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维克登堡

莱姆斯·酒桶的手下,一名宁愿拧断脖子也不想离开家乡却被派到遥远的鹰湖执行任务的副官——莫索先生,正在葡萄庄园等候他们的长官,他明明知道他的长官这会应该在那里,却也忠诚地像条狗似的把自己禁闭在营地里,他刚才发狠把一块旧表赏给路过这里的本镇无赖,因为那个吝啬鬼总赖在门口不走,想从他们的身上捞点什么,要是这种时常发生在镇上的事不巧被帝国大使看到了,那三个大使就一定会说给领主听,莫索先生一想到领主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感到头疼便不寒而栗,因此才十分慷慨地将那块带刺的从废墟中找到的旧表送给了本镇的某个无赖,而每过十分钟,他还要到营地外面去巡逻,看看那个家伙还在不在附近,又或是看看这条通向葡萄庄园的阴森幽暗的大道。

峭壁镇过去是一派荒凉的旷野,正因为维克登堡,就是莫索先生身后的那一座堡垒,现在被一些富商看上了,于是就被修造成葡萄园,因此引来无数观光者在此地建造自己的房子,而这类临时的房子总有一点对当地无声无息的依赖,它们的地基都是在仓促中完成的,结构也不是很完整,有的人把窗户开在屋顶上,结果就成了没人住的空房子。类似的房子到处都是,只有过去的维克登堡,也就是现在的葡萄庄园那一片领地还有人住,不过住在里面的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喜欢在深更半夜的时候从窗口突然探出呆滞的面孔,用黯淡无神的目光向外打量一番,因为他们知道眼下的街道是本镇唯一一条宽敞的街道,每一个外来人都喜欢去葡萄庄园过夜,他们就必须经过这里,这些本镇居民就把外来人当成钱袋子,张开血盆大口朝那钱袋子扑过去,可是今天他们却看到了一支规模宏大的军队,这样就没人再赶把脑袋往窗外伸了。

除了刚才的那个无赖!

莫索先生记不得这是第几次走出去巡逻了,他每次都要走到列队的执勤士兵跟前重复几句话,再转过身去看看那幢过去是维克登堡的建筑。这高高的房子不像是旅店,有点像是武装建筑,过去应该是给贵族居住的,并非一个公共的防御工事。它被建造在一座土丘上,土丘中间开了一条小路,延伸向上便是围起的壁垒,土丘下面原本是废墟,现在全都种下了葡萄树,成了大片的葡萄林,并用栅栏围成一个周长为900米的大圈,栅栏外面还有一条小渠沟,渠沟上有一座连接大路的石砌小桥,小桥外面有几十个刚刚建起的营地,每个营地前面都有两名士兵把守。而里面的那座高大的建筑和葡萄园外面的那些矮小的建筑形成了非常明显的对比,就像一位巨人俯视一群瘦弱的矮子。

这高大的建筑大约有一百多个房间,二十多部楼梯,全都是由耸立的花岗石构成,建筑上虽然没有精美的雕刻,却有六处豪华的瞭望台,有一座瞭望台是可以看到鹰湖的,它通向正对维克登堡大门的大理石厅堂,现在正有三个模糊的高大影子在上面交谈着。

莫索先生一面听着,就像听见了从天而降的声音,一面自言自语说:“瞧瞧这座小镇,过去因为维克登堡得名,现在又因为领主而变得富有起来了,赞美我们的领主!”

莫索先生面朝维克登堡,做了一个满腔热情的拥抱,这个时候,一个突然出现在背后的士兵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长官!有人找你!”士兵立在身后,长官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吓人,因此他连动也不敢动了。

莫索先生回过神来,然后露出一副坚毅的面孔:“除了莱姆斯先生,你是知道的,我不可能接见其他人,除非是领主本人来了,但我觉得这不可能。”

“差不多是一个意思,领主派人找你来了。”士兵的身子晃了一下,又立刻因为害怕而挺立不动了。

莫索先生的身子冷得像块冰,他几乎要往后跌倒了,这时,他望见远处确实有好几个陌生人站着,那里面有两个还是女人,莫索先生闭上右眼,用视力较好的左眼看了一下,才问那士兵:“他们有几个人?有什么重要的急事吗?”

“共有六个人,四个男人和两名女人,有一个女人还长得十分漂亮,我问过他们了,但他们就是不说,非要和你当面谈谈。”

指挥官偏偏在这时候去酒馆里喝酒了,莫索先生一面抱怨,眼睛咕咚转了一下,一面又问那士兵:“你在尼本身边当过侍卫,过去见过他们吗?你觉得他们会是什么人?”

“我没见过他们,他们中间有一个男人穿得还比较体面,其他四个大概都是随从吧,只是那个女人很特别!我敢直说,她肯定从小就住在宫殿里,她的头发会发光,眼睛会说话,嘴巴会,啊!她的嘴巴会把我送到天堂!”

“快叫他们过来!”莫索先生下令道。

于是那六个人就被带进了营地,知趣的莫索先生让士兵退下,并夹紧自己的胳膊站得笔直,对待客人不礼貌就等于损害领主的名誉,他这样想着,首先冷冷地打量那几个男人,之后热情地看着女人,最后对打扮最漂亮的那位说:“首先,我得确认你们几个人的身份,我的部下对我说你们是领主派来的,如果是这样,你们就应当拿出证物,我希望你们真的是领主派来的,这样就不用急着赶你们走了。”

那女人却像是要讨好对方似的上前一步,把手放在副官的胸口,说:“先生,莱姆斯要我来找你,他经常在领主面前赞赏你,他说你是个能把名誉放在首要位置思考的人,尼本领主也总是坐我身边说起你,你我都是懂得分寸的奥玛斯派,而且,比起那位嗜酒如命的指挥官你似乎更加优秀呢。”她故意从袖子里露出号召全军的怀表表链让他看,还进一步说,“那家伙已经把它交给我了,这是领主的命令,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们的指挥官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回答使莫索先生感觉到一阵眩晕,刚开始在他心里绽放的鲜花一下子就被这女人掐断了,他无法判断莱姆斯是否真的已经解除对这军队的控制,领主是否真的要把帝国大使的安危交到一个女人手上,尽管对方看起来即崇高又聪明,但也逃不出是个女人这样的传统命运。

“我想我应当去和莱姆斯先生确认一下,我,我不敢保证听到的是否属实,但我也要同样赞美领主,领主万岁!”莫索先生简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看着这女人就像看一件精致的艺术品,那是由魅力与风度共同结合的艺术品,而对这样一位并没有失去责任感的副官而言,哪怕想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她都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因为他是一名王国士兵,与其说是注重领主的名誉,倒不如说是更加重视自己的名誉,王国士兵不该对任何爱不释手的女人献出殷勤,甚至应该努力使自己对女人不屑一顾,保护大使永远比赏识女人重要,况且,他不太相信这个女人刚才所说的话。

不过,莫索先生的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难以抑制的欲望,这欲望就像是被人从鼻孔里牵了出来,他的灵魂也随这女人的眼睛一点点往外涌出,他刚才明明是一块钢铁,现在却两脚发软,他老想着摆脱这双完美无瑕的眼睛,但是就像受到某种诱惑力的感染,他忽然觉得自己病倒了,思想不再属于他的,注意力也渐渐下降,刚才看到的东西现在全都变得虚无,取而代之的是非常多的梳妆台、梳洗用具、镶金剪刀和钻石酒杯,一些平时看不到的奢华一下子都出现了。莫索先生深陷其中,他终于抛下身为一名王国副官的使命感,丢下身上所有的名誉,躺在被花环包围的香床上,他闭上遗忘现实的眼睛,成了一个娇贵的老爷。

“赞美领主。”克丽丝朝莫索先生推了一把,就像把一个木偶推到边上,自己却走到副官前面,对他说,“我的口令就是领主带给你们的指令,莱姆斯长官已经把军队的指挥权交给我了,他自己带着骑兵去追赶东边的盗贼了,现在的鹰湖很不安全,你也必须带着大使尽快离开这里,他们从哪儿来,你就把他们送回到那里去。”

“遵命!指挥官大人,赞美我们的领主!”莫索先生举起僵硬的手臂朝她行了个礼,“我立刻带上军队护送大使回家。”

“请等一下!”克丽丝望了一下维克登堡,又神色泰然地看了大伙一眼,并对副官说,“我居然把重要事情给忘了。”

“随时待命!指挥官!”

“既然来了,我们总该和那三个大使见个面吧,先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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