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二章 册储

三清宫,药殿。

沈清猗才从炼药室出来,候立在外的道侍便禀道:“至元道师,太清掌教遣人传话,请您出来后就去太清宫一趟。”

沈清猗目光一顿,扫了眼手中的试验记录簿,脚步一转,往道潇子的住处行去。

道侍引她入静室后,便去内通传。须臾,道潇子从丹室中过来,扫见她面前案上的簿册,一脸笑呵呵的道:“怎么,有新的发现了?”

他问的是对岭南那刺客的检验结果。

沈清猗行礼后回道:“是,很有意思的发现。”起身将试验记录簿递过去,接着就说道,“师叔,太清掌教叫我过去一趟。”

道潇子“呵呵”一声,毫不意外的模样,向她神秘的挤了下眼,说:“京中来人了。掌教问药殿谁可去,师叔我推荐了你。”

沈清猗清冷的眸子一凝,“京中哪位……中毒了?”

道潇子哈哈一笑,夸她,“聪明!”

沈清猗淡然分析道:“若是求药,咱们药殿的丹药向来经由各地无量观售出,京中就有无量观,不需舍近求远;若是求对症炼新药,几位师叔随便一位弟子都比我强;若是求医,太医署高医如云,当真求到了药殿,那就不是普通的病。清猗不敢妄自菲薄,但和诸位师兄弟姊妹相比,也不过在毒道上略长一二罢了。”

道潇子哈哈一笑,“你可不是略长一二。”又眨了下眼,用一种诡秘的语气道,“新圣人祭天之时遇刺,圣驾才返宫不久,齐王就中毒了――太医署说毒素太复杂,不能辨识完全。于是,所以,宿王过来了。”

“宿……王?”沈清猗抬了下眉。

皇室的亲王嗣王太多,这个王号有些陌生,不是当今新圣人的诸王兄弟,也不是太上皇的兄弟,应该是近支宗室的哪位武道高手?

道潇子笑道:“简宗长子鲁王那一脉。”右手伸出一指,竖起指了下天。

沈清猗惊愕:竟是一位先天!转念便忖道:不知是齐王的情况太危急,还是有别的原因。

道潇子嘱咐了她两句,便挥手撵走了她,拿起试验记录簿迫不及待的翻开。

沈清猗出了药殿,便去往太清宫。

掌教后院里,一身宽袖道袍的太清掌教正在亭子里喂仙鹤,白发如银,白须飘飘,十分的仙风道骨!醒来了,就还是他们的太子!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信这种鬼话,大凡读过书、有学识有脑子的人都不会信所谓的“紫薇星下凡”,他们更倾向于从利益角度分析――大唐需要强大的帝王,而新太子很强,必定能掌舵这个帝国,甚至率领帝国走向更强。于是一边在腹诽新帝“昏了头的册诏”时,也抱着期望,希望太子能够苏醒!

这些祈盼太子醒来的愿望,形成了一缕缕无形的念力,从帝国的各个地方,往京都汇聚过去。

甘露殿的寝殿中,李毓祯昏睡如故,虚空中,神魂如豆大的火焰,一跳一跳的跃动。

***

流言盛行之际,齐王仍然处于昏迷状态。

但他体内的毒素已经被沈清猗辨识完全,与几位太医合议后,一起下了方子,再配合针灸,已经遏制住毒素的蔓延。不过要彻底祛除毒素,还得时日。便是沈清猗说的:“毒来如山倒,毒去如抽丝。若用猛药,恐伤本元。”皇甫医令对此也表示认同,这解毒就跟治病一样,越是重病,越要缓治;否则,就是猛火摧病体,病去了,根基也损了。

世子李景略心中忧急,对沈清猗的立场也抱持着猜疑和不信任,毕竟这是齐王府曾经刺杀过的对象,但是皇甫太医令的话不能不信,总不能拿父王的身体开玩笑。

他请来齐王府的首席谋士司马德师商议对策。

“如今的形势,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司马德师为世子分析着局势。

“首先是军队。军中慕强,秦国公主原就以天策师士和最年轻的宗师在军中享有很高声望,率领大军打了吐蕃灭国之战后,在军中的威望更是无俩,不夸张的说,超过了老圣人――太上皇并不以军略见长,只能说中规中矩,重要的是会用人。端看此次立储就知道,军中就没有反对的声音。期望储君醒来的,也以军中最热烈,最坚定。这就是燃烧火焰最炽的一堆柴火。”

大唐尚武,又崇尚军功,军中对武力值强、军略也强的皇储的向心力那是极强的,包括齐王在内,没有谁能与秦国公主相较。

大唐军中的将领最喜欢什么样的皇帝?那就是高武那样的皇帝,精通军略,不会对前线的战事瞎指挥;又能充分信任将领,给予将在外的自主权;即使功高也不会盖主,受到猜忌;又有开拓疆土的野心和魄力,军队不愁没有仗打,没有功立。高武时代,将星璀璨如星河,军功章平铺能堆满整个丹凤广场,是大唐军队最引以为傲的时代,是大唐将领公认的“黄金时代”。而秦国公主已经显露出了类似高宗武皇帝的这些特质,军中将领岂会不铁了心的拥护她?

司马德师面现苦涩,叹息一声,“军队,是秦国公主最大的优势。”相应的,便是齐王最大的弱势。

他屈起第二根手指,“其二,是底下那些愚夫愚妇。说新太子是紫薇星下凡,没有几个不信的。若不然,道、佛二教也不会在民间这么昌盛。读书人都要讲个,举头三尺有神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小民?这些百姓没什么脑子,容易糊弄,但人口却是最多的,数以千万计。――这是最巨量的一堆柴火。”

他屈起第三根手指,“火焰最微的反而是‘士’,这个读书人和官宦群体。但从利益角度来讲,无论是期望皇位平稳过渡,还是从家族利益和个人前途出发,希望新太子平安醒来的也不在少数。……如今的形势,对咱们殿下很不利呀。”

最糟糕的是,齐王还昏迷着。

李景略沉着眸子,俊秀的面庞显得深思又凝重,但没有一丝慌乱或无措,依然如往日一样,沉稳、平静。

他回思起昨日,太上皇召他入宫,说的那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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