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宋书细心看江醒的脸色,在一侧低低劝道:“殿下……”

江醒的手藏在袖中,微微捏了捏衣料,一言不发行至正室门口,抬手推开门,闻青轻站在庭中不动弹,江醒侧了侧身子,清润平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宋书连忙挪了两步,走到闻青轻身侧,弓弓身子,小声道:“姑娘只认个错,殿下必不可能苛责姑娘的。”

闻青轻垂着目光,不想说话。

她没错,她有什么错。

哎,祖宗啊。

宋书在心里叹了口气,推推闻青轻,压下声音哄道:“姑娘进去,只当哄哄殿下,总不能一直在这儿站着,夜里天冷呢。”

闻青轻听他这样劝,又想起殿下病弱,不宜吹风,这才跟上。

闻青轻揉揉眼睛,眼睑湿湿的,她指节处也沾了清莹的泪渍。

闻青轻正恨自己没有出息,一个不留神撞上青年的背,踉跄了下,江醒回身,扶住她的肩,闻青轻这才站稳。

江醒低下头,只见闻青轻兀自生着闷气,碎发贴着额头,小脸被冻得红红的,黑发散乱,她刚刚险些落水,裙摆也湿哒哒贴在小腿上,看着很有些可怜,像一只淋了雨水的狼狈小猫。

江醒将她的簪子拆下来,说:“坐下。”

……好吧。tiqi.org 草莓小说网

他们此时正站在小榻前,闻青轻在榻上坐下,烛火在风中微微摇晃,玉簪被搁到小案上,细微的响音在静室中响起,少顷,他轻斥道:“你行事好似只凭心情,全然不知规矩尊卑。”

江醒看见闻青轻弹箜篌时,便已派人将这件事查了个大概,现下低头看着闻青轻,只道:“人生天地之间,独善己身者寥寥,种种行事自当谨而慎思,你替她弹曲,固然出于善心,为他们免了一时之灾,却何异于将软肋示于人。”

“我问你,将来有人拿那乐师的性命,威胁逼迫你行不义之事,你当如何。”

“……”闻青轻抿了抿唇,她没有考虑过。

江醒又道:“你既答应了她,我再问你,你上场之前有确凿的把握不曾,你若出了差错,天子眼下,诸位王公面前,置己身如何,同行者声誉如何。”

“如有差错,我自然一人承担。”闻青轻声音轻轻的,带了点颤音。

江醒却笑了笑,说:“不知珍重,须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既有出身,又是来赴宴的贵客,你若有言,请内监再去乐府请乐师来替,安有人敢拒绝你吗。”

他言语中情绪很淡,让人摸不出喜怒。

“我……”

“我知道的。”

闻青轻眼睫湿润,抹抹眼泪。

闻青轻偏过头,不想让他看见哭泣的样子,说:“我知道的,只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

既然无人愿意,她正好遇上就去了,并不想牵连什么人,她这样想着,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总也止不住,说着:“我知错了。”

“哭什么,抬头

。”江醒语气清冷。

冰凉的手抬起她的下巴,闻青轻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他,眼眶红红的,纤长的眼睫被泪水粘连在一起,江醒抬手,冷白指节轻轻抚上她的眼睛,默了片刻,有些无奈,道:“悉因有所倚仗耳。”

闻青轻拉着他的衣裳,眼眸潮湿,轻轻认错道:“再不敢了,殿下罚我就是。”

认错倒是很快。

“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好罚你的。”江醒摸摸她泛红的眼睛,将她抱在怀里哄哄,拍拍她的背,闻青轻眨眨眼睛,趴在他肩上,掉了一会儿眼泪,哭声小小的。

江醒抱着她,抽出一只手倒了一杯清甜的花茶,端在手里不时喂她一口,闻青轻嗓子难受了,就喝一口,但多数时候,江醒去喂,她是不愿意喝的。如是折腾了一会儿,江醒喂完一杯茶,闻青轻的哭声渐渐轻了,只是眼睛依旧是湿润的,脸上留着泪渍,江醒招来女使,让她们侍奉闻青轻沐浴更衣。

闻青轻从他身上起来,似乎自己都觉得很没有出息,抬手擦擦泪渍。

江醒笑了笑。

“我刚刚想了想,你善良赤诚,帮那些乐师免了一场灾祸,还是应当夸夸你,”江醒把闻青轻交给女使,对上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睛,摸摸她的头发,声音不自觉地轻下来,说,“我今日在宴上听到你的乐声,实则很高兴的。”

虽然觉得不妥,但见自己精心呵护打磨的明珠一朝光华璀璨,还是觉得得意。

“打个巴掌给颗甜枣罢了。”闻青轻哼了一声,心情却不自觉轻快了几分。

江醒又笑。

闻青轻整理好心情,踏过门槛,想起叔母,脚步粘在原地,道:“宋书,劳烦你跟殿下说……”

宋书候在门口,看出她的犹豫,上前说:“现下宫门已下钥了,委屈姑娘在这儿睡一宿,已着人跟柳夫人知会过了,只说宜嫔喜欢姑娘,留姑娘宿在宫中。”

闻青轻点点头,嗯嗯两声,这才放心,跟随女使去沐浴,她早已习惯在江醒这儿睡觉,一时并未觉得不妥,反而宋书意识到闻青轻已经长大,推门进去找江醒。

宋书道:“已在偏院整理了一间干净屋子出来,香点好了炭也烧好了,被褥都是新的,姑娘就睡那儿吧。”

江醒坐在窗前翻书,闻言,手上动作顿了一顿。

她既然长大,却该避一避嫌。

江醒颔首,“也好,就偏院吧。”

宋书长舒一口气,有一种自家殿下终于理智起来了的欣慰感,现下宫门已落钥,他左右只能睡在东宫,现在又清闲,于是跟太子殿下聊天,说:“殿下刚刚对姑娘实在过于严厉了。”

昏昏烛火落在江醒身上,他头也没抬,只说:“京师不比青要山。”

江醒偏头望向窗外。

此时月色清朗,银白的月光映入他眼眸,漂亮的眼睛愈染上一层神秘瑰丽的色彩,他出神片刻,有点后悔,不该让她哭,说:“其实也没什么,有我在,她总可以很自由的。”

她可以一直这样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

只要他还活着。

也是╳[(,”宋书在一侧附和说,“殿下贵为储君,亦是日后的天子,有殿下在,谁敢欺负姑娘。”

江醒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明日去查一查裴时野。”

“是。”宋书道。

没一会儿,宋书出去,室内只有江醒一个人。

闻青轻沐浴完毕,穿着素白的里衣,长发湿湿披在肩上,怀里抱着干净的帛布推门。

江醒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你不去睡觉,来我这儿做什么。”江醒起身,把书阖起来,推进书橱里。

闻青轻刚被他训过,站在门口不敢进去,靠着门框说:“我头发还是湿的。”

她声音小小的:“我想让殿下帮我擦头发。”

她哭过之后总是很粘人,跟小时候很像。

“进来。”江醒说。

闻青轻上前,江醒下意识伸手,闻青轻把帛布递给他,江醒拿着帛布,将抬手却怔了怔,有些回不过神,指节垂在袖中,摩梭了下衣角,既然决定避嫌,便不应再给她擦。

他想把帛布放下。

这时,闻青轻抬手揉眼睛。

江醒看见她的动作,蜷了蜷手指,捏捏她的后颈,说:“待会儿再睡,起来坐好。”

闻青轻乖乖坐直。

江醒也在她身侧坐下,将她半拢在怀里。

指节穿过她乌黑的长发,认真仔细地擦拭半湿的长发,闻青轻刚刚沐浴过,身上有种淡淡的果木香,他单手悬在半空,指节夹住闻青轻湿润的长发,一点一点擦干。

江醒垂着眼帘,忽而怔了一怔,目光落在她精致白皙的锁骨上,上面还挂着几滴清莹的水珠。

江醒恍惚片刻,闻青轻从小被娇宠着长大,身体柔软,皮肤白嫩,刚刚她抱着自己哭,他一心想哄她,还注意不到什么,现在她乖乖坐在自己怀里,确是少女的身段。

江醒阖上眼睛。

闻青轻觉得奇怪,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动了,蹭蹭江醒的衣裳,回过头仰起脸看他,歪了歪脑袋,不解地喊:“殿下。”

烛火微晃,灯影憧憧。

江醒偏过头,避开闻青轻的目光,只想着祖宗不要再闹了,手指细微地颤抖起来,身上却起了反应,他脸色一白,扔下帛布,几乎是落荒而逃,甫一推开门,撞上正要进来的宋书。

宋书一惊:“殿下。”

江醒对上他的目光,才冷静下来,声音轻轻的,说:“备水。”

宋书应是,江醒走下台阶,又回头看他,红衣青年气质清冷立于庭下,又恢复了平日里清正尊贵的样子。

江醒咳嗽一会儿,望过来说:“你去叫女使来把轻轻的头发擦干,不要让她湿着头发睡觉,再喂她一盏姜汤,她刚刚哭过,夜里睡不安稳,倘若噩梦又要哭,到时候直接来喊我。”

宋书问:“姑娘在

殿下屋里睡吗。”

江醒管不了这些,只道:“随她喜欢吧。”

他理了理衣裳,想要出去,走到门口,想到宋书得先安排闻青轻,招来幸安,吩咐道:“备水。”

闻青轻待在室内,不明所以,跳下小榻想去找江醒,宋书推门进来,闻青轻抬头看他,问:“殿下怎么了,生病了吗。”

她记起江醒刚刚的反应,有点懊恼,殿下身体不好,不该让他生气的。闻青轻低着脑袋,抿了抿唇,下了小榻,说:“我去找殿下。”

“殿下让姑娘睡觉,”宋书说,“我待会去看看就是。”

他记得江醒的嘱咐,知道姑娘睡前殿下是不会再出现了,招来女使帮闻青轻擦干头发,又喂了姜汤,千哄万哄把闻青轻哄睡着了,又将太子殿下刚刚的嘱托都转述给夜间侍奉的女使,这才放心。

他出去找江醒。

太子殿下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霜白的料子,看来清贵无双,跟以往没什么区别,只是不喜欢睡觉,坐在院子里走神望月亮。

他以前心神不宁的时候也喜欢赏月,宋书不知道他又在为什么事烦心,怎么没有一点征兆,这可好生奇怪。宋书陪江醒赏了会儿月,困得不行了,独自去睡觉。

第二日,宋书早早起来,见到江醒一夜未眠,衣上沾了花叶露水,宋书一惊,快步上前,江醒望见他才终于回神,拢拢袖子起身,随意推开一扇门进去休息。

宋书跑到自家小姨的宫室里求她帮忙圆谎。

宜嫔在用早饭,她素来是诸事不管的性子,昨夜宋书来求,她没听完就答应了,今日刚巧无聊,听宋书解释完来意,觉得好奇,问:“太子殿下和这位小娘子的关系可真奇怪,他是要娶她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