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教训

两人出了面馆,步入小巷,张行书回头看看身后,见没人跟来,当即与行云分开站着。他回身继续往前走,冷笑着道:“妹妹,你觉得刘衍为人如何?”

行云跟在他身侧,裙摆摇曳,凝神想了想,摇摇头道:“初次相见,我也说不出。”她知道张行书话中有话,疑惑地看着他。

“我有个知交与这刘衍是旧识。曾与我提过一句,说潍县这刘家少爷,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方才不知他身份,我便没有忆起。后来才想到他们是做戏给我们看。”张行书阴着脸道。

“他们为何要做戏?”行云停下步子,不明所以道。

张行书停下来看着她,又气又笑道:“你说为何?”

行云看他目光上下打量自己,如梦初醒,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道:“因为我?”她在张家一直形单影只。以往大夫人宠爱,旁人嫉妒,都不与她来往。后来更是变本加厉欺负她,所以纵使她模样好看,也无人夸赞,所以她很少注意自己相貌。

“那我……”行云摸了摸自己身着的丝织衣裙,还有身上发簪玉饰,委屈巴巴道:“我回去便换下来……”

“说什么浑话!”张行书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叉着腰朝地上啐了一口,不忿道:“今日他们人多,欺负到我头上,这笔账我记下了,改日让他跪着求我!”若非刘衍来得及时,张行书早便夺了斧子与那几个泼皮当街对砍,他可不是什么善茬。

“听到没有!”张行书瞪了她一眼道。

“嗯……”行云被他吼了一嗓子,垂着螓首,眉眼却全是笑意,又想起了什么,小声问道:“他们被筷子打中,不疼吗?”

“戏法而已,他们怎么肯下那血本,这种戏定是演过许多次了。”张行书冷哼一声道。

张行书带着行云气呼呼地回到家里,想了想,突然有个好主意。他唤来丫鬟问道:“我三叔可曾来过这?”

“三老爷先前来过,但没在这住,说少爷来了便告诉他。”丫鬟如实道。

原来三叔早就知道自己来了潍县,这老狐狸,还枉自己往刘家跑那一趟。张行书愤愤不平地想着,接着道:“我一会写封书信,你把信给我三叔。”

丫鬟不敢说不,点点头,顺便拿来了笔墨。

行云看着张行书奋笔疾书,突然噗嗤一声,捂着小嘴不知在笑什么,旁边的丫鬟不敢去看书信,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

“好了,去把这个交给三叔。”张行书想起信的内容,也有些忍俊不禁,装作正色道。

没过一会,明月楼里,有个小厮模样的人来了张立昌所在的包厢。

“哦?”张立昌打开信封,看了一会,也笑了起来,旁边的人面面相觑,问道:“三爷,何事笑得如此开心?”

“我亲侄子在你们潍县被人欺负了,如何是好啊。”张立昌把书信放在桌上,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轻声道。

“还有这事?”旁边几个身着华服的人看起来都不似善茬,他们知晓张立昌把信放在那便是让他们看,传阅一番之后,有人拍桌子道:“刘安家里那黄口小儿,从小就无恶不作,我早有耳闻,今儿个他竟敢欺负三爷的亲侄子,此事三爷莫要多问,我等定然把事情办得漂亮。”

“那就多谢了。”张立昌云淡风轻地笑着道。

张行书的书信血泪控诉了刘衍恶行,添油加醋,把自己写得如被卖进青楼的姑娘一般凄惨。他全然没有提及自己为何要来潍县,张立昌也没有说,两人都心照不宣保持缄默。

账本被烧,前因后果都是他们两口子的事,轮不到旁人管,张行书也乐得清闲。

又过两日,张行书大清早就从丫鬟口中听说,横行潍县的几个恶霸,都被人打断了手脚扔进河里,刘家长子刘衍也不知被谁打断了胳膊,躺在家里不敢出门。刘安每日长吁短叹,不知得罪了谁。

“哈哈哈,妹妹,你听说了吗……”张行书推门进去,被眼前的美景晃了一下眼睛,连忙关门出去,背靠着门板磕磕巴巴道:“你,你怎的穿着如此简陋!成何体统!”

行云刚睡醒,坐在门口的圆桌旁发呆,身着中衣,香肩半掩,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张行书已经出去了。

行云仿佛少了根筋一般,好半晌才想起来张行书进来过,慢悠悠起身回卧房穿了衣裙,才出来把门打开。

“你怎的如此粗心,若被人瞧见该如何是好!”张行书满脸通红,板着脸,故作姿态地教训她。

“这里只有你我啊……”行云有些委屈地小声道。

张行书被她的茫然样子弄得没有脾气,只好转了话题继续道:“刘衍那厮被收拾之后,刘家大门被百姓们堵着,数落他做的恶事,最后惊动了县衙,知县差人把刘衍压进大牢,然后搜罗他的罪状。刘安跑前跑后,人都瘦了二斤!”

行云莞尔一笑,当时还道这刘衍是个君子,谁曾想他有这么多花花肠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瞧见没,对待外人切不可真心实意,谁知他们有什么心思!”张行书看她这般单纯模样,忍不住教训她道。

“嗯……”行云乖巧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两人用过早膳,家中忽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尚在香车之中,吩咐张行书把家里先前的丫鬟全都遣去城里别的宅子。然后和行云坐在客堂中,安恬品茗。

“怎么?看我做什么?”伍茯苓品着茶,看了两人一眼道。

“三婶,你怎的来了?”张行书好奇道。

“我为何不能来?”伍茯苓浅浅笑着,把玩手中玉杯。

“三叔……好像是流连风月,一掷千金,所以才……”张行书支支吾吾道。他给伍茯苓的信中提过此事,却没说得太过详细,因为实在难以启齿。

“嗯。”伍茯苓平平淡淡应了一声,好似这事与她毫无关系。

面对张行书奇怪的目光,伍茯苓轻叹道:“这事也就唯你不知。”

“啊?”张行书感觉自己要知道一件了不得的事,连忙洗耳恭听。

“我与你三叔并非真的夫妻。”伍茯苓第一句话让张行书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听她接着道:“昔日他资金周转不灵,行商赔了,还被同行的商贾算计,险些命丧台州。刚好他与家父认识,来伍家求援,我出面与他聊了半晌。那时我掌管伍家生意,意气风发,瞧不上男儿。但随着年岁渐长,流言蜚语便接连不断,我便与他合计,我助他走脱困境,他与我假成亲。而后我便把生意搬到北方,与他合营。”

这些话惊得张行书与行云面面相觑,伍茯苓摆弄着玉杯,浅笑道:“前些日子让你来,也没指望那些老狐狸能把账目给你,我自有后着。本以为是你三叔要背信弃义独吞所有商货,后来他修书与我,打算和我划清界限。先前他拿走的那些,便只有他那部分,多余的一丝未碰,要我不用再查。”

“那……三婶该当如何?”张行书搓了搓脸,半晌才小声问道。

“身为下堂妻,想婚嫁也是难了,还好我志不在此。只是愧对家中老人,而我若回台州,定是非议不断,干脆留在此地。”

“三婶……”张行书想要说什么,被伍茯苓打断。

“还叫我三婶,多年前便想说,我比你大不了几许,听着却如老妇一般。”伍茯苓放下玉杯,轻拍桌子道。

“那唤什么,伍姐姐?”张行书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离奇的事情,真想给自己几巴掌,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嗯,如此甚好。”伍茯苓说着,起身继续道:“有些身乏,我去歇息了。”

说罢她转身离开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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