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凌熠从睡梦中醒来,从头到脚有一种被碾压过的酸痛。

床边背朝着他坐着一个人,www.youxs.org,精雕细琢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中,可那肌肉的皮相看着却着实有些惨,布满牙印与抓痕,像刚经历了一场严刑拷问。

“醒了?”

凌熠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用被子蒙住头,不想理他。

奥瑟背过手,揉弄着露在被子外面的头发。

“我从醒来就在想,你也曾经是ALPHA,却没有标记过任何人,会感到遗憾吗?”

凌熠声音沙哑,还带着怨气:“你让我咬一口就不遗憾了。”

奥瑟手上动作顿住,片刻后从他发间抽离。

“好,我给你咬。”

凌熠冷笑:“你当我还信你的谎话,谁不知道腺体是ALPHA禁区,我要是真的咬了,你肯定会对我动手。”

“你咬我,我绝不反抗。”

“你有条件反射!”

“我以为我未来孩子的名义发誓。”

凌熠一个骨碌翻起来,以迅雷之速瞄准奥瑟后颈狠狠咬了下去,血腥味在口腔中瞬间弥漫开来,可他却越咬越深,死也不肯松口。

奥瑟身体猛地一颤,攥紧的拳头爆出青筋,极度的忍耐使他眼角肌肉跳动,黄豆大小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流。

可他依然一动不动地承受着,直到几个世纪后凌熠终于主动结束这一酷刑,属于ALPHA的腺体处留下深深的牙印。

奥瑟脸色苍白,声音虚浮:“这就够了吗?不够可以再咬一次。”

凌熠舌尖缓缓舔过犬齿,不是捕猎反应,只是想将奥瑟鲜血的味道刻骨铭心。

眼前的背影没有回头。

“凌熠,你已经标记过我了,你要对我负责。”

皇宫第一会议大厅人满为患,都是接到消息——长皇子有重大事件要宣布——赶来的各路媒体记者。

作为前战地记者、第一财经现任记者,30岁出头的洛拉第一个到场,占据了全场最佳位置,惹来其他同行对她又爱又恨。

“你说你一个财经频道的记者,怎么什么新闻都冲在最前面?元帅之子中毒你也报,皇家法院着火你也报,这些跟财经有半毛钱关系?”

洛拉放下手里的咖啡杯:“这些都是能影响股市走动的风向标,一点政治变动就能引起一个板块的经济震荡,怎么不算跟财经息息相关?”

另一家记者评价起洛拉:“我就佩服她的精力,今早第一财经公众号发布的上万字法院着火案情分析你们看了吗?一瞧就是昨晚熬夜搜集资料写的,现在撰稿者本人居然还能这么精神抖擞。”

“嘿,人家做财经记者之前可是实打实地做了五年战地记者,顶着枪林弹雨都能直播出镜,这点场面算什么?我就不一样了,这会儿L困都困死了,也不知道哪个倒霉玩意放的火。”

说完打了一个长长的呵

欠。

洛拉抱着臂,下意识在大臂枪疤的凸起边缘摩挲。

她在报道时被流弹击中??[,同一支枪射出来的子弹还同时击中了正在拍摄她的摄像师胸口,落地的镜头是他生前拍摄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洛拉从此对枪声产生了应激障碍,不得已告别了她热爱的工作岗位。

对同行评价自己的话,洛拉置若罔闻,一心想的都是跟发布会有关的事。

“你们说奥瑟殿下突然召开发布会跟昨天起火那件事有关系吗?”她问。

“当然有关系啊!元帅最近一直在跟首相过不去,首相急着要销毁对他不利的证据,索性把皇家法院都给点了,作为他的外孙这种时候当然要站出来转移注意力。”

会是这样吗?洛拉半信半疑。

“你说的都是大家已知的消息,我可是从小道消息得到了奥瑟殿下等下要发布的内容。”

说话的人来自知名的八卦媒体,连洛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什么内容?”

“这段时间奥瑟殿下经常带在身边的神秘美人,你们记得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你在侮辱我们的职业素养。”

“据我在军部的朋友透露,这位美人是一位货真价实的OMEGA,那你们想想,奥瑟殿下还能官宣什么事?当然是公开身份并官宣订婚咯!”

跟洛拉同行的摄像正忙于调整镜头角度,听到后小声嘀咕:“真的假的,有生之年我还能拍到奥瑟殿下发布婚讯?”

洛拉略一思索,觉得他分析得不无道理,叮嘱同事:“等下一定要仔细,确保全程画面一个细节都不能丢。”

“那还用说?奥瑟殿下难得结一次婚,我一定把他拍得帅帅气气的,让他点亮第一财经的头条。”

休息室,奥瑟身着只有大型典礼才会穿的正装,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到场的人都是他这一派系的重臣,皇帝常年体弱多病,难掌朝政,内阁的人都早早站队找好了靠山。

看到奥瑟殿下这幅模样,其他人讲话都不敢出大动静。

“奥瑟殿下今天状态看起来不太好。”

“据说是生病了,建议他改时间他又不同意,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事一定要在今天宣布。”

“你们有没有发现唐德队长今天一直没有露面,通常这种场合他不都是与奥瑟殿下寸步不离吗?”

“是啊,怎么只有副队长跟着,唐德队长人呢?”

唐德守在通往休息室的必经之路上,拦下了火急火燎的尤林。

“殿下知道你肯定会来,特地命令我在这里等你。”

今日的尤林,全然失去一个法律工作者该有的镇定。

“你在这里拦我做什么,你去拦殿下啊?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决定公开赦免是殿下的决定,殿下要我转告你,他主意已定,不会因任何人的劝谏而改变。”

“外面几百名

记者,还有现场直播?[(,一旦公之于众就再也没有撤回的余地!你是他的近卫队长,你也任由殿下这么胡闹,殿下受凌熠蛊惑一时昏了头脑,你也昏了头吗?”

“我追随的是奥瑟殿下本人,而不是他王储继承人的身份,放弃继承权绝非小事,我相信这是殿下深思熟虑的结果。”

“去你的深思熟虑,我看他就是色令智昏!”尤林激动到口不择言,“天底下哪有人会为了个OMEGA连皇帝都不做,那我们这些人呢?为了辅佐他把性命都押在他身上的人呢?”

“无论殿下是皇帝还是皇子,我都是他的近卫队长。如果你不甘于此,也可以另寻明主。”

唐德叫来两名侍卫:“殿下吩咐过,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你过去,得罪了。”

尤林被脱离现场,不甘心地大喊:“不让我面见殿下,你们会后悔的!其他谋臣是不是都在里面,我不信殿下身边找不出第二个清醒的人!”

凌熠在侍卫的护送下进入休息室,这是他“身故”后第一次现身公众却没有做任何伪装,奥瑟心有灵犀地睁开眼睛。

四周响起一片倒吸凉气声。

“是那个吗?”

“好像真的是他。”

“他不是死了吗?”

“几点了?”奥瑟问。

一旁的副队长确认了时间:“距离预订开始时间还有十分钟。”

奥瑟从座位上起身,其他不明真相的大臣也跟着起立。

“走吧。”

会议大厅的贵宾席陆陆续续有大臣落座,最后从幕帘后出来的是奥瑟殿下本人。

奥瑟走到演讲台前,工作人员调整麦克风高度,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

凌熠就站在入场的幕帘后,旁边守着唐德。

当奥瑟公开赦免权生效后,他就会从这里走出来,堂堂正正地站在媒体的镜头下。

洛拉也跟着奥瑟的视线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奈何有幕帘的遮挡,她什么也看不见。

“帘子后面有人。”她笃定地说。

摄像:“那有什么奇怪,OMEGA未婚妻呗。”

他还煞有其事地分析起来:“通常情况奥瑟殿下身后那个位置是唐德队长,但是今天跟的是副队长,说明唐德队长有更重要的对象要保护,还有什么人能享受奥瑟殿下近卫队长的贴身保护呢?答案当然是——叮咚!”

洛拉:“看不出来,你还有侦探的天赋,那你再分析分析,为什么奥瑟殿下今天看上去气色不好?”

“这个嘛,”摄像沉吟,“一种可能性是昨天进火场救人受了伤,没休息好,你看他的手。”

他不用说洛拉自然也见到了缠在奥瑟殿下左手的绷带。

“那另一种呢?”

摄像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终于抱得OMEGA,沉湎温柔乡,也是有可能的。”

“胡说八道。”洛拉嗤之以鼻,奥瑟殿下的脸色一看就跟纵欲扯不上关系,倒像是在生

病。

奥瑟用食指轻点两下麦克风。

“嘘,他要讲话了。”

场面迅速安静下来。

“今天举行发布会,是我本人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宣布。”

众人屏息等待,只有快门声填充空白。

“鉴于此事的重要性,我邀请了三位嘉宾作为今天的公证人,有请屏安主教。”

大主教从后台现身,不紧不慢地走上公证人席,行礼落座。

大家精神一震,有主教在,那必是婚讯无误了。

奥瑟:“毕斯法官。”

大法官为掩盖被火燎过的头发,专程戴上了开庭用的假发,走上席位后朝奥瑟微微鞠了一躬,才在主教身边坐下。

洛拉又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大法官对奥瑟殿下的态度,不像是对皇室的恭敬,倒像是某种溜须拍马的讨好外加缩头缩尾的畏惧。

奥瑟公布了第三位公证人的名字:“雷铖元帅。”

台下一片哗然。

“什么重要事件,居然需要大主教、大法官和元帅同时做公证人?”

“就算是宣布订婚也没必要请军部的人做证婚人吧?”

大伙边议论边翘首以望,却始终不见元帅现身。

“报告殿下,雷铖元帅还没有到场。”

奥瑟听后不满:“一向守时的军人居然也会晚点?”

无人作答,因为没有人知道雷铖为何迟到。

奥瑟无奈:“那就稍微等他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奥瑟明显流露出不耐烦时,雷铖终于迎着万众瞩目的期待姗姗来迟。

与他同行的,还有数名军部高官,一队人马高大威猛、正气凛然,一露面就改变了大厅的气场。

奥瑟用目光迎接这行人由远及近,半揶揄半不爽:“雷铖元帅派头是越来越足了,还要我亲自等。”

雷铖置若罔闻,径直走到大法官身边,一声喝令:“拿下!”

大法官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经被两名军官一左一右限制了自由。

“殿下,这……”

雷铖此刻才朝奥瑟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奥瑟殿下,原谅我耽误了您的要事,我已掌握了毕斯法官重要的犯罪证据。但事关重大,我要确保证据无误才能前来将此人逮捕,以免冤枉了好人。”

大法官慌:“元帅阁下,就算我有罪,逮捕我也是司法机关的责任,军部怎么能越权抓人?”

“你说的没错,但如果是司法系统的高官知法犯法、相互包庇,根据应急条例,军部有权力整顿风纪,肃清你们这些公检法内部的害虫。”

大法官方寸全乱,只能想到向奥瑟求救。

“奥瑟殿下,求您做主!”

奥瑟寒着一张脸:“雷铖,你要抓人我不反对,至少等我把重要的事宣布完再抓也不迟。”

“殿下何不听我先说,毕斯法官涉嫌藏匿、伪造证据,

栽赃陷害,制造冤假错案等多项罪名。我向殿下申请,撤销毕斯法官过去六个月做出的所有判决,将案件发回重审。”

会场哗然。

雷铖转身面向记者:“就拿众所周知的卢达瓦命案举例,据我查证,杀害卢达瓦的真凶,并非被告凌熠本人。”

人群中像被泼了一盆沸水,凌熠向前迈出一步,想要阻止雷铖接下来的话,被唐德拦住。

他默默地摇了摇头,如果连军方都插手调查,凌熠露面也无济于事。

奥瑟本来就不好的脸色变得更差:“在坐的都是媒体,你可知你此刻说话的分量?”

“我为我说的每一个字负责,今天我迟到的原因,正是对卢达瓦的尸体重新进行验尸。”

奥瑟:“你扒了我小舅舅的坟?”

“情急之下只能如此,还请殿下恕罪。”雷铖很没诚意地道歉,“而验尸的结果证明,卢达瓦并非死于刀伤,而是中毒。”

凌熠:!??

大法官也满脸震惊:“不可能,法医报告上根本没有写他中过毒!”

“他中的毒很罕见,须用特殊试剂才能验出。先前的法医看到尸体后颈有大量致死伤口,就草率地将其判定为致死原因。而事实上,卢达瓦在此之前已经中了必死剧毒,即使被告不做任何事,也改变不了他死亡的结果。”

凌熠与唐德惊讶地面面相觑。

“法医为完成工作草草验尸,你呢,为讨某人欢心草草判决,还说你没有草菅人命?”

快门声连成片,记者们早已忘记来此的初衷,有了这么劲爆的新闻,谁还在意奥瑟殿下的婚姻小事?

大法官比任何人都清楚军方的刑讯手段,带着哭声哀求:“我的确做过很多错事,可我已经改邪归正……殿下可以证明!我把我收集到的犯罪证据都交给了殿下,就连首相——”

“砰!”

一声枪响,大法官眉心多出一颗洞,在众目睽睽下倒了下去。

大主教惊恐地瘫坐在地,侍卫们从四面八方将奥瑟围住,雷铖和部下们迅速往枪声的来源寻找可疑人物。

大厅里的人四散逃命,尖叫声此起彼伏,在这种混乱中想找出一个人难于上天。

洛拉在枪声响起的刹那就因应激反应跪倒在地,浑身发抖,冷汗不止,却仍凭借最后一丝力气拉住逃跑的摄像。

“……录像……很关键……”

摄像嗓子都变了音:“洛拉姐,他们都开枪了,你要新闻,可我要命啊!”

就在二人拉扯时,一个人影从他们头顶一跃而过,跳进人群,精准地将一个人踹倒。

被踹倒的人手里拿着枪,因为这一踹,弹道轨迹改变,第二枚子弹射向天棚,被击中的灯管爆出刺眼火光。

“啊——!”洛拉条件反射抱住头,发出尖叫。

摄像见状:“你明明也害怕,还逞什么英雄?!你不走我走!”

他撇下洛拉和摄像机,不顾一切朝安全通

道的方向逃跑。

突然杀出的不明人士与持枪射击者扭打到一起,银色的袖珍手枪被击飞在地,陀螺似地打着转。

他就像冒出来的一个饵,从会议厅各个方向跳出打扮成记者模样的人,目标一致地冲向他。

奥瑟的侍卫仿佛对此早有准备,火速将人拦下,一个战场扩大成若干个,大厅到处都有人在交手。

洛拉咬紧牙根骂了声“废物”,用发抖的手捡起丢在地上的摄像机,四肢匍匐在地朝战场的中心爬去。

周围的人都在朝反方向逃跑,唯独她在逆行。脚步像骤雨雨点般在身边踩踏,洛拉一边躲避,一边寻找视野开阔的拍摄位置。

她持续接近,以多年战地记者的经验,终于找到一处藏身之所,既有掩体,又能仰拍全局。

她以后背抵住椅背,右手握稳相机,左手牢牢握住右手,再用膝盖夹紧手肘,尽可能减轻颤抖。

而镜头的十字准星,牢牢对准第一个跳出来的青年。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才是主角。

暗杀大法官的人在他的连环暴击下被打得不醒人事,他撇下手里这摊烂肉,又轻松解决掉两个扑上来的杂兵,

他拥有一头闪耀的银发,身材修长,四肢矫健,遗憾的是洛拉的镜头始终无法捕捉到清晰的正脸。

代表录像的红点有规律地闪烁,洛拉分秒不漏地记录着此时此刻。

假冒记者们看身手各个也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奈何他们面对的是奥瑟的侍卫与军部精锐的齐力围剿。

很快,他们一个个倒下或是被控制住,战斗接近尾声。

取景框中的人终于转过身来,洛拉迅速拉近镜头对焦他的脸。

当这张脸清晰地出现在十字准星中央,放大的不只是焦距,还有洛拉的瞳孔。

说时迟,那时快,同时出现在镜头中的还有一抹寒光。

“当心后面!”洛力脱口而出。

凌熠闻声扭头,匕首距离不足一公分,锋利与寒冷已逼至喉头,以及刺破空气的刀风——

“砰——!”

第三声枪响,偷袭者脑袋开了花。

温热的液体溅了凌熠一脸。

匕首落地,发出铿锵嗡鸣。

偷袭者在凌熠面前软绵绵地倒下。

凌熠回过头,视线正前方,奥瑟手中的枪口缓缓冒出青烟。

尘埃落定,万籁俱寂。

镜头中的面孔哪怕半张脸溅满鲜血,它仍是几个月来媒体出镜率最高的一张脸。

洛拉的手奇迹般地不抖了。

声音也格外冷静。

“你是……凌熠吗?”

她手举摄像机,沉着发问。

凌熠拿手背抹了把脸。

拖长尾迹的血迹让这张脸在镜头下显得更为狰狞,活像前来索命的恶鬼。

“啊,是我。

“地狱容不下我,我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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