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苍某地——
墨尘玄与霍遗仁对坐,身前棋盘十九道,他落子天元,很显然他没有在对弈。
霍遗仁道:“那个陈易秋。”
墨尘玄点点头:“我知道,可惜了。”
霍遗仁疑问:“为何不救,这人算起天赋的话,可是玄帝之才啊。”
“确实,但若是救了,他便不是玄帝之才了。”墨尘玄说道。
霍遗仁:“心境?”
墨尘玄点点头,这并不难猜,陈易秋的玄心是对于韩浅忧的执念,若是在玄心没有了这份执念便很难另有变数。
霍遗仁叹口气:“这是必然的一步啊。”
墨尘玄一笑:“人皇陈载柯挺有意思,藏了这么久的秘密。”
“什么秘密?”
墨尘玄指着刚刚落下的棋子。
“陈载柯领着如今古京当年一举灭长鹿,平了人间,但世人光知道古京多了一个,在皇宫甚得名声的女子,却不曾想,她与当初亡国的长鹿之帝的妹妹的关系。”
霍遗仁转过头,对于人间八卦他也有几分好奇。
“长鹿亡国,陈载柯其实早就心慕那位女子,可惜那女子早已成婚,不过陈载柯心有其余念,放她一命,可惜,韩浅忧使得陈易秋这般结局,算是陈载柯还了那长鹿之仇。”
墨尘玄似是想起过往:“当年那位万古谋士叶司涧,还记得吧。”
霍遗仁点点头,他当然记得,哪怕过去几百年了,他还记得,或者说这个玄界都忘不了,尤其是墨尘玄忘不了,毕竟……
墨尘玄道:“都知道她谋无不胜,国之重臣,哪怕当初夜燕缇与许岩玄帝共谋之计,不也在她三月之内化作泡影,你的雾谭商会可是那时差些就没了,她玄道不强,但可逼陈逐枝独守一城,甚至,北镇幽荒,南下旧山,肃清三司……虽然他此生仅仅两败与我,一败失根基,一败失天下;但,因为她,那个朝代,多出了五百年。”
霍遗仁道:“怎么说起她了,不过你不是说叶司涧之所以输给你是因为你多了一座旧山吗?”
墨尘玄点点头:“没错,但也有错,我是有旧山,可她不也有玄兵百万吗?”
霍遗仁落子星位:“她不是因此而输?亦或输于情字。”
墨尘玄站起身回望身后,眼神复杂:“叶司涧不傻,他并非不清楚那位玄帝之性,当时她最好的选择是与我为伍,不出百年,大计将成;可他这么一个人,万古谋士,可谋万古之人,真正输在的是,李攸清,李攸清蠢事干的不少吧,当年这位清相被我和夜燕缇弄的晕头转向,若说他干过唯一一件大事便是,捡了叶司涧,收她为徒,并举荐叶司涧为相。”
墨尘玄沉默了下:“所以啊,她当初并非没看透那个糟糕的地方,只因她想要争一口气,为她师傅李攸清争一口气,她想告诉天下,李攸清并非败臣。”
墨尘玄仰起头叹息了声,望向那不算晴朗的天空,喃喃低语:“她做到了。”
此时小雨微倾,将眼前风景淋成了一幕不清的灰境。
“当年我们行走四方,何等意气风发,但后来为何如此自相残杀,恩怨不休,其实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每个人都有放不下的东西。”
“就如同刚刚所说,人皇陈载柯放不下长鹿之女,陈易秋放不下韩浅忧,而百年前叶司涧放不下李攸清,夜王夜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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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放不下明心羽,秦书卿放不下那位……很多人与很多事。”
墨尘玄不知何处拿起的酒杯,接了几滴雨,一饮而尽,辛辣与寒气在体外与体内乱窜。
他忽然想起曾经在人界某处在一酒楼,一女在台上舞剑,一书生在台下深情的望着,书生是个寒士,而女子是位略有玄力的半个玄者。
区别不大,只有岁月,女子日日舞剑,可舞常人两世而不白发,但书生不同,更何况体弱。
但书生还是俗的很爱上了这位舞者,于是开始储备自己本就不多的钱财。
但每日都来,可喜的是书生考中了,但可惜的是仕途不平,一贬再贬……
可无论如何,他每日必去。
渐渐的,女子认识他了,某一天见到他时,对他轻轻一笑。
自那以后书生似乎坚定了他原本的想法。
因此他常来酒楼,积蓄逐渐多了。
可他当时不知道,女子是自愿舞剑的,与买卖无关。
他更不知道“赎她”的钱他一生都未必攒的够。
少年时他书生意气,潇洒不羁。
可喜他早早心有佳人。
可惜佳人心中无他。
中年了他被俗世俗事给折磨了的再无少年锐利,变得有些钝了。
可喜的是她记住了他,每日酒钱都少了很多很多。
可惜的是颠簸许多,失望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
老年了他白发苍苍,可那姑娘还青丝落然,他自嘲的摇摇头,他体弱多病,怕是不能再看姑娘舞剑了。
许多了常来这的人都喊上一句:“呦,老席啊,一把年纪了还来这看常姑娘舞剑啊,都看了多少年了,不腻吗?哈哈”
而他常常摇头笑着扶白须:“不腻不腻,这不都看了一辈子了吗。”
而常姑娘也就笑着摇摇头,看着那道身影,实际年纪也不小的常姑娘便上开始了那数十年如一日的舞剑。
书生不知道的是,常姑娘在这些年也到处打听他的消息,什么又被贬了,又受伤了,又被骂了。
但每晚总是可以看到他的面孔。
数十年,书生的一生,姑娘的大半生。
很少有人能理解。
直到有一日,大雪纷飞,雪铺在地面,很厚很冷。
那晚如常,但一个小书童推着一个轮椅奔来。
酒楼的人很诧异,轮椅上的老人正是书生老席,他此时手握的很紧,像是抓着什么东西,眼皮低垂,要形容的话,要油尽灯枯了……
那日雪下的格外大,本该繁闹的酒楼沉默了,没有调笑,没有打闹。
女子身躯颤抖不止,书生体弱,能撑到这个岁数已是极为不易,一生颠簸,可能是有什么执念吧。
但老人忽然使劲睁开双眼,不知哪来的气力,喊了句:“常姑娘,我来了。”他如年少般看着这个姑娘。
只有常姑娘懂了其中含义,擦了擦眼泪,想将自己最美的姿态留给他。
那一段剑舞,凄美华丽,大雪肆意下着,落满了街头角落……
女子停下剑时,没一人打赏,时间仿佛沉寂,所有人都沉默了。
只见那熟悉的身影坐在轮椅上,身边书童泪满面,但使劲的捂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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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怕吵到这个已经低垂脑袋再无声响的老人。
女子走下来,慢慢的俯身他身旁,帮他合上那不愿闭上的眼。
一个白发,一个青丝。
她看着他,几十年前,他看着她。轻轻的握着他的手,不愿意放。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女子瞧见了那握着的手,她轻轻掰开。
是一袋玄金,数目不小。
书童更咽道:“这是老爷一生的积蓄,老爷说他爱一个舞女,所以不娶妻没有子嗣,这一辈子积蓄就拿来赎她,然后万里红妆娶她。”
女子愣了愣,双眼眼泪夺框而出打湿了手中布袋。
女子走向后面的掌柜那。
她忽然笑了,泪水与笑容混合。
“这是他给我的赎金,现在,我的客人只有他了。”
那年飞雪,泫然欲泣。
书生不知道,她根本就不用赎,她在此地舞剑数十年只是因为他要来看。
两人知道或者不知道,其实他们都为对方,付出了一辈子。
有些人,从一开始便注定。
书生老时,忽然发觉此生只要一人即好。
可喜的是赎到了佳人。
可惜的是赎到了佳人。
其实你我若是一生都在那酒楼,不相睡于床榻,不相言,只是相见,有又何妨?
她为他舞剑半生,他看她舞剑一世。
后来女子独守他曾经住处,她用玄力保护着书生的遗体。
这一守,也是一生。
有一日,也是大雪纷飞,女子躺在书生身旁,她也老去了,白发苍苍。
她喃喃自语:“还好你没看见我现在这么老的样子,不过你说,现在我要去找你了,我们这样,算不算白首不分离了?”
雪落在他们身上,女子也无了气息,渐渐掩埋了。
书生舞女最后时都想起了那年初见。
墨尘玄将这个故事慢慢讲述。
他忽然说:“当时有人众行秘法,将他们的灵魂共同转世了,一直都会在一起。”
霍遗仁瞪大眼睛:“如今他们是谁?”
墨尘玄叹了口气,刹那间雨成了雪。
“书生是如今的陈易秋,而舞女……”
霍遗仁接下一片雪他竟也有些泪意:“舞女是韩浅忧对吧。”
你我又一世相逢,怎又是这般苦楚。
墨尘玄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死局。”
霍遗仁转头质问:“那你呢。”
墨尘玄转头看向一个方向。
墨尘玄又说:“那些年,很多事的。”
前世,书生的钱袋给了舞女。
今生,舞女的剑给了书生。
可哪一世他们真正白头偕老?
更何况,还有一世。
上一世你先离我而去,而今生,为何还是你先离去?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说:“若有来生,我还等你。”
古京,韩浅忧看着陈易秋曾经所写的诗词,泪满面。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死局,就像盘从来下不完的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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