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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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瓖荒唐而尖锐的笑声将苑清从懵怔之中拽回现实。

“娘娘!”

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可双手却已快理智一步做出了选择,扑身挡在谢瓖身前,双手下意识握住了挥下来的利刃,她仰起头看向许茹芸。

美人芙蓉面,岁月不曾折损她半分美色,徒增许些风华,只是那张面皮之下,不知何时,藏着的已是一头吃人喝血的野兽,心如铁石,獠牙森森。

“他!可是娘娘亲生的啊......”

“母后,想杀我...”

苑清不敢回身,许茹芸也不敢去看谢瓖的脸,她闭上眼,缓缓转过身去,在观音像前跪下,双手合于身前,虔诚至极。

“为什么?”谢瓖指尖深深陷入皮肉,惊恐、寒心、凉薄齐齐涌上心来,瞬间便顶红了眼,“为什么,为什么!”

“我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他说着说着,便逐渐失去了拼命维持的冷静,眼?泪夺眶而出,在苑清身后哭得泣不成声。

谢珏也是她的亲生儿子,是中宫嫡长子,更是她许家悉心栽培,曾想要倾全族之力送上昌华殿宝座的人,可右眼天盲,注定他无缘帝位。

所幸,上天怜她,很快她怀上了谢瓖,这个孩子活泼健康,纯良明朗,较之小时候的谢珏更得圣宠,也更能抚慰她的心,谢珏自然而然成为弃子,而谢瓖成了许家用全族性命托起来的人,在他意气风发站在文华殿上与夫子论道时,在他手挽长弓策马奔腾随陛下驰骋在秋猎场上时,她与许家所有人,践踏着谢珏,行在脏污里。

在这世道上,女子就是最软弱的藤蔓,能依附的,只有母族与丈夫,可身在长秋宫,她需要母族成为她执掌凤印的底气,也需要那个帝王丈夫予她体面与尊荣。

一旦这个平衡被打破.....许茹芸闭紧了眼,手里转着佛珠,观音像慈悲怜悯,眼睁睁看着她满腹算计,为了给谢瓖铺路,许家将手伸到了离州,为了军权,她默许三哥栽赃沈家通敌,沈家人骨头硬,便是死,也不肯松口,她怕事情败露,让人死在了回阆都城的路上。

只是没想到一个沈萱,便能让谢珏弃了她与许家。

不管不顾的杀了孙庆,联手孙谨之,要将她整个母族倾覆。

谢珏在逼她,赌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发疯送他们所有人去死。

她要的尊荣,许家要的权势,是谢瓖给的,抑或是谢珏给的,又有什么差别。

当年他们舍弃他,如今他以同样的方式逼他们舍弃谢瓖。

她是如何践踏着他,他便如何报复回来。

许茹芸缓缓睁眼,清泪潸然落下,唇边扯出一抹荒唐至极的笑。

若是谢珏如谢瓖一般康健,若谢瓖能有谢珏一般心计谋算,她许茹芸何愁!

“动手。”

“娘娘啊...”

“苑清。”许茹芸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双眼被血丝充得通红,“谢珏赢了,谢瓖,只能成为弃子。”

“你看不清楚吗,谢珏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们所有人,许家该选的人,是他。”

“死谢瓖一人,或是死我许氏全族。”

“我选好了。”

正如当年谢瓖降世,她与族人选择舍弃谢珏时,毫不犹豫,“我选谢珏。”

谢瓖没说话,再也没了挣扎的动作,他努力消化着刚刚听到的所有,然后撑着地一点一点站了起来,许茹芸递给他的茶水里掺了药,他站得不大稳当,颤着手捋平了衣袍,双膝跪地。

“我亲自动手,还母后性命。”

他身子微微颤抖,朝着一旁持刀的死士伸了手。

苑清扑过去,却被死士一把拦住,“不要啊,九殿下......”

利刃穿胸,血染白纱。

“瓖志所在,不为帝王,只谋苍生。”

长剑坠地,鲜红滚烫的热血自他胸膛涌出,他的目光落在许茹芸身后的观音像上。

“太傅......今日赞我,赤子...之心,朗朗...堪比日月,有父皇...当年之貌。”

许茹芸脊背一僵。

她待谢瓖,总是多用了几分心思。

这个小儿子纯直又明朗,像极了年轻时的陛下,可是与她想要的一切来比,即便是这个儿子,也显得是这般微不足道。

“别怨我。”

许茹芸仰起头,哽咽道:“你别怨我...”

渊北至北,离州长月,这是谢珏第二次来离州。

上一次来,是为了见沈萱。

那是他十八岁的生辰,繁华的阆都城,生辰宴变成了早有蓄谋的精心算计,他的性命被他的母后亲手放在了为许家博得圣心的天平之上,所面对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冰寒入骨,让他觉得是那样令人胆寒,不顾一切的想要逃离,逃离到能给他一丝温暖的人身边去。

所以他顾不得右脚的伤,跑死了三匹马,星夜兼程的跨过了大半个俨朝江山,勒马停在离州城外,想要见一见他的姑娘。

然后被告知,沈萱出门在外,借住在渊北巫家。

那夜的月与今日,无甚分别,明晃晃的挂在天边,月华落在这片荒芜而苍茫的土地上,每一处都透着寒意,每一处都是沈萱当年信中所写的模样。

她曾说,渊北便是风都是空旷而自由的,掠过山巅,然后浩浩荡荡吹向离州。

那晚,他纵马入渊北,于城中万千灯火中觅得再熟悉不过的眉眼,女子眼角含笑,在微亮的烛光下羞怯低头,她身边立着的男子始终侧身瞧着她,夜风吹动两人脑后的青丝,那日是巫将军寿辰,整个渊北都是欢愉的。

据说巫家长子是要与离州沈家的独女定亲了,你看两人站在一起跟一对壁人一样。

那沈姑娘素有才学,人生得又好,心底还善良,配巫家公子再合适不过了...

巫家与沈家,都是好人家,这姻缘自然是会长长久久。

谢珏站在楼下,默不作声听着路边行人的闲谈,静静看着沈萱唇边的笑意,眼泪不争气便落了下来,紧抿的唇扯出荒谬的笑来。

大风吹着他单薄的衣衫,扬起他束起的发,他仰头看着沈萱,恍觉两人早已是咫尺天涯。

其实这世上,早就没有人在意他了。

就连沈萱,就连沈萱,也在沈家离开阆都之后,在岁月漫长与山河千里的消磨下,一点一点忘却他,他放在心尖上,一心一意想要爱的人,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将所有的少女心事给了另一个少年。

他逃似的离开,等他回到阆都城时,没有人问起他去了哪,仿佛他从未离开过,仿佛那晚所见,又不过是他虚妄一梦。

却那般真实。

他的母后与舅父,厌恶他残缺,舍弃他选择幼弟,他的父皇,纵然怜他却不会再对无法承继皇位的他寄予厚望,他喜欢的姑娘,芳心暗许的少年也不是他。

谢珏不是没有选择过认命,一只天盲的右眼,一个被放弃的棋子,他早就认命了。

可那些人,总是在逼他,逼他退让,逼他抉择,逼得他退无可退,只能去谋,去算。

“叶信,她一个女子,怎么就能有那样硬的骨头呢?”

“你说,她爱的怎么就不是我呢?”

若是我,若被她以性命也要护卫周全的男人是我,该多好啊。

他怕她死,在沈家女眷被押解回阆都城时,偷偷去瞧过她,白衫染血,见到他先是一愣随即慢慢别开眼,掩饰着她的难堪与狼狈。

“你怎么来了?”

那是时隔七年,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而他怎么回的呢,他说,“阿萱,只要你肯交出母后想要的东西,沈家会无虞的。”

沈萱不说话,她只是看着他,眼中满是震惊与嘲讽。

谢珏被她的眼神刺得生疼,默默红了眼,“只有这样,沈家剩下的人才能活下来。”

“活下来?”女子抑制不住的大笑出声,“谁要这样活着,谢珏,谁稀罕这样活着!”

他答不出来。

只因他想活着,且只能像一条狗一样,像一把刀一样。

出卖自尊,抛却纯善,人鬼不如的活着。

篝火照亮了谢珏的脸,眼睑下有淡淡的水迹,叶信嗫嚅半响不知如何回应。

谢珏轻呵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腔中碎裂干净,轰然倒塌。

沈萱,连同爱慕沈萱的谢珏,早就死在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与算计里。

他抬眼望向被月光笼罩的大地,心里有头凶兽破笼而出。

谢珏再也,做不了干净而明朗的人了。

高贵而清俊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近乎残忍的冷漠,谢珏捏着指尖被揉皱的信纸,心脏像是早就被挖空了,凉风呼啦啦倒灌进去。

他的母后,终于将他变成了一匹恶狼。

“将消息放出去,沈家人的尸体将于明日,悬于离州城上示众。”

叶信动了动唇,“沈姑娘...她...”

谢珏掌心慢慢张开,任由风将信纸卷走,许茹芸选好了,现在,该他选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的好母后没有让他失望,那他自然,也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毕竟日后他要去的地方,是要踩着许家,才能够得到的高位。

“挂上去。”

“叶信,一早便是她,弃了我。”

高大的侍卫抿唇,“可巫家...会上钩吗?”

谢珏垂眸,会吗?

怎么不会呢,他们可都是忠义无双的,好人啊。

月上中天,整个寂州都是祥和而安静的,这座位居渊北城西北侧的城池,远离了北戎鞑子,又被渊北、宁水城、北煌都包围其中,在北渊这片土地上,寂州如它的名字一般,不甚起眼。

“去守着城门,别让他跑了。”谢珏抬手,牵动右臂的伤,尖锐的痛意让他忍不住皱了眉。

叶信神色肃穆,谁也没料到,巫家真的会闯进离州城夺人,谁也没料到,来的人会是那位在京城重伤的巫家大公子,也没想到他伤成那样,还能在伤了主子后从他们手上逃脱。

叶信扬了扬手,下属牵了猎犬上前,一行人顺着血迹朝寂州城南方向摸去,终于在一个村庄前停下,叶信垂首看向谢珏,男人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眼也没抬。

叶信会意,抬手,很快,安静平和的小村庄一片兵荒马乱,熊熊燃烧的火把在长风里烧得呼呼作响,陷入幽蓝夜色里的土地,正在被一把作恶的火慢慢点燃。

佩刀的侍卫手持火把将村民围在中间,所有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看向他们的目光胆怯而惶恐,女人跟孩童忍不住哭泣出声,叶信抚着刀柄,目光如鹰犬一般逡巡着,“将人交出来,否则,以包庇刺客论处,刺杀亲王,连诛三族。”

一刻钟后,谢珏已经没了耐性,慢慢抬起眸,眸光落在最前面那个不足五岁,因惊惧哭泣出声的孩童身上,扬起了手,“从现在起,每一刻钟,杀一人,直到找到巫湛。”

“便,从你开始吧。”

孩子身边的女人扬手死死摁住了孩子的口鼻,将孩子挡在怀里,嘴里不断哭求着饶命。

舐犊情深,却意料之外的灼疼了谢珏的眼。

“叶信!”

叶信只有片刻的迟疑,不过片刻,长刀出鞘,银亮的光划破长空。

正要落下时,一枚又急又快的飞镖打在他刀刃上,落下的长刀偏了一分,擦着女人的面颊而过。

“邰亲王,是只会欺负这些手无寸铁的妇孺吗?”

不远的黑暗处走出一人,男子生得剑眉星目,五官极其俊俏,脸颊上带了伤,眼角眉梢带着冷淡的杀意,唇角微微勾着,浮着一丝讥讽的嘲意。

“谢珏,你想杀我吗?”

“你来啊。”

话落,他目光微动,杀意更浓了几分,“你若杀不了我,我必杀你。”

谢珏沉默的看向他,眼里闪过嗜血的光。

巫湛,是让他又嫉又妒,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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