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回贤女报恩舍命陪夜寐梦悟惊主君
回前词《暗香》
被困樊笼，从人尽驱出，食乏饥甚！忽见侍女，疑是神仙来拯救。待问究为何故？却道报恩自愿留。但欢喜、实出意外，吃喝或无忧。哀叹，残羹饭，收集取火热，饱肚解愁。叙谈方知，前曾路遇善举由。夜来侍寝意惬，暂温暖、深感情投。思悟往昔错处，悔恨堪羞。
话说赵臣李兌同公子赵成，将主父围困于沙丘宫中，怕事后报复不敢放出，便商议计策，骗让主父管控好军将，自愿交出兵权归王属，于是完成善后事宜。随后便去见赵惠王，说明安阳君叛乱被诛，已成功平定祸乱结果，因救王驾立功，两臣均受信任，惠王年幼自无主张，全凭这两位重臣措置摆布，可说是言听计从。之后便依所定策略，公子赵成陪护赵王回国都理政，并调防各地守将，防止发生内乱事端，然后调整朝臣职位，逐步清理主父与赵章亲党，稳定住国朝政局。而李兌便留在沙丘宫苑，率亲信军将控制主父，不使其离开住地，也是防止其出外，会使军将反叛夺权，造成国朝动荡，将给赵国带来损害，也防它国觊觎攻击。总之部署的十分严密，却也稳住了赵国朝政军伍，使惠王之位稳固无忧，只是如何处置主父，却是个烫手山芋，使李兌大伤脑筋，却想出个除灭办法。
李兌便诈称王旨，命主父身边侍从出宫，否则以贼党论处，意为断了主父生存之路，自被困死于宫中，却也不担弑君不义之罪名，竟是算计的精明狠绝。待赵主父觉察出端倪，却早已成了孤家寡人，独自在宫中愤恨叫骂，也是无济于事，只得忍饥挨饿，坐困其中待毙，却意外遇到婢女杜鹃，愿献精诚陪伴相守。这让赵主父非常感激，便同到宫中厨下找寻吃食，也是饥馑难耐之故，竟设法找到些食物，采取钻木取火之法，解决了火种之困，便凑合着做熟了这顿餐食。那杜鹃还真是坚贞知礼，便先伺候主父吃完，然后自己才稍微吃了些剩饭，便算结束了这顿进餐，然后收拾好余下饭食，也是为下次吃饭预备，珍惜每一粒粮米。这时要知道，能找到吃食实属不易，吃了这顿没下顿，人以食为天，若无了食物，无疑会被饿死，谁也明白这个道理，主父此时并不挑好赖，能吃饱即可。
主父看着杜鹃女子收拾完后，还将所剩食物藏于篮内盖好，用细绳吊起在空中，便不解问道：“如何这等做法，难道还怕有人偷取吗？”只见那杜鹃女苦笑道：“难道主君不知？这是防备老鼠偷吃了去，不得不采用此法。”主父听了，才知有此缘由，不禁很显尴尬一笑，心说看来自己久在上位，平日均让人伺候，也是少见寡闻，真也如此愚笨，就连这些常识都不懂。他只好勉强说是喽！便同杜鹃离开厨室，返回到宫中卧室歇息，当走到宫内时，却也原封未动，一切都是来时摆设，倒也豪华锦绣，好似回到了已有的环境中。这时天色已晚，太阳将要落山，余晖映照，分外光灿，却难掩盖如今的苍凉，也与这冷宫形成鲜明对比，主父心中不免有些凄惨，感到了冷清与孤寂。见到杜鹃忙着收拾屋内，并点起了灯火照亮，却才使宫室有了些生气，看着杜鹃忙活不停，来回走动，显出形单影孤之感，主父便坐在床榻之上，眼神露出呆滞情态。
待杜鹃端来些温热水，也是在那火塘中的釜内所留，想伺候主父洗下脸脚，再上床榻睡觉，还可舒服一些，在这样困难时候，就算是难能可贵了。主父自是感激不尽，知道要在平时，诸多人在前围绕伺候，那是何等舒适惬意，可却转眼便成了空宫冷室，要不是还有这杜鹃小女在跟前，晚间还不知将如何度过呢。看来是要面临这残酷的现实，不得不将自己种下的苦果，活生生吞咽下去，这也是自己所犯大错，应该承担的后果，任是谁也代替不了的，后悔已是无用。于是他木讷的脱鞋洗脚，连脸也懒得再先洗了，在此之后，便一头倒在了睡榻上，眼中饱含着热泪，不再愿意说话，看是显然悲哀至甚，那是一个君王难于承受的煎熬。杜鹃小女看着主父悲痛伤心，也是无比的难受，但还是不住的安慰他，以使其还有活下去的信念，这也可能是她所能做的一切了，只得尽自己最大努力。
杜鹃见主父合衣躺倒在榻床上，于是便精心铺好被褥，然后说道：“既然已是这样，主君也就不必再忧愁烦恼，咱们度过一日说一日，再寻找机会逃出去，也不至于就被困死。您是大王贵人之身，自有天命高照，哪能就轻易伤着呢？说不定就会有办法脱困。今晚就让小女，伺候陪伴主君吧？这也就遂了我的心愿，也不枉白来世上走一遭，就是同赴不测之路，也就无了遗憾！”话说的很是坦然，使赵主父心情稍微好受了些。于是他翻身坐起，看着眼前这陌生的女子道：“我就有些疑惑，宫中诸人都被逼出走，那军兵定然会搜查仔细，不会留下任何人，汝是如何躲避起来，竟能留在宫中呢？”只见杜鹃说道：“主君有所不知，我听说有王旨，要赶我们所有人出宫，就知这是故意要害您，便不愿离开您身边，哪怕是死在一起，也要尽小女的孝敬之心，方才是我的本愿！”话中满带悲伤之情。
主父听后说道：“难得汝有如此情义，真是与众不同，那是用何种办法，能躲避过搜查的呢？”杜鹃便道：“我早知这宫后院中，有个不大的水塘，水塘中有一小片莲荷，此时正茂盛得很，足能遮住人，不会被轻易发现。我就趁人不注意，将所带的衣包，藏在了塘边草丛中，悄然进入水去，将身藏在了那莲荷叶下，这才躲过了那些军士的搜查，待他们都离开到宫前去了，已听不到别的动静时。我才从水中出来，拿上我包中的干衣裳，悄然进入到宫中，找地方换下湿衣，穿上干衣装，再整理好自己，方才敢在宫内隐藏好，等待主君回来相见。”赵主父听完此话，这时才恍然大悟，心说真是个聪明的女子，竟能有如此心机，看来那时的自己，还在前面宫门内叫嚷不休，根本未想到还有此情，却没看见此人躲避的踪影，也就不足为怪。
这正是：诈借君旨迫离宫，主父受困无人应。孤独叫骂饭食断，竟有弱女暗效忠。救助君王暂果腹，伺候陪伴屈身躬。相问何能躲搜查，言说藏匿莲荷中。
却说赵主父听了杜鹃之言，方知此女机智过人，竟能巧妙躲过搜宫之危难，顺利实现陪伴主君的目的，却也显示了其坚贞的性格，使主父心中大为感动。看是早为自己铺好被褥，是要服侍陪眠过夜，也是正在孤独无伴之际，自可相互偎伴依傍，也就顾不了那许多，便让其给脱衣睡下，看那杜鹃也随之解衣脱净。却也顺意从容，不显扭捏之态，随后钻入主父被中，便被主父拥抱相欢，杜鹃却是云雨初度，颠倒鸳鸯，不胜喜悦，初回享受男女美妙相合，竟然随心如意。
主父本是老当益壮，早已精熟男女之道，自是熟练自如，身为君王尊位，虽为寻常之举，却也算享受了一回，不同以往的男女情事。皆因是遭困遇险之时，还竟然有如此奇遇，也算是祸中之福了，还不知今后如何情状，也许是走向死亡前夕的余乐，或短暂享受罢了，可惜这两人都沉侵在乐趣之中，并无多少忧愁感。
待一阵男欢女乐之后，两人均已得到了满足，也是人之**的自然表现，那杜鹃感受到了，主父雄壮依然的男子情态，依旧不舍得抱紧主父不放手。而主父这时暂歇，却也享受此女之情，不禁小声问道：“你自愿伺候于我，难道只为喜我是君王位尊吗？可我却已无从赏赐给你，岂不愿望落空了吗？又何苦痴情至此，就连性命也不珍惜了哇！”只见杜鹃松开拥抱之手，平静的躺在主父身边，嘴中说道：“我自愿伺候服侍主君，其实是为报答您的恩惠，因曾受到您善待，才使我活了下来，否则早已不在人世了！难道大王不知其因么？”主父不禁惊愕道：“此话怎讲？难道我还曾施恩与你吗？快说是怎么回事，看我还能记得否？”说的也是极为温存。只见杜鹃说道：“主君还曾记得四年前，您领兵出征攻打中山国，在封龙山下道旁，遇到个快要饿死的小女孩，是您让部下送给吃食，还说定要救活才好，却还真的被救活了。”杜鹃说的泪水流下。
赵主父听了此话，却是惊愕不已，回想几年前攻打中山国，确实几次路过封龙山下，竟都记忆模糊，有些想不起来了，何况是这等小事，更是无从记忆。于是便问道：“难道你就是被救过的那女孩吗？又怎么到了我这里呢？”杜鹃便道：“当时是有个大叔给了我吃的，看我太过体弱，怕没救活被主君责备，便将我带走回到国都，等我缓了过来，却使这位大叔很高兴。知我家人已在战乱中死去，竟是无家可归的孤女，便交给在主君身边，伺候餐食的一个同乡大叔，让他带在身边帮干些活计，也好有口饭吃，不至冻饿受苦，才好给主君交代。我在那位大叔身边帮着做事，他看我勤快机灵，便收我做了干女儿，这样便留在了这里，一直跟随伺候主君起居饮食，只是干些粗活而已，并未近身伺候过。后来我便逐渐长大，也算有了吃饭穿衣的地方，便一直跟随下来，但我心中还是不忘主君恩德，就想为您做点事来报答。”杜鹃说的平静自然。
赵主父听的很是感动，心说这个女子还真有良心，小小年纪就知报恩不忘，确真是个好女子，可能也是当时自己突发善意，却没想到能得到意外回报。于是便对杜鹃说道：“那这次宫内生变，你本能出宫逃生，却为何非要冒险留下，难道为了报恩，便连性命也不顾了吗？可别忘了，你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好女子，正是含苞待放的年龄。竟不珍惜这等好年华，却要冒死救吾，恐是无望，怎就这等固执呢？”杜鹃便道：“我年纪虽小，却也知那‘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何况是救命之恩，定当以死相报，才是我的志愿！平时难见主君之面，就是想着报答，也是无有可能。如今我能伺候主君，不使您感到寂寞冷清，也就是小女子所能做的了，别的我也是做不来的，还请主君原谅小女无能之罪！”赵主父听后，不禁大为动容，双眼竟流下两行热泪，连忙抱紧杜鹃的柔体，顿难言语。
这正是：贤女述说报恩情，竟令国君也动容。虽难忆昔曾善举，却感因果由来明。雄强自当怜贫弱，恶念凶心不可生。世间难料顺逆事，终显报应天道行。
待主父从感慨惊叹中，逐渐缓过神来，便觉出这人世间，不管是地位高低，还是尊卑不等，其实人性不可违逆，也或平日一念之间，便会产生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俗语常讲，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还真是不假！谁也不知会遇什么坎坷，或者是顺昌尊贵，就是国君高卿之辈，也是世事难料，富贵蕴藏着贫穷，困厄包含着兴达。看来要悟透这些迷茫难解之情，甚不容易，人生就是这样，不仅要能坐享至尊，还得经历苦难才行，否则只知一面之情，就必然见识不足。遇事不够慎重，即会判断决策失误，定食苦果而悔恨无穷，却为时已晚。联想到自己奋斗一生，自小便生长在权势之家，尊贵环绕，却也遭受过登位凶险，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难关，又在成长中经受了历练，逐渐成为雄王君主。竟是醉心征战，开疆扩土，扬立国威，交兵对敌，又经受了胜败喜忧，各类不同的考验，逐渐成为令人仰羡崇拜的君王，威震列国，声名远扬。
这些过往的回忆，却使主父心中感到自豪和骄傲，尤其是竟敢亲探虎穴龙潭，去面对秦王敌酋，行走来回，游刃有余，雄心壮志，直冲云天，使各国君候仰佩。可却在顺境之下，竟埋藏着祸患之危，自己竟然不知，决策失误，思谋不当，任性偏执，自以为是，不具高瞻远瞩之目，无有居安思危之心，尚欠慎虑之能。致使出现如此巨大纰漏，一发不可收拾扭转，真是人生中一大败笔，竟会带来性命之忧，不得不说是攀得越高，摔得越狠，这是尊位者的通病，却是难于治愈。赵主父想到这些，不禁生出许多悲哀，只得自认无能，因而朦胧入睡，却在睡梦中出现了，其率军征战的景象，兵甲层列，万马奔腾，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在大战的腥风血雨中，悠忽出现了民众奔逃慌窜之象，到处惨烈萧条，生灵涂炭，尸山血海，白骨满地，真是人性灭绝，形似地狱，顿使主父猛然惊醒。
赵主父此后难于入眠，当他看到身边的杜鹃，已是睡得正香，少女的平静而温柔的气息，正在感染他的知觉和心绪，使他久难平静，想的更多更广。他想到这女子的遭遇，不正是自己率兵征战，所造成的恶果吗？作为平民百姓，安居乐业才是福运，是自己这君王国主，为实现野心大志，才打破了他们的安宁。这些做法虽然有因，也是自认为保国强兵，或是无可非议，看似理道可通，却给民众带来灾难，也会受到上天的惩罚，心灵中就难道没有自责吗？其理何在！谁又能说的清？主父实感茫然。再想到如今受困于此宫，看来是难于脱难了！当他细思之下，虽那长子已亡，悲哀至甚，也是因己初错而起，致使不甘失位，才奋起反抗，倒有男儿血性，与己类同。再想那少子却也可怜，年岁还不及自己当年登位时，却要经历这等残酷之事，亲兄弟相残，何来如此之速？悲哀无比。
赵主父想到这些，其心便如刀绞般疼痛，这些时日以来，他也知道无法处置后事，甚至无颜面对少子朝臣，对外也是声名败损，只好藏在宫中不愿露面。却没想到这下臣奸佞，竟要置自己于死地，想来也是难办，怕事后遭报复毁灭，方才有此毒计恶谋，也真是心计了得，想是那肥义已不在了，是李兌自作主张。却打着少子旗号，使少子担那害父灭兄之名，算计的还真精道，主父想到这些，不禁心头凉了半截。他已意识到，就是自己能逃出这离宫，恐怕也会被追杀，必不会让留在世上，有那公子赵成等族人在，还不至于篡夺王权，若不成燕国之乱，只有自己消失才行。直到此时，他才突然悔悟出，交出兵权带来的危害，想起了公子赵成，趁自己悲痛心乱之机，劝说调整边将，交军权归王执掌，就是阴谋圈套，意为架空受制。
想到这点，主父心中不由得心悸不安，知道是上了李兌赵成两臣的恶当，确为情急失智，易被蒙蔽欺骗，真乃明言至理，竟连他这智谋超常的君主，也会上当受骗。不由得悲从中来，哀痛无限，暗自思谋脱解困厄的计策，也是入笼为囚的失误，被迫采取的策略，便想到了投书墙外，善言哀告围将，立誓不追围宫之罪。只求在宫内安度余年，以了此残生，也不知能行否？就看这围宫将士中，若有忠于他这老主君者，暗中供给吃食，便不至饿毙，看来还得一试方知，再谋后策。想到此法可施，这赵主父便将紧绷的心，稍微缓解了些，于是又便慢慢睡着了，一直睡到了天明，直到那杜鹃起来，去为其准备早饭，才渐渐醒了过来。
待主父起来穿衣，便不再等人伺候，也是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只得自己照应着来才行，其心中惦记着写书信告示，便自己动手去做事，已等不及杜鹃伺候了。正在其伏案书写时，杜鹃返回来服侍起居，却见主父已穿衣早起，便显些歉疚道：“小女去为主君做饭，未能伺候好起卧，请不要怪罪！”主父便温声道：“落难之君，何言再贵？有汝看顾，深谢不已，何敢再求高待？只管随意便好。”杜鹃问道：“主君已陷深宫，再要写书何为？”主父便道：“吾夜来思谋，若能投书墙外，好言哀告求助，或能感动那些围宫之人，就可获得吃食，不至会被饿死。也或有脱身逃出之机。实未可知也！事已至此，忧愁无用，也只好试上一试，看否有此可能？”杜鹃听后点头，也是抱有很大希望。
这正是：冷宫暖被透心灵，
回思往事尽不同。
英雄气短引追忆，
却将善恶悟分明。
人逢喜事精神爽，
坐困樊笼愁闷生。
娇娃陪寝淡欢意，
皆因忧虑命将终。
欲知后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