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大王,可是要使人去追?”

森罗殿内,惨淡的月光之下,牛头马面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而后拖动着锁链缓缓至于阎君面前。

开口,小心翼翼的问出疑问。

眼角余光里,所打量着的正是那大殿的正中,一派残破与狼藉之间,散发着凛然剑意与锋芒的长剑。

剑若凡铁,平平无奇。

插在冥土,立在这森罗殿中,一众阴神之间,足以叫所有人心生畏惧,不敢上前。

更不敢将其取出。

法相尽散,阎君立在诸阴神跟前,双手笼在袖中,看不清任何神色。

只是身上那庄重威严的法衣早已是破破烂烂。

便连头上的冠冕亦已经歪斜,再无半点执掌生杀、号令群鬼的鬼王气度。

一如这被人以暴力拆卸,便连房顶亦是被掀翻的森罗大殿。

地府的威严被踩在脚底,恰如同经年以前,天庭的门面被掀翻南天门被打破。

不,现在的情景于阎君等而言,较之以当日的情况严重百倍、千倍。

毕竟地府虽分属天庭管辖,可若要说真正能够动摇一众鬼王统治......

阎君闭目,却是不由得回想起那玄衣高冠的帝王离去之际,最后留下的话语。

“此剑且先寄存在这森罗殿中,剑成之日,四方冥土尽归大秦,朕自来取!”

失去生民供养的天子剑是凡铁,然而当这剑为秦皇所持。cizi.org 永恒小说网

即便此秦皇未必是阎君以及这三界六道的仙神们所忌惮的那个秦皇,但......

阎君的双眼同样落在了那剑刃与剑锋之上。

那一剑的锋芒无以言说,更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只是当嬴政持着手中长剑向前,如同飞蛾扑火一般主动上前,迎向那有若天倾一般对着自己砸下来的诸多种种神通法术,以及阎君手中的大印......

有诸多种种的异象随之而出现在这虚空当中,随着嬴政掌中剑递出而显现。

内仗金器,外依火精。

五行之中金与火被点亮。

是秦人长剑铸造和生成。

吹毛断发,剑出惊天。风雷起,要将这剑刃淬炼和弯折。

君王俊美且冷冽的眉眼倒映在那剑锋之上。

一往无前,主动出击和相迎。

恰似是仙人指尖下的一只蝼蚁,意图倾天。

于是那异象与场景再换,是南华真人庄周游走世间,留天人铸剑之法三项。

为庶人剑,诸侯剑,天子剑。

周共主天下八百载,春秋与战国。

东方各国所取,为诸侯剑。

想要以此争锋,图谋那天子之位。

唯有玄鸟图腾之下,秦人一开始想要铸就的,便是天子剑。

意在并吞六国而取天下。

于是青山松柏,徙木立信,秦孝公以商君之法而求变法强国之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秦人以六世之鲜血、骨髓、灵魂而将那柄前所未有之天子剑、帝王剑铸就。

剑成之日,剑锋开启之时,天下也好六国也罢,俱皆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盖因此剑,本就是为杀伐、为匡扶诸侯并吞天下而生。

千秋功过,世人臧否。万千罪业,在诸一人。

浩荡洪流之下,滚滚奔袭而至的诸多神通术法之中,嬴政的身影仿佛是被此所吞没。

再不留下丁点痕迹。

恰如同那帝国的土崩瓦解,楚人一炬,尽做焦土。

帝王宗庙,随之倾颓。

世间再无此帝王剑。

属于秦皇的过往,尽皆被湮灭。

便是嬴政又如何?

龙入浅滩,虎落平阳。又如何能够翻得出浪来?

只是阎君大印落下,空无一物,并未落到任何实处。以致于阎君面上,并没有任何喜色。

那秦皇便当真如此简单轻易的被镇压,甚至是魂飞魄散,就此于三界中消逝?

一点星火,一抹剑光如羚羊挂角无处可寻,玄之又玄却又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阎君压下的大印之上。

高高在上,以法相展开,本就是在一瞬不瞬紧盯着嬴政身影消失方向的鬼王垂下了眼。

落入到阎君眼中的,正是那帝王再是冷冽不过的眸。

冷漠冰寒,如冷锋,似利刃,仿佛是那皑皑昆仑山顶万载寒凉不化的积雪。

只是在这之中,却又仿佛是淬着火。

淬着足以将天下席卷四野燃尽的烈焰。

长庚微明一点星火跃出,阎君好似是看到了古老的玄鸟跃起,携带着滔天的烈焰向着自己来袭。

这是什么?

是从秦孝公开始,又或者在那更早之前,秦国先辈们便用以将那剑锋铸造的烈焰。

是君王的剑之所指目之所向,将天下与四海尽皆纳入到囊中。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帝王的天下俨然破灭,属于这帝王的时代更已经结束。但——

那是一个倒立的帝国。

这个帝国因他而存在,亦因他的逝去而灭亡。

从沙丘行宫内,六合一统的帝王于天命、于仙神的算计与影响之下闭上双眼,及至帝国二世而亡。

纵使是暗中主导的天命与仙神们,同样认定了,这秦皇同他的国,其实是一体的。

不是吗?

这本就是最坚定与尖锐的国家意志的化身,是秦人所铸之天子剑、帝王剑的具现所在,是不可以被更改、磨灭和掩去的古老灵魂。

肉质凡胎的、凡人的灵魂。

于是那一刻阎君所面对的,是嬴政却又不仅仅是嬴政。是国家意志与意念加身,早已经倾颓的帝国于时空的长河里显现出身影。

秦皇剑之所指,大秦的黑水龙旗之下,曾经横扫天下的大秦铁骑,齐齐将目光落在了此处。

“风,大风!”

早已经被掩埋进黄土与历史尘埃里的身影显现,伴随着古老的军号响彻到四野。上下左右易位一众法天象地之下的阴神同嬴政之间的位置颠倒,蝼蚁未必可以倾天。

但诸君,且听龙吟。

头脑与阴魂因此而陷入到空白。

法阵齐齐亮起而后被泯灭隐藏于暗处的崔判官口吐鲜血,自虚空中现出身来。

一片断壁残垣之下,纵使是孙悟空大闹地府之时亦未曾受到任何毁损的森罗大殿,亦是被彻底掀开。

有属于冥府的那一轮带着血色与不详的圆月,映照出一众阴神们狼狈的身影。

以及插在森罗殿正中的那柄长剑。

秦皇的身影与灵魂俨然已经不在此处,但其留下的话语,却回荡在每一个阴神的耳。

甚至是阴魂。

不曾有任何磨灭。

秦皇欲取冥土,这冥府的天下,俨然被嬴政当做了囊中之物。暂且寄存在一众鬼王的手中,以待来日。而落在此间的天子剑,是战书,是宣誓。

是嬴政欲要借此地蕴养,碎剑重铸,再成一柄掌握阴间与冥土的天子剑。

帝王剑。

“但这又怎么可能?”

崔判官目光阴沉,遥遥望向嬴政遁走与远去的方向,开口道:

“自酆都大帝陷入到沉睡,冥土......”

声音渐歇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崔判官的目光落在那布满了裂痕与间隙的天子剑上,终是选择自我说服。

“那是冥府开辟以来,立下十殿阎罗的酆都大帝尚且不曾做到的事情。即便是秦皇......”

地府归在天庭统辖之内,但四方冥土......

自冥土独立于天、人二界被开辟以来,又何曾迎来过真正的一统?

然后崔判官等一众阴神便对上了阎君缓缓转过来的,再是铁青不过的面容。

有血痕自阎君眉心处落下,那笼在袖中的手,似是被血液所侵染。

有血珠自那法衣之间渗透和滴落。

阴风平地生起,卷起那唯一完整的、原本经由嬴政坐和停留过的桌案之间,案上卷宗无数,纷纷扬扬的落下。

好似是下了一场倍显滑稽的雪。

又似是从即日开始,一众阴神的命运将迎来倒计时。

那秦皇将要为他们送葬。

于是牛头马面而下,诸阴神俱皆沉默。唯唯诺诺,并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静静等候阎君吩咐。

甚至期待着阎君如同昔日孙悟空大闹地府一般,故意弄得灰头土脸调整调整情绪,跑上天庭哭上一哭,寻求那玉帝老儿作主。

但很可惜,阎君接下来的做法与答案,却无疑叫所有怀揣此想法的阴神失望。

“立刻传讯黑白无常,宋帝王、平等王、转轮王等,全力阻截秦皇嬴政!关闭、封锁通往人间的通道,定不能使其还阳!”

以目光缓缓落向一众阴神,阎君开口,做出吩咐。

务必要将其镇压、格杀在此冥土之中,断然不能使其回到阳间。

又有崔判官做出补充,道是骊山皇陵下连黄泉沟通九幽。秦皇此去,或是要借此回转骊山皇陵。我们可以传讯各方,布下天罗地网,设下诸多种种埋伏。

“一抹并不属于此世的亡魂而已,纵使是有一二手段,又能如何?”

阎君开口,目光沉沉,语音同样是沉沉。

好似是看穿了嬴政那一剑之后的虚实。

“这样的剑,难道还能一而再,再而三不成?”

于阎君视线所不能及,嬴政身影显现。

面色惨白,隐于袖中的手掌,仿佛是在微微颤抖。

便连灵魂亦因此而变得薄弱。

缥缈虚幻,仿佛是在不断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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