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粉墨登场

翌日,寅时三刻,阴沉阳升,山中猛虎出林猎食。

几乎就在同时,四宗门皆率众进城。

北门,宇文霸在前,朱襄随后,率六百刀坊精英入城,刀出鞘,刀光映寒面。

西门,尊卢铉、穆太阿披甲提枪,率神枪六百精英入城,枪在手,枪缨胜艳阳。

南门,栢皇桐柏、葛重天素衣捧剑,率剑宗六百精英入城,剑在鞘,素衣缟如雪。

东门,姜殊群劲装锦袍,率拳道六百精英入城,拳紧握,慷慨赴生死。

四宗门人马浩浩荡荡入城,又与先前潜伏城中之人相会合,直奔玉京别院而来。一时间,玉京别院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

玉京别院前,夔,一人一刀,傲然挡道。

夔朗声道:“六百年前,姜燮、宇文肱、尊卢阖、栢皇灵图、葛闻香皆只身赴会,亦不失一代骄雄。夔敬仰之。六百年后,其后人率千百宗门弟子而来,看似慷慨凛然,实则胆小如鼠。夔轻视之。”

姜殊群道:“魔君祸害,我等虽无先祖只身诛魔之神威,今日我等愿以卑微血肉之躯效仿之。”

这时,陆岱宗身着便装,一手提着长枪,一手提着酒坛朝夔走了过来。四宗门众人皆莫名其妙地望着陆岱宗。

夔道:“陆寒武,你都当了六百年先锋了,不嫌累吗?”

陆岱宗道:“活着就不能嫌累,嫌累就别活着。”

夔道:“带酒上阵,就不怕败了士气吗?”

陆岱宗道:“不是说喝了酒才够胆吗?六百年来,你我都是先动手再喝酒,也只有你一个人喝,今日就破例一回先喝酒再动手,我陪你喝。”

夔哈哈大笑道:“陆寒武破例喝酒,看来你真是不想活了。惊雷归苍穹,岱宗绣维岳。你可去见过她了?”

陆岱宗将长枪插在地上,拍开酒坛封口,大喝了一口,道:“承小次魔挂念,已经见过了。”

夔接过酒坛,亦仰面狂饮了一口,大声道:“好!好酒!好上路!”

酒坛被高高抛扬出去,哗啦一声,落地粉碎。

陆岱宗脚踢长枪,枪尖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陡然挑起,直刺夔的胸膛。夔望着陆岱宗,没有还招,身形迅速后退,道:“神枪无敌,缷甲奔雷。”陆岱宗扬臂握枪,人随枪动,夔后退得快,陆岱宗前进得急,枪尖带着雷光一直不离夔前胸。

夔一直退到门前,再退就要进到玉京别院内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夔不愧是小次魔,就在那一瞬间,六百岁突然出现在胸前,枪尖刺在刀身上,没有刀枪相击声,尽是嘶嘶雷光声。然后夔就象突然出现的刀那般,亦突然不见了。

姜殊群身形陡地一顿,夔就象是从虚空中掠出那般,突然出现在姜殊群的面前,左手五指如虎爪直抓向姜殊群的喉咙,右手握掌藏在左臂下,直拍姜殊群气海。姜殊群心中虽早有防备,但还是太突然,仓促之间已来不及格挡,只好抽身后退,哪知身后拳道弟子蜂拥而上,将后路阻得严实。

眼看着就要被撕裂喉咙,拍碎气海,诸葛穷武与姜谏从姜殊群身后冲了出来,诸葛穷武双手缠向夔的双臂,姜谏抓住姜殊群的衣衫,竟然将姜殊群朝后抛了出去。

姜殊群身在半空中,清楚看见诸葛穷武被震飞,姜谏的喉咙被撕破,拖着一条艳丽血雾飞了出去。

姜殊群撕心裂肺地吼叫:“谏儿!”

姜谋、诸葛海棠蜂拥而上,夔却又突然消失不见了。定睛看时,夔却在门前,仍是左手如虎爪,直抓向陆岱宗手中长枪,右手握掌如刀,直切陆岱宗握枪的腕脉。

就在夔掌刀切向陆岱宗的瞬间,宇文霸忽地觉察到空中有一道凌厉的刀锋劈落下来,于是凌空跃起,手中利刀瞅得真切,斩得准确,与空中的刀撞在一起。宇文霸只觉胸口真气一滞,失了持力,那道刀气就象是拍苍蝇那般把他拍落在地上,一腿陷入地下半尺,一腿屈膝而跪。

陆岱宗单手握枪,一手握拳,中指弯曲如突喙,直击向夔掌刀切过来的腕脉,不知为何手中神枪突然失去了力量,就象是被夔丢了出去。

提枪而来的尊卢铉忽听见陆岱宗惊呼道:“宗主小心!”凝神望去,陆岱宗并未在门前处与夔交手,而是手挺着神枪朝自己斜刺里冲了过来,神枪缠绕着雷光,一枪刺出,快如惊雷,势不可挡。于是将手中的长枪横扫出去,长枪刚与陆岱宗的枪身相撞在一起,全身如被雷电击中那般,无法动弹,若不是陆岱宗转身抬枪后踢了尊卢铉一脚,尊卢铉朝后退了三步,赫然见缠绕着雷光的枪头停在自己胸前半尺处。

剑宗冲在最前的是栢皇长风和葛青,夔就如从虚空中现身那般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未待栢皇长风和葛青反应过来,已折臂,被夺剑。夔手握双剑,一剑可摧山岳,一剑可断江流!可谓是神来之笔着传记,生平功名传万世。正是剑招传记!栢皇桐柏和葛重天双剑齐出,所使亦是传记剑招,针尖对麦芒,四剑剑尖相击在一起,栢皇桐柏和葛重天手中长剑寸断,急退缷力,强忍着没有将喉咙中的一口血水吐出来。就在栢皇桐柏和葛重天不知应对时,夔突然不见了,两柄长剑插在地上,急剧颤抖着。

这一切的一切,就发生在眨眼之间。夔背着刀傲然站在门前,刚才的拼死击杀就象没有发生一样。诸葛穷武被震飞,姜谏身亡,宇文霸被拍跪在地,尊卢铉被枪指前胸,无法动弹,栢皇长风和葛青手臂被折断,栢皇桐柏和葛重天剑断重创。这一切的一切又是那么真实,

远处楼阁中,隗子归称赞道:“一夫挡关,万夫莫开!好气魄!好剑!好枪!好刀!好拳道!”

隗赤狄道:“世上武道修为之极致者,莫过于他。”

隗子归道:“四宗门在其面前不过一群蝼蚁罢了。只不过那陆寒武——”

隗赤狄问道:“你是想说陆寒武未尽全力吗?”

隗子归道:“是的,应该只有三分。”

隗赤狄道:“若再多一分,尊卢铉就要死在陆岱宗的枪下了。”

隗子归听明白,不由再次称赞道:“陆寒武不愧为一代枪神。”

隗赤狄道:“别忘了,陆寒武与小次魔已整整交手六百年了。”

两个人打架如果真打了六百年之久,该是多么执着,多么坚毅之人呢?如果是喝了六百年酒的两个人,又该是多么坦诚,多么深厚的交情呢?

隗子归道:“四宗门可谓锐气尽挫,一时半刻,恐怕是打不起来了。”

隗赤狄道:“他们还不配作小次魔的对手。小次魔并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气力。刚才出手只为震慑而已。”

就在这个时候,从玉京别院内一男一女并肩走出来,正是顾小野和金雠之。顾小野背着剑匣,朝夔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静静地站在门前。

隗子归微微皱起了眉头。

隗赤狄却称赞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果然好气魄!”

隗子归道:“可是拔刀三寸击败栢皇桐柏和葛重天的顾小野?”

隗赤狄道:“假以时日,其刀剑修为不在小次魔之下。”

隗子归问道:“他背的剑匣内是刀还是剑?”

隗赤狄道:“千秋雪。”

隗子归道:“六百岁,千秋雪,刀影断残梦!”

卯时三刻。天空中忽有韶乐飘落。众人皆抬首相望,只见半空中衣袂飘飘,有仙人踏旭日而来。天空中有梵音传过来:“祭清觞,铿九韶,极六律,舞八佾,魔王祭血胤。”缥缈仙影缓缓落入玉京别院之中,夔冷哼一声,闪身进院去了。

姜殊群见门前只有顾小野和金雠之,厉声嘶吼道:“杀了他们!”身后拳道弟子亦大声高呼道:“杀了他们为少宗主报仇!”

就在四宗门群情奋起跃跃欲试之际,两道赤色惊鸿划空而来,落在四宗门众人面前,赫然是两柄燃烧着赤芒的利剑。

“功与造化争流,剑与恶魔比大,此生埋尽天下剑,一线生机救末年。”埋剑人桂奇峰与袁千山飘然降落。桂奇峰道:“四宗门可谓是气势汹汹,盛气凌人,在我桂奇峰眼里皆是断头行尸而已。”

隗赤狄道:“果然兄妹情深,桂钦原终究还是来了。”

隗子归道:“桂钦原能解得了院外之急,却救不了院内之火。”

隗赤狄道:“桂钦原的对手本就不是院外之人。”

隗子归道:“凭顾小野、金雠之、袁千山还挡不住四宗门。”

隗赤狄道:“生旦净末丑,皆粉墨登场,才能唱一出好戏。鬼王那么难喜欢看热闹,又怎么会无端缺席呢?该是轮到鬼王登台亮相了。”

“望来路,鬼道独行,枭雄葬死地。叹归程,泽国江山,莫问封侯事。”那声音似是从地下深处传出来。

隗赤狄道:“鬼王,你还是来了。”他的话未落音,脸上满是诧异,因为他看见从阴影中走出的不是鬼王,却是栢皇宝儿。

隗子归亦惊讶道:“怎么会是她?”

隗赤狄忽地又笑了,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鬼王你可真是大方,连自己的诗号都舍得送人。”

隗子归道:“看来四宗门的胜算又少了几分。”

隗赤狄道:“四宗门若真拼死相争,应该还是有那么几个人能进到院里去的,只是他们不知道院内其实比院外更凶险。”

隗子归道:“是因为院内有藏罪人拓跋隐德吗?”

隗赤狄道:“是,也不是。拓跋隐德为什么不出院迎战四宗门?是因为拓跋隐德必须要留在玉京别院中维持所布法阵。奇怪的是风珠帘为什么不让铁衣狂奴来挡四宗门呢?”

隗子归道:“玉京别院中似乎并无什么玄妙法阵?铁衣狂奴不出来,是因为他一直守着魔君棺椁。”

隗赤狄道:“不是没有法阵,是拓跋隐德故意放你入玉京别院而已。今日,若非天选之人,贸然进入玉京别院就是寻死。”

隗子归道:“厉害!”

隗赤狄道:“也许还有更厉害的没登台呢。”

隗子归道:“还有谁能比桂钦原和鬼王更厉害?”

隗赤狄道:“玉京别院内静若止水,一定是因为还有人没有现身。拭目以待吧。”

正如隗赤狄所言,果真半刻功夫,忽见乞讫马儿领着五人鱼贯而来。待看清楚乞讫马儿身后五人相貌时,隗赤狄脸色陡变,惊骇道:“怎么会这样?”

隗子归问道:“那五人是——”

隗赤狄道:“姜无怀、宇文擒虎、栢皇子腾、葛书房、尊卢中堂。”

隗子归大惊失色,道:“原来他们都还活着?”

隗赤狄道:“他不是玉京别院之人吗?怎么把他们带来了呢?原来玉京别院等的是他们?”

就在乞讫马儿带着那行人从陆岱宗面前走过时,陆岱宗忽地单膝跪地,道:“师尊!”

一声师尊,惊得尊卢铉身形一晃。

尊卢阖的身形微微一顿,满眼怜惜地望着陆岱宗,沉声道:“寒武,委屈你了。”

一声呼唤,一声怜惜,竟如此沉重,沉重到需要六百年光阴去承受。

陆岱宗声泪俱下,道:“师尊!”

尊卢阖道:“惊雷归苍穹,岱宗绣维岳。寒武你终于可以缷甲归田了。”

陆岱宗道:“岱宗谢师尊成全。”

尊卢阖拿过神枪,道:“回去吧,别让维岳久等。”

一柄惊雷,一身玄甲,一句承诺,就是紧紧套在陆岱宗身上的沉重枷锁,历六百年之久的枷锁。陆岱宗朝尊卢阖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起身离去。

乞讫马儿来到顾小野跟前,眼睛却一直瞧着金雠之,却头也不回地对身后五人道:“时辰未到,麻烦你们好好管教一下宗门后人,看戏就得有个看戏的样子,切莫惊扰唱戏之人。”

五人缓缓回身,望着黑压压一大片的四宗门弟子,齐声道:“退下!”声如洪钟,威严无比,姜殊群、宇文霸、尊卢铉、栢皇桐柏和葛重天虽然没见过宗门始宗主,但就在一声喝叱中,脑中均闪过挂在宗门大殿中的始宗主画像,与眼前喝叱之人一般无二,灵光乍现之下皆纷纷后退。

乞讫马儿忽道:“都是来看戏的,叱退了,就只剩下唱戏的了,那多无聊啊。让他们跪下好好看戏不就好了。”

五人又齐声道:“跪下!”

姜殊群、宇文霸、尊卢铉、栢皇桐柏和葛重天竟然跪了下来,四宗门弟子也纷纷跟着跪了下来。不是他们心中没有疑虑,而是重重威压让他们不得不跪下。

乞讫马儿斜视了栢皇宝儿一眼,对金雠之道:“请问小顾媳妇金小姐,她可是你的漂亮未婚的姐妹吗?”

金雠之反问道:“你认为呢?”

栢皇宝儿冷冷地骂道:“无赖!”

乞讫马儿嬉笑道:“算了,她看不上我。”

顾小野问道:“这几天不见你,你跑哪儿去了?”

乞讫马儿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道:“小顾,你眼里不是只有媳妇金小姐吗?怎么还容得下我呢?小心金小姐打翻醋坛子哦。”

金雠之笑得花枝乱颤,顾小野脸面不觉发热。

金雠之问道:“听隐德先生说你去清水河凉快去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乞讫马儿道:“本来是要去清水河凉快凉快的,走到半路遇到这几位迷路的,就只好先把他们带过来了。幸好混蛋夔不在,不然又得把挨骂遭踢了。”

金雠之问道:“他们是谁?”

乞讫马儿摇头道:“不认识。”他头也回地对身后五人道:“小顾媳妇金小姐问你们是谁呢?”

五人纷纷朝金雠之躬身作揖。

“姜燮。”

“宇文肱。”

“尊卢阖。”

“栢皇灵图。”

“葛闻香。”

五个传说中才出现的名字从五人口中说出来,不单是四宗门的人惊吓住了,就连顾小野、金雠之、栢皇宝儿、袁千山也惊吓住了。

只有乞讫马儿谈笑自若,听在耳中就如张三李四般寻常。乞讫马儿走到栢皇宝儿跟前,似乎想要问什么,见栢皇宝儿一脸冷漠,只好走到袁千山面前,仔细在将其打量了一番,问道:“桂钦原没来?还是已经进去了?”

袁千山面无表情,目光凶狠地瞪了乞讫马儿一眼,没有说话。

倒是顾小野接话道:“桂先生早已进了玉京别院。”

乞讫马儿鄙夷地瞥了顾小野一眼,没好声气地道:“我问你了吗?人家又不是哑巴,要你回答吗?”

栢皇宝儿道:“你只是要个结果而已,谁告诉你都一样。”

乞讫马儿突然象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道:“你帮着小顾说话,难道你也喜欢上小顾了?那可不好,小顾已经有金小姐了,两人感情可谓是浓如蜜,你可千万别给扰淡了哦!”

栢皇宝儿白皙的脸庞上陡然泛起一片红潮,骂道:“无赖!”

乞讫马儿道:“我叫乞讫马儿,也叫无赖。不知——”他话还没说完,忽地从院内传来一下清脆的琴声。他似乎被琴声惊吓到了,陡地跳起来,道:“坏了,坏了,里面在催了,我得赶紧进去了,小顾媳妇金小姐,替我看好她,别让她跑了,等我出来再找她好好聊聊。”他一边说一边朝姜燮五人招手,进院里去了。

金雠之来到栢皇宝儿身旁,两手相握,四目相视,万千言语尽在无声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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