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怎么敢!”
太子已经慌的没有办法,他看到井国骑兵队伍里面还有几匹空闲的马匹,就赶紧骑了上去,踢了马屁股一脚,战马吃痛,撒开蹄子就往后跑去。
井国骑兵主将看着慌忙逃走的岑国太子,眼里闪过一丝嘲笑,他转过身来,大声喊道:“众军听令,准备迎敌!”
如前面所说,井国境内有许多通往楚国内地的道路,能从井国去楚国,那么自然也能从楚国去井国。
井国人最大的自信就在于,井国的骑兵,向来是天下闻名的精锐。
世家杨家几乎每年都从各个世家那里掏出一笔巨资,用来打造井国边城的防御体系,其中,装备精良、生性剽悍的井国骑兵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这一代杨家家主就凭借这一支精锐骑兵数次平定国内的叛乱,甚至还能阻止楚人每年时不时派出的军队骚扰。
毕竟国土小,需要防守的地方就更少了,所以也能从容的把所有力量都集中到一只拳头上,有外敌过来,就可以聚集全部力量狠狠一拳打过去。
井国的步卒基本上都被派往了魏国,然后大多战死在那里。
只不过,那支精锐骑兵却仍然驻扎在国内,它可是完好无损的。
不过,人数也就六千左右,算得上是倾尽井国的国力供养出来的一支骑兵。
杨家家主曾经做出过估计,这支骑兵即使是在面对三倍于己方的大军时,也能击溃敌阵,若是碰上名将统领的大军,再不济也能轻松逃离。
所以这支一千多人的骑兵,尽管面对数倍于己的楚军骑兵时,也面无惧色。
在主将的号令下,他们将手里的马槊收起,随即取下背着的长弓,整支骑兵如乌云般冲了出去,大约距离楚军三百步的距离时,他们高擎长弓,弓弦如满月拉开,随即响起一片“崩崩”声。
一片箭雨直接对着楚军倾覆而下,大量的骑兵在这轮骑射中中箭受伤,楚军前军大乱,但很快,两侧骑兵就绕开中军,直接夹击过来。
他们有人数优势,只要缠上井国骑兵,就算井国骑兵的骑射再厉害,也没有施展的空间了。
井国主将暗骂一声,知道碰上会用骑兵的楚将了,他没有恋战,命令着麾下骑兵又射了一轮,便赶紧往后逃跑。
凭借坚固的关城防御大队骑兵才是正理,反正岑国太子人已经接到,犯不着再去跟楚人死磕。
“撤!”
井国人军中特有的鸣笛吹响了,这是撤退的信号。
大量的骑兵迅速拨转马头,在飞扬的尘土中绝尘而去。
“好精锐的骑兵!”
宋青丘摘下铁盔,看着已经远遁而去的井国骑兵,眼里露出一丝寒意:“若是井国有三万这样的骑兵,圣上会第一时间讨伐井国,若是他有五万这样的骑兵,我大楚就需要日夜防守边境,若是有十万,我大楚的公主就会下嫁到井国,选择用和亲来换取和平。”
“幸好井国位置偏僻,根本供养不出那么多骑兵,现在这点骑兵,就连自保都做不到。”
宋青丘轻蔑的说道:“等回去修整几天,就可以请圣上发兵攻打井国了,顺手而为的事情,就在路过的时候把它解决了吧。”
“将军威武!”
“臣拜见叔父!”
岑、井两国互为盟友,岑国太子自然是喊井帝为叔父,他从地上抬起头,看着那个面色红润的中年人,心里五味杂陈。
曾几何时,他在和自己的幕僚商谈时,一度对无能的井帝嗤之以鼻,甚至在不久前,还做出趁着井国虚弱吞并井国的决定。
只可惜,天不假我其年啊......
倘若再过二三年,他整治掉国内所有弊端,然后吞灭井国,进可以依附赵齐、退可以凭借地利自保,足以高枕无忧。
太子恨恨压下所有想法,恭恭敬敬地对着井帝行跪礼。
井帝点点头:“侄儿啊,你岑国被灭了,就在朕这儿安心住一段时间吧。”
“对了,记得养好你的马,说不得过十天半个月,你又得逃到齐国去了。”
“......”太子。
“不过,朕倒是觉得。”井帝慢慢说道,他看着跪在前面的太子,不由自主的在语气里带有一点揶揄:“他楚帝未必会再攻井了。”
“我井国,倒还能苟延残喘十几年,朕这个皇帝,估计也能寿终正寝,不至于被祖宗痛骂丢了基业。”
太子愕然的看着井帝,他慢悠悠的从龙椅上站起来,井帝虽然只是中年,但一举一动都带着暮气,可偏偏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及时行乐的咸鱼气息,一点都没有灰心丧气的样子。
“快要到中午了,留在朕这儿吃个饭吧,御厨房今天不知道又做什么新鲜菜了,朕坐在这里,都能闻到汤的香气啊。”
井帝笑了笑:“及时须行乐,朕已经在这为你预备好了住所,你和你的那些从属,朕倒还是养得起的。”
“朕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太子面容一肃:“请叔父尽管说吧。”
“哪天想走的时候,来这里告诉朕一声。”井帝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萧索:“朕当年与你父亲也算是同辈论交,转眼间十几年后,他的家业覆灭,朕却无能为力......”
太子愣了一会,忽然动容道:“叔父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井帝又闲谈了几句,忽然说了声肚子疼,让周围的侍者照顾太子,自己则来到殿外,一个将军正在那里等着他。
井帝小声问道:“给楚人送信的使者派出去了没有?”
“已经出发了,估计三日后就能回来,如果回不来,那必定是被楚人杀了。”
将军就是带着骑兵阻拦楚军的那位主将,武人都渴望报效国家建功立业,而他又恰好是杨家的人,这样的心思只会更急切。
但他并不蠢,他知道楚人如今二十万虎狼之师就在隔壁,井国对上去,唯一的结果就是灭亡。
所以派遣使者求和这件事,他虽然觉得耻辱,但并没有阻止。
可岑国太子才逃到这,你转手就想把他卖给楚人,这就不太好了吧。
脑子耿直的杨将军没有说几句话,因为井帝一句话就封住了他的嘴。
“我们现在就是不断的给楚人开出价码,直到他们满意为止。”
“井国太弱,哪怕有一点越界的举动,都会引来覆灭之灾啊。”
杨将军嗫嚅几声,终究是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来,
“陛下,楚人会放过我们吗?”
他苦涩的问道。
井帝摇摇头。
“井国使者钱信,拜见楚国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岑国的宫中,井国使者的声音显得有些空旷,他等了片刻,并没有听到让他起来的声音,旁边有人吃吃的笑声,显然是在羞辱他。
钱信的脸上闪过一丝悲愤,但他没有说什么,依旧把头抵在地上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上面才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声音:“起来吧。”
楚帝从殿后走出,在岑皇的龙椅上坐下,他笑道:“这岑国虽小,龙椅却做得比朕那把还舒服,只是不知道,你们井国的那把龙椅怎么样?”
钱信讷讷的不知道说什么,他鼓起勇气,抬头和楚帝对视一眼。
只一眼,看不到楚帝的全部容貌,但楚帝眼神里深敛的霸气,却直接将这位使者吓得一缩。
可他也很快就想起了自己的任务,他在心里拼命给自己鼓劲,然后终于又艰难的抬起头:“臣来此奉上黄金十万两,白银二十五万两以供圣上犒军,此外还有井国四十余城地图一并奉上,我国皇帝愿削去帝号,派遣质子,奉圣上为叔。”
钱信在地上重重磕头:“唯一所求,只是请圣上开恩,留我井国宗庙,江山社稷,但是圣上所需,无有不给。”
就算是旁边的将军们,都被这丰厚的“礼物”惊呆了。
井帝平时在自己的都城里吃吃喝喝,也花不了多少钱,不过也没有多少积蓄。
税收和皇庄的收入,一方面要用来养军队,另一方面则还要给一些官员发俸禄,挣得不多,但要花钱的地方很多。
这笔钱是国内那些世家集资筹办的,只有最后那份井国的地图,是世家们瞒着井帝,偷偷加进去的,为的就是能保证即使井国被楚军灭了,他们也能凭借这一点继续在这里立足。
世家大多首鼠两端,所以才说井国杨家是世家中的一朵奇葩。
竟然还有不爱钱、忠君爱国的世家?!
这就像是一群狼里混进去了一头哈士奇,大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而且杨家偏偏在军中势力无人能比,几次平叛都是他们带的头,此外杨家还屡次向各个世家摊派各种费用,一会说是军需,一会说要赈济灾民,奈何又斗不过杨家,逼急了他们,都是能带着大军过来抄你家的不讲理选手。
大家只好忍着恶心,一次次老老实实捐钱。
但这日子没完没了,不可避免的伤了很多人的利益。
俗话说得好,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夺利之举你死我活。
好在假如这次成功了,等楚军进来接管一切,他们也就能把膈应人的杨家一脚踹出高贵的世家圈子,让他们全家端着饭碗在昔日的井国京城里要饭。
他们的如意算盘打的很足,但只有一点算错了。
杨家不蠢,井帝也不蠢。
“你的话说完了没有?”
旁边的太监递上地图和礼单,楚帝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笑道:“井国倒是诚意十足啊,只不过,这等礼物,即使是朕,一时都不好拿出来。”
“既然如此,朕就......”
钱信缓缓站起来,顶着楚帝略有些兴趣的注视,硬着头皮说道:“臣,还有话要说。”
“讲。”
楚帝稍微直起身子。
钱信身子也不颤了,他暗暗叹了口气,然后大吼道:
“暴君,昏主,汝无端兴兵四方侵掠,先亡魏国,百年基业,分崩离析,百姓何其无辜,为汝兵锋下亡魂,幸天道不灭,汝国内生乱,然汝不思悔改......”
钱信的骂声不绝,楚帝饶有兴趣的听着,脸上根本没有怒色。
等钱信的声音暂且平息,他才慢悠悠的说道:“把这位使者锁在城头,每天供他吃喝,朕要让他亲眼看看,朕的大军出发灭井。”
“昏君,昏君!”钱信怒道:“有本事就杀了我!”
“呵呵......”
杀了你,全你的名节,让你成名么?
而且,真想求死的话,你为什么不自杀呢?
楚帝脑海转过几个年头,很快,他便懒得再去看那个使者一眼。
“宋青丘何在?”
“臣在!”
“朕与你领三万人,现在埋锅造饭,吃完后立刻出兵,走小道,反攻明郡,务必杀出一条路来,朕领着大军随后就来,朕要直取京城,让那位侄儿看看,当皇帝,到底是怎么当的。”
楚帝笑道:“我陈家的男儿,竟然是靠着国内世家推举上位的,可笑,难道没看到邻居的岑、井、魏三国的下场吗?”
“两国为朕所灭,最后一国直接对朕称臣求活。”
他站起来,声音在大殿里四处回荡着:“成王败寇,莫不如是。”
“丞相!”
皇帝坐在龙椅上,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这种时候,你们这些世家竟然还在积攒钱财吗?”
他真的是受不了这群猪队友了。
就这几天,他在宫内实在待不下去,就出去微服私访,结果发现大部分世家依然还在鱼肉百姓,甚至比楚帝在这时候更加猖獗!
我这个皇帝当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了吗?
胡丞相老神在在的说道:“圣上何须生气呢?这些世家都被伪帝压得狠了,如今正是趁手的时候,您现在阻拦他们,反而让他们不喜。”
“让他们不喜?”皇帝都被气笑了:“这龙椅是朕来坐还是他们来坐?”
丞相笑了笑:“臣说几句犯忌讳的话,不管是谁得了天下,最后还得靠世家来帮他治理,天底下就没有不用世家就能办成的事情,您是这样,伪帝也是这样,不管如何,少不了咱们。”
“你......”
等丞相悠然离开后,皇帝才收敛起愤怒的神情,他对着旁边的帘幕喊了一声:“人走了,出来吧。”
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走出来,对着皇帝行礼道:“圣上,您国内的这些臣子可真是无礼至极,奴婢听了,都替您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