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澄泥砚
罗申前脚进来禀报，没想到徐才竟然后脚就直接跟了进来。
纪明轩微皱了皱眉头，还是起身略欠了欠身子：“徐公公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如今怎么得空到本郡王府上来？”
徐才呵呵笑了声，负着手环顾了一遍纪明轩的书房，这才慢悠悠开了口：“成郡王果然是风雅之人呐，咱家一进这书房，就觉得格外有一股书香清气。”
目光落在窗前的书案上，见案上正搁着一副墨梅图，旁边还有题字未干，一管紫毫搁在白玉笔架上，一方田黄石的私印正横放在朱砂印泥旁边，看着是刚作完画，题完诗，还未及用印的情形。
徐才却伸手拈起那管紫毫，拧了拧笔管，见并不是可以装东西的活管，随手持着在桌上的澄泥砚池里蘸了蘸笔，看着饱含墨汁的笔锋，似是不经意地问了出来：“敢问成郡王今日下午是在何处？”
纪明轩脸色突地一沉：“徐公公，本郡王倒不知道什么时候宫中的内侍总管有过问皇室宗亲们行踪的权力了？”
徐才打着哈哈一笑，不紧不慢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来：“是咱家一时疏忽了，这玉牌……”tiqi.org 草莓小说网
玉牌正中刻着“亲临”两个大篆，边纹是一条青龙盘缠玉牌其上，龙首怒目对着那个“亲”字，龙尾微扬托着那个“临”字，正是北燕历代皇帝会亲赐给有密差在身的臣下们的信物。
见此玉牌，有如皇上亲临。
纪明轩连忙跪下先行了拜礼，这才起身向徐才拱了拱手：“原来徐公公是有密差在身，倒是本郡王刚才失礼了。”语气略略一顿，又接着说了下去，“本郡王今日偶发兴致，下午就在书房里涂鸦几笔，不知徐公公……”
徐才细看了看那幅墨梅图，只见老梅枝干虬劲如盘龙，枝上点点墨梅，或初绽，或含苞待放，虽然不着彩，却在深深浅浅的墨色间尽显美景，让人几疑那墨香就是扑鼻而来的梅香。
这样一副画儿，如果不是一个下午都呆在书房里挥毫，又岂是能匆匆作出的？
徐才是近身侍候过太后，现在又候在纪璟跟前的人，这点眼力价还是有的。
难道今儿下午的时候，那起子惫懒东西看到的人影真不是成郡王？
徐才心里正在犹豫，那边厢门帘一挑，一名穿着青色镶毛边比甲的丫环低头奉了茶进来。
来人正是飞雪；见成郡王和一身宫中公公打扮的人都站在书案边，飞雪迟疑了片刻，转向一边的高几搁了手中的托盘，先奉了一盏茶到徐才的手边，低低禀报了一句：“贵客请用茶。”
徐才心里正想着事儿，并没有听到飞雪的禀报，随手一抻衣袖正要说话，不想却恰恰碰翻了飞雪递来的茶盏。
茶水立时淋漓泼了一桌。
飞雪一声惊呼，急急扶起茶盏想抢出那幅墨梅，只可惜已经被茶水洇湿了小半，墨迹茶迹迅速晕染在了一处，好好一幅画儿竟是就这么毁了。
飞雪正在心痛，抬眼看见纪明轩也是一脸的担心，却是把案桌上那只澄泥砚抢抱在了手里，甚至都没顾上砚池里的残墨尽数全泼在了他的衣上；心里不由微微一愣。
徐才也没想到自己随意一个动作会把这里弄得一塌糊涂，见纪明轩脸色不好，知道这些沾了些文气儿的人都把自己的书啊画啊看得金贵，连忙打着哈哈道了声歉：“咱家实在是无意，得罪成郡王了。”
纪明轩脸上显然在隐忍，语气已然带出僵硬：“徐公公这趟过来到底有何贵干？总不成又是怀疑本郡王这里窝藏了什么钦犯罢！”
上次几名宗亲被扣在宫中，就是元太后用了个疑与葛守静有交道的名头；所以这回纪明轩这样说出来，很有几分讥讽的意味。
徐才却坦然接了话：“这倒不是。”不等纪明轩开口就话音一转，“只是宫中失了样要紧物事，有人看见那贼人似往成郡王府这边来了，所以咱家过来查证一二。”说完还特意把手中的玉牌亮了亮。
他手中拿着这玉牌，说要查，纪明轩哪里又能阻着，只得闷了一口气，听着徐才立时唤了人进来，下令先从这书房搜起，阖府上下都细细查验。
徐才带来的一队人显然是熟手，一进书房就将书本翻过，画卷打开，就是放置书画卷的一只青白瓷大缸，也被他们仔细倒空了东西，细细翻检过，更别说各处抽屉了，连墙壁都敲了敲看是不是空心有夹层的。
布置清雅的书房，被这么一翻，虽然尽量把东西都放回原处了，还是显得凌乱不堪，纪明轩抱着那块砚池，听着自己的笔架镇纸印章被挪开又被放回时磕出的响声，眼睛几乎都没瞪出来。
徐才接到为首搜捡之人的眼神，像是没看到凌乱的书房似的，笑吟吟地看向纪明轩：“成郡王，此处书房已经查过，别的几处地方，还请成郡王带路，也免得这起子惫懒的东西无意中会冲撞后院的女眷。”
这就是说，他们还要去纪明轩的卧室搜检了。
纪明轩忍了忍气，将手中的澄泥砚小心搁回案几上，捋了捋被墨汁污了的袖子，伸手一引，板着脸说道：“徐公公，请！”
徐才毫不谦让的抬脚就走。
见纪明轩走了，罗申也连忙跟上。刚才来搜捡的人呼啦啦的一大串都走了个空，书房里顿时只剩下了刚才缩在角落里的飞雪，听着外面没了声音，目光不由落在了案几那块澄泥砚上……
不过一刻，嘈杂声重新响起，纪明轩愤怒的斥声间杂其中：“徐才，你再持‘亲临’玉牌，也不该如此欺人太甚！毁了我的画，竟然还要回头再……”
徐才置若罔闻，几步重新走进书房，将那块依旧搁在案几上的澄泥砚取了出来，递给了身后一人，伸手拦住了想夺回砚池的纪明轩：“成郡王何必动怒？咱家刚才就说了这起子都是些惫懒东西，做起事来不用心，刚才竟然还忘记了这块砚池没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