么换?”周军瞥了一眼孙立恩,压低了声音不满的教训道,“看了一次同协手术,就觉着咱们和同协一样家大业大,随时都能扯出两个轮换班组来?现在就剩下一组在值班了,万一突然来个急诊,不做手术当场就能死的那种。你是准备看着人死,还是把做手术做到一半的哪个手术团队撤下来?”
说起来,同协也没到这种“家大业大”的地步。当初做寰枢椎替换术的时候,那也是院士做了安排,特意准备的两个手术团队。杨建强的情况特殊,对手术团队的专业水平要求极高。手术团队本身不光要有非常优秀的神经外科处理能力,同时还要有过硬的无菌操作水平以及对免疫反应,影像学,甚至急性辐射损伤有足够的认识。能够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手术团队,可真不是一时半会能凑出来第二支的。
而比起一般的手术,杨建强确实也需要更严格的无菌措施才行。随着第二次免疫系统抑制,以及大剂量的放射治疗,他的免疫系统将被削弱到一个非常微弱的地步。微弱到从离开手术室,到转移至隔离洁净病房的过程中,都有可能遭受严重感染的地步。
孙立恩低头琢磨了一会,朝着周军道,“周老师,杨建强现在的颅内压还是很高么?”
“我刚才说话的时候你在梦游?”周军不满道,“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坏嘛……”
“我的意思是,那八个水肿区的膨胀程度,是不是基本差不多?”孙立恩问道,“他现在的颅内压上升,会不会是因为急性放射导致的?”
急性放射损伤会导致脑水肿,这个知识还是孙立恩刚才和瑞秋闲聊的时候学到的内容。如果能够确定杨建强的颅内压变化原因,至少能够对后面的手术方案有些调整——如果是急性放射损伤导致的,那现在就可以把杨建强转移出复合手术室,通过正压隔离舱送到洁净室里进行后续治疗。
而孙立恩提出的这个疑问,却是他无法回答的。这不是一次有引导倾向的提问,而是一个规培医的突发奇想。
因为这一次,状态栏让孙立恩失望了。
“杨建强,男,34岁,脑部多发性占位,急性放射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