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牛镇,位于三国交界之处,是个偏僻的小镇,典型的三不管地区。
即便是离的最近的大睿国,也有千里之遥。
本来山高皇帝远,隔着万水千山,一般寻常事也不会想起这座小镇。
运昌二十八年,大睿国忽然水患四起,滔天的洪水竟像是从天上倒下来的一般,滔滔巨浪瞬间就将千顷良田变成泽国。
也就是一个夏天的时间,大睿国就从远近闻名的富庶城邦,一落千丈,变成了灾民遍地,瘟疫横行的人间炼狱。
一时间,大睿国君臣竟没有什么对策,该发放的赈济粮款,都像是进了无底洞一样,一点声响都留不下,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师向大睿国国主献计,说有仙人夜观天象,发现是在楚江上游,出了一条老龙王,受了天地之罚,坠落在这个偏僻的小镇,兴风作浪,让洪水向下游泛滥。
国主起初也是将信将疑,派出镇抚使到实地探看,去了几次也没有查访到有什么异象,至于老龙王,更是连半个鳞片都没有看到。
但是水患不等人,这连珠线一般的暴雨还在昼夜不停的下,根本不见开晴的日子,黎民百姓已经数月没有进过一次正餐,多地已经揭竿而起,江山社稷眼见着就摇摇欲坠起来。
一面忙着赈灾,一面又要镇压民变,大睿国朝廷已经捉襟见肘,但凡是能有一丁点用的办法,也早就想尽了。
在此时,天师又进言,只要年年向老龙王进献童男一名,让其享用,必然可保天下太平,黎民百姓就有了一线生机。
国主万般无奈,也是当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依了天师之言,让他挑选童男,送至水牛镇南的楚江上游,亲眼看着滔天的巨浪吞噬这个幼小的娃儿。
说来也是真的奇怪,自从童男葬身楚江之后,这洪水真的就退去了,也不知是时节已经到了,还是真的是献祭童男有作用。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相比于亿万大睿国子民来说,每年进献一童男,也算是“非常划算”了。
这一献祭,便是二十年。
二十个男娃,二十条生命。
只是这二十个男娃儿,必然不是富贵人家的娃儿。
……
运昌四十八年。
水牛镇。
雨季就要来到,细密的小雨已经沥沥的开始下着。
又到了一年一度献祭童男的日子,大睿照例举办了盛大的献祭仪式。
仪式已经结束,众人恭恭敬敬退去,只留下红烛黄纸,贡献的三牲。
当然还有孤孤单单坐在献祭台上的童男。
王家娃儿。
娃儿长得白白胖胖,似乎并未意识到这场盛大的仪式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也不明白父亲娘亲为什么哭的像个泪人,更不明白那些全副武装的兵士为何将众人驱赶回去,只剩自己一人坐在台上。
过了这一整天,各种仪式的拜祭,王家娃儿早就已经饿了,看到身边不远便有很多盘点心,当下摇摇晃晃走过去,伸手就要抓泡在雨水里的酥饼吃。
大雨还在下着。
……
水中却蓦然出现巨大的漩涡!
紧接着狂风呼啸,水中竟似是有什么巨物一般,忽然腾起百米高的巨浪,一条不知名的怪物,趁着黑夜,踏水而来。
正在这时,空中竟突然出现一丝极细的亮光,像是从天地间凭空出现的一柄长剑,直直的戳向楚江!
“轰!”
天地之间爆发出一阵耀眼的亮光,即便是远在数十里开外的水牛镇,也都感受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随即,一声巨响,响彻在空荡荡的天宇之间,回声嗡嗡,久久没有散去。
“那是什么光?天亮了吗?”
不少村民开始疑惑起来。
“不是吧,除了太阳,还有什么是这么亮的?”
“那为什么就这么短的时间呢?”
“流星吧。”
“瞎说!流星能照亮夜空吗?”
但亮光也就是一闪而过,随即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像是从未来过。
……
第二天,天光大亮,本来笼罩在大睿国上空的阴霾早已经散的一干二净,只留下万里晴空,碧水清波。
水牛镇的村民,照常赶赴献祭台,打扫剩下的残羹冷炙。
忽然,一个村民指着献祭台,一屁股坐在了台上,一张脸憋成紫色,战战兢兢竟没说出一句整话。
“看,看,那是……”
身旁一个小厮却笑道:“看见什么了,难道你看见龙王了不成?明年选童男一定选你!”
待这小厮也抬头看上去,竟也是一惊,手上的水桶“当啷”一声砸在地上,顺着台阶一路滚向台下,叮叮咣咣响个不停。
众人抬头向高台上看去。
而献祭台上,只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儿,旁若无人一般正在酣睡,身旁还横七竖八堆叠着被吃光的盘盘碟碟。
众杂役立时紧张起来。
像是见到鬼一样,跑到水牛镇,叫来众乡老。
众人看清原委,均是大惊!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楚江龙王没有接受本年的献祭?”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大惊失色,嘴巴张的老大,露出稀稀落落的牙齿。
身旁却是一位身穿锦衣的中年人,带着员外的帽子,也是一脸难以置信。
“乡老,难不成今年献祭的这男童不合龙王爷的胃口?不肯享用?万一龙王怪罪下来,咱们水牛镇,乃至大睿国,会不会又要大难将至?!”
“嘘!噤声!”
“那定是这男童不守规矩,偷吃了旁边的供果,才惹得龙王爷怒了!”
“定是!”
“定是!”
……
身旁的村民一个个怒目而视,死死盯着祭台上酣睡的男童。
而男童却一无所知,兀自沉沉睡着,好像美梦被什么惊扰了,还伸手挠了挠漏出的肚皮,漏出两条胳膊上一小片淡红的胎记,睡得香甜如斯。
……
十三年后……
楚江江边。
一艘乌篷船搁浅在岸边,船舱早就已经经历过风吹雨打,前舱的棚顶已经塌下来,被烈日炙烤的已经成了淡白色,似乎一碰就会断裂。
此刻,船舱里面却睡着一个少年。
少年长得眉清目秀,五官如画,只是身上的衣服却不像是自己的,四肢露出老长,都能看见双手手臂上的胎记。
衣物虽然破旧,但是归置的却很整齐,丝毫不乱,即便是这条搁浅在江滩上的旧船,也是端端正正的“停放在”岸上,稳稳当当。
少年便是当年祭台上的娃儿。
他叫自己王官。
他也是辗转得知,自己的父亲姓王,从外面搬到水牛镇来的,至于自己名字叫什么,便不知道了。
他自幼就羡慕那些当大官的人,总觉得只要是当了大官,便是会有许多人鞍前马后的围绕着,再也不会这般孤单,于是,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
王官。
……
王官向四周看去,顿时像是从万丈高台掉下来一样,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有抓住,就这么坠落下去。
“啊!……”
“我怎么又掉下来了?!又是这里?”
王官的眼前,却是一大片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