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王昊的梦(2)

(梦·王昊)

周围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他们神色焦急,向前方跑去。周围的街道越来越细节化,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中心广场,广场上亮起了一块巨型屏幕,屏幕上播报着一个逃逸十年的犯人被抓获的信息。

时间显示——2220年3月18日20点30分。

在梦里,时间突然跳转到了十年后。

李非决拦住一个人:“前面发生什么了?”

那人瞟了李非决一眼,不耐烦道:“这都不知道么?一个逃逸了十年的杀人犯被抓住了,今天就要被处刑!”他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李非决,着急道:“别挡着我啊!这么重大的消息!”

宋尧向一旁的路人礼貌问道:“请问您知道十年前的杀人案吗?”

“这怎么不知道,2210年3月18日,一个十二岁男童杀死同班十个同学的信息轰动了全市啊!现在终于抓住了!”路人激动道。

宋尧解释道:“在梦里,所有人都以做梦者为中心,时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中心广场的灯光映在宋尧的双眸中,闪烁着点点光亮:“刚刚我们看见的是,王昊梦到自己在2210年3月18日,杀了同班十名对自己霸凌过的孩子,并且成功逃逸,十年未曾被抓获。”

李非决若有所思地看着中心广场的大屏幕:“校园连环杀人案的被害人是否是王昊杀的呢?”

宋尧分析道:“如果真的是王昊杀的,他为什么出现在天台晚宴上,挟持普通民众,目的却是为了去见杀人案的嫌疑人孙诚;而且在天台上,他的行为充满了矛盾性,他一方面表现得要伤人,一方面却又不敢伤人。”他继续道,“而根据我们的侧写来看,凶手是一个极其细致、智商极高的人,应该不会做出王昊这样自投罗网的行为。我认为王昊并不是凶手。”

话音刚落,周围的梦境就又开始变化,空间不断向中间缩小,将他们带到了一方狭小的房间之中。眼前是一层透明的玻璃,玻璃后就是死刑的现场。

他们站在家属区,看向玻璃后的行刑室。

室内,成年后的王昊被押送到行刑椅上,将要被实施安乐死。

哭泣声从身边传来,整个空间都十分压抑。李非决下意识望去,发现流泪的人竟然是孙诚!

死刑室内,医生正在配置药剂。

李非决看着家属区内的孙诚:“孙诚和王昊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在梦里,孙诚会出现在王昊行刑的家属区?现实中,孙诚与王昊并没有任何交集。”

话音刚落,地面就开始发生巨大的震颤,不远处的受刑者王昊在瞬间变大,却依旧难以撑开手中的镣铐。他似是意识到这一点,忽地变成一只玩偶大小。他跳下板床,向一个狭窄的门跑去。

整个行刑室在顷刻间向四周延展开来,变得如同一个城市般大,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化作尘土,向下塌陷,李非决低声道:“这个场景要塌了,我们快离开这里。”

李非决立刻背起他,向孙诚跑去。

宋尧立刻道:“不用带上孙诚,这是王昊幻想出来的,不是真的孙诚的意识。”

李非决点了点头,立刻背着宋尧转向行刑室跑去,可整个空间都在无限放大,无论他跑得多快都难以抵达行刑室。

忽地,李非决的脚下浮现出一块飞行板,他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宋尧变出来的,他立刻向行刑室飞去。

头顶的天花板突然裂开,分成几块砸落下来,李非决向右侧躲避,直接斜着身子落入行刑室中,在他落在地面的那一刻,脚下的飞行板便立刻消失。他护着宋尧通过墙壁中的小门,再像之前那般匍匐进入门内。

当李非决刚从小门出来时,身后的场景就在顷刻间坍塌了。

他听到宋尧道:“刚刚王昊梦到自己——年幼杀人逃逸,成年被捕,遭受死刑。”声音停了停,“现在,不知道他梦里的时间又跳转到什么时候了。”

李非决从小门出来后便陷入一片突如其来的漆黑中,他的视觉被黑暗屏蔽,什么都看不清。

黑暗幽闭的空间里,宋尧忍痛坐起身子,想要寻找李非决。他双手不断地摸索着,语气中充满了关切与焦虑:“李非决,你在这附近吗?”

忽地,一只厚实而温暖的手扶上他的肩膀,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在。”

宋尧下意识地转过头,在黑夜里对上李非决的双眼,一瞬间,慌乱的心立刻平静下来。

李非决问道:“目前情况怎么样了?”

宋尧移开目光,声音再次恢复平静:“我们还在王昊的梦里,他的梦境正在重置。”

半晌无声,李非决将他背起:“我们先出发吧。”

宋尧指向前方:“有光亮了。”

不远处出现了一层泛着白色光晕的阶梯,李非决顺着阶梯向上走去。

很快,眼前的阶梯就变得狭窄起来,只剩下一段平整的走廊。渐渐,左右两边出现了墙壁,头顶浮现出年久失修的天花板。

李非决和宋尧发现他们又回到之前的教学楼走廊里,不远处浮现出两道光斑。

很快,两道光斑就变成了两扇门,一扇较大、一扇狭小。但好在,这次的小门能够走进去,不再需要趴下来匍匐前进。

他们走到那扇巨门前,将门推开一道较为狭小的缝隙,冰冷而机械的女声同时响起:“现在是2210年3月18日。”

宋尧一愣——又跳转到刚刚进入王昊梦境时的时间了。在梦里,时间倒流了。

透过缝隙,他们望见了一个白色的长桌,桌子的四周坐着十一个孩子,其中十个是王昊梦境开始时被绑在黑板上的孩子,还有一个背对着他们,看不清长相。

桌上的盘子里摆放的是没有做过任何处理的心、肝、脾、肺等人体器官以及四肢。中间摆放着一个较大的盘子,盘子里放着一个人头,人头上戴着一个绵羊面具。

十个一人正在大口朵颐,仿佛眼前放着的是什么山珍美味。忽地,背对着他们的孩子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突然转过头来。他的脸上赫然戴着绵羊面具,身体比例和桌上的人头以及四肢都一模一样,仿佛他正在吃自己一般。那人咧嘴一笑,张开带着血的嘴巴问道:“你们要吃吗?”

李非决一惊:“他就是之前用镰刀砍我们的男孩,小时候的王昊!”

宋尧立刻将大门拉上:“去那扇门吧。”

李非决沉思了一会儿,背着宋尧走进了另外一扇门,发现这里面是一个城市。

城市正值白日,中心广场的时钟发出机械的声音:“现在是2220年3月18日。”

时间再次流逝了十年。

这里的天空澄澈无云,夏日的风带着暖意舒缓了他们紧张的内心。偌大的城市中,行人都如行尸走肉般漫无目的地行走。

那些人似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都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李非决和宋尧。

看着望过来的人,李非决和宋尧均是一惊——眼前的人都没有五官!仿佛带着一张空皮在世间游荡。

宋尧想起了什么:“有一种精神疾病叫弗雷格利妄想综合症,患此症状的人认为周围的人都是一个样子。”

宋尧思考道:“一个人的梦有可能会出现多条时间线,现在我们经历的是王昊梦境的第二条时间线——2210年3月18日,王昊做出妥协,不再反抗,任由班级同学欺辱,对应的梦境就是他和霸凌者一起吃掉自己;2220年3月18日,他成为一个患有严重精神疾病的人,对应的梦境就是所有人都变成了无脸人。”

李非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我们刚刚看到的是两条平行的时空线。第一条是,王昊不堪忍受校园暴力,最后杀人并成功逃逸,十年后最终被抓住并处以死刑;第二条就是你刚刚所说的。”

宋尧叹了一口气,怜悯道:“他其实是在用梦境进行尝试,他想知道当初面对校园暴力时,他选择不同的应对方式,结果会发生怎样的改变,”

李非决感到异常悲哀:“他只尝试了这两条路吗?会不会太极端?”

宋尧低垂眼睑:“可能不只是这两次尝试,”他抬头望向李非决,“我有一个猜测。”

“什么?”

宋尧冷静道:“需要验证一下。”

话音刚落,李非决的脚下就出现了一个飞行版,他知道这一定是宋尧变出来的。

宋尧望向空中:“往空中飞。”

李非决带着他飞速向上而去,冲向澄澈蔚蓝的天空。

当李非决触碰到天空中漂浮的云时,他发现自己遇到了一层无形阻碍,耳边传来宋尧的声音:“对着它开枪。”

李非决对着空中连射几枪。“哗啦”一声,天空中的无形阻碍竟突然显现,继而像一块巨大的玻璃,在顷刻间碎裂开来,露出它背后那个陌生的世界。

迎接他们的是一片带着清冷月色的夜空,向下望去,云汽间赫然出现的竟是学校的操场。

他们缓缓停在操场上空,转过身,望见了一栋干净的学校大楼,每间教室均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在四楼边缘的一间教室上,一块玻璃碎裂开来,房间内光亮满堂,仿佛正值白日,其中还漂浮着云朵。窗前站着的全部都是没有五官的人,他们好像可以能看见一般,齐齐望向李非决和宋尧。

透过隔壁的窗户,可以看见一张长桌,长桌上摆放着一个人的残肢,十一个孩子正在品尝这道“佳肴”。

“我的猜想是正确的。”宋尧望着大楼,“王昊在梦里分裂出无数个自己,对应到无数个平行的时间线里,再将这些时间线中发生的场景放于每一间不同的教室中。”

“他进行了无数种尝试,可是没有一个结局是美好的。”宋尧的神情落寞,“教学楼的外在干净而美丽,可里面却已是满目疮痍。王昊将一生都放在人生匆匆而过的学校中,再也走不出来。”

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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