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二乐章(十二)

保时捷奔驰在夜色里。

苏格兰那边传来的一声枪响,让琴酒皱了皱眉。下一秒,电话挂断了。

“老大,路口有警方设卡,还有暗哨。”伏特加低声道,“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琴酒点燃手里的烟,往车窗外看去。那些伪装成普通刑警的警察们在路口盘问车辆,理由是附近出现了一起性质恶劣的炸/弹案,因此要连夜排查可能从这个方向逃窜的嫌疑人。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东京这个地方,炸/弹案的发生频率确实不低,警察们经常为此忙的焦头烂额。

但是会有这么巧合吗?组织成员出动的时候,刚好撞上警方的排查?

今天出门,琴酒并没有把事情闹大的打算。因此他让伏特加避开了几个有明卡暗哨的路口。

在经过第三个设卡的路口后,琴酒突然淡淡道:“他们不是普通刑警。”

伏特加神色一凛。

“训练有素,高效配合,要么是特对部行动组,要么是公安的人。”琴酒冷笑了一声。

可不是为了什么炸/弹案来的。

伏特加有些恼怒道:“我们的行踪被人泄露了?是苏格兰?”

暴露的卧底知道自己无法继续卧底下去,确实有可能会孤注一掷、疯狂一把,在联系警方自救的同时,顺便对组织成员动手。

琴酒抽了一口烟,没有立刻给出回答,只是冷声道:“如果是他的话,那他还真是速度够快。”

苏格兰不久之前才被格兰威特告发,就算苏格兰那时立刻得知自己暴露的消息,想要这么快完成联络警视厅、警察集合出发、多个路口部署、设置明暗哨等一系列行动,恐怕也是来不及的。

除非警视厅早就在整装待发;或者在他收到格兰威特的告密短信之前,警方就已经开始部署了。

真有意思。

是苏格兰提前知道了自己会暴露?还是……格兰威特的信息有问题呢?

至少现在,苏格兰倒是一副提前并不知情、坦坦荡荡的样子,当然,这不代表他一定无辜——老鼠总是擅长演戏。

而格兰威特……

琴酒与格兰威特接触不太多。他不太看得上格兰威特的那些“生意”,也没兴趣去管。

格兰威特是个野心家,琴酒能从对方眼里看到那种□□裸的、对权力的欲望。组织里不缺野心家,有欲望的人才更好掌控,他们会更加死心塌地的为组织做事——真的是这样吗?

琴酒不这么看。

格兰威特算是近一年来组织里的知名人物。他往上爬的很快,快的不同寻常。再往上的话,就要逐渐接近组织核心层,获得组织真正的信任。

boss问过琴酒对格兰威特的看法,琴酒的回复是,“我不信任格兰威特”。

理由很简单。格兰威特并不忠诚于组织本身,他只忠于自己的欲望。他是一个会反噬主人的不稳定因素,随时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背叛组织。

这种人在组织里不少,毕竟组织也不是靠什么理想信念才聚在一起的。但是格兰威特属于格外大胆、聪明、有执行力、想法奇怪、甚至不隐藏自己野心的那种家伙。

如果这个人真的成为了组织高层,琴酒觉得迟早有一天,自己要去处理对方的谋权篡位事件。格兰威特完全做得出来这种事。

琴酒脸色微沉,轻轻弹了弹手里的烟。

今天晚上的“叛徒”事件,到底是苏格兰真的反叛,还是格兰威特搞鬼,确实犹未可知。

他今天会来这里,其实就是对格兰威特并不彻底信任,所以要来亲自看一看——他还负责着对格兰威特最后的考察。

而格兰威特的“举报”,并没有其他证据的论证。组织在警视厅的其他卧底,也没有相应的情报传回来。

按照格兰威特的说法,是那位特对部警官月城林告密了苏格兰是卧底。但是格兰威特的策反是否真的成功了,可还没有被验证呢。

“绕开这些警察,然后停车,”琴酒目光锐利,“只是追捕一个人,难道格兰威特、波本、莱伊还不够?”

伏特加:“大哥,您的意思是……”

“我只需要等待结果,”琴酒漫不经心道,“究竟谁才是老鼠,就让我看他们的表现吧。”

伏特加照做,犹豫着问道:“大哥,那位特对部的警官……他会像格兰威特说的那样,投靠组织吗?”

琴酒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谁知道呢?利益可以诱惑大部分人,但是总有一些固执的傻子,满脑子都是可笑的理想主义。”

月城林属于哪一类?

这位警视厅的优秀警官,是真的被格兰威特所引诱,还是他欺骗了格兰威特,亦或者他与格兰威特合谋算计组织?

假如现在路口那些埋伏的警察确实是特对部的成员,那么,后两种可能性可就大起来了。

琴酒冷笑。

琴酒再次拨打了苏格兰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才接通。

对面传来苏格兰压抑的呼吸声。

“狼狈成这样吗,苏格兰?”琴酒说道。

“gin,对面可不止一个警察,还有水平很高的狙击手,”苏格兰声音里仿佛压抑着怒火,但是又强行维持着自己温和有礼的假面,“我的位置根本没法架枪还击。你们既然来了,不如增援我一下?”

琴酒吸了一口烟。

“我最开始还在奇怪,为什么突然询问我的位置,不过我刚刚已经想明白了。”苏格兰忽然低笑一声,“是格兰威特说了什么吧?让我猜猜,说我背叛了组织?或者干脆说我是卧底?”

“真是可笑……这是格兰威特的阴谋,gin,现在的情况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想要我们去死。”

“哦?”琴酒眯了一下眼睛。

“gin,你不会觉得格兰威特忠于组织吧?”苏格兰冷声说道,“今天晚上我拒绝了他提出的合作,他在报复我——也许是担心我把事情说出去。格兰威特一直在拉拢组织里的各种精英,gin,你应该猜得到他的野心。”

“你的辩白同样不值得信任。”琴酒眯了一下眼睛,“等下把狙击你的人引出来。”

“引出来?”

“莱伊很快就赶到,他会解决那个狙击手。当然了,如果你打算做什么背叛组织的事,他也会解决你。”

“莱伊也来了?”苏格兰声音一沉,“组织倒是重视我。”

琴酒不置可否。

————

苏格兰站在阴影处,微微握紧手机。

刚刚和琴酒的交谈,其实也是他进行的一次危险的试探。他从琴酒的回复中,得到了几个讯息。

第一个是好消息,琴酒的态度更像是观望。可见格兰威特指认他是卧底的证据并不充分,琴酒并没有完全采信。

琴酒对格兰威特果然抱有疑虑,这对他而言是好事。当然了,琴酒也并不算相信他,但是总归还有转圜的余地。

第二个是坏消息,组织居然派出了莱伊。

莱伊的狙击水平苏格兰很了解,正是因为了解,他内心才升起一阵焦虑。

焦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对月城的担忧。

他既要担心自己被月城击中,又要担心月城在莱伊的枪下受伤,苏格兰苦笑。

真是让人操心的同期啊……

不行,决不能让月城暴露在莱伊的枪口下。

苏格兰暗中咬牙,对着电话开口时,语气则低沉下来,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今天我可是更想亲手报仇啊。莱伊的枪太准了。但我怎么能让那个讨厌的狙击手轻轻松松地死去呢?我的心情实在不好。”

“不要让情绪影响了你的行动。”琴酒说道,“保持通话,不要挂断。”

……该死。

苏格兰只得把手机保持在通话状态,放进衣兜里,然后从视线死角绕到另一个方向。

刚才走的钢结构楼梯架设在户外,他决定这次走内部楼梯——至少这里不在月城的狙击视野内。

他背起自己的狙击枪,取出更方便的手/枪,认真听着楼上的动静,踏上了楼梯。

——————

警车里,东云彦看着监控,又切换了几个画面。

月城林已经起身,背起狙击枪,离开了自己刚刚架枪的天台,打算下楼。

“这个狙击点位放弃了吗?”东云彦问道。

“对面也有狙击手,而且水平很高。”月城林的声音冷静,“我在这个点位开过一枪,位置就已经暴露了,不再安全。”

东云彦皱眉:“没射中目标,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这又是你的计划?”

监控画面上看不清月城林的表情,他似乎轻笑了一声:“东云警官,你现在不怀疑我是故意射偏,配合敌人,背叛警视厅了?”

东云彦:……

“真的是意外射偏的,刚刚的角度射击很困难。”月城林悠悠道。

“总之,不管你是怎么打算的,刚才那个目标已经走进了建筑,可能会从内部楼梯绕上天台,逼近你的位置,”东云彦语气生硬,“小心,你们可能会在楼梯间撞上。”

“好。无人机与他保持距离,不要靠近。”月城林说道,“小型无人机扛不住两枪的,坏了还要申请经费重新购买。”

月城林的身影从无人机拍摄的天台画面中消失。

这是一片半废弃的老旧建筑区,楼内的监控摄像头已经报废的差不多了,无人机也不能进入内部,因此监控画面中彻底失去了月城林和那个神秘男子的影像。

东云彦眉头紧皱,一直没有松开。

附近还有第一队的其他成员,月城林为什么不安排他们增援?

而那个名叫柯南的迷路小朋友坐在他身边,摆弄着自己的耳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听歌,表情镇定,似乎在想什么,冷静的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

这栋老楼不算很高,共有六层,顶端是一片空旷的天台。

从刚刚的子弹方向判断,月城应该就在天台。

苏格兰往天台的方向去。这栋楼似乎是彻底废弃了,没有人居住,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灰尘。光线暗的可怕,只能勉强辨认出楼梯的轮廓。

爬到二楼时,苏格兰放慢了脚步。楼上似乎有轻微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是月城吗?

苏格兰停在拐角处,摘掉之前戴着的口罩。然后把上衣口袋里的手机调整了位置,露出半个屏幕,上面显示着通话中。

这种时候,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苏格兰拉了一下枪栓,子弹上膛。

子弹上膛的声音不算大,但是苏格兰记得,自己这位同期的听力很好——尽管对方并没有专门说过,但是诸伏景光可以从生活中的种种细节注意到这一点。

倒数十秒。

十,九……

三,二,一。

下一瞬,苏格兰从拐角闪出来,右手持枪,左手一个肘击,直劈向来人的脖颈处!

来人果然有所准备,比他动作更快,一个侧身避开他的动作,同时从侧面欺身向前,一把抓住苏格兰的衣领,猛地把他按在楼梯间的墙上!

电光石火间,两人同时举起枪,对准了彼此的心脏。

苏格兰的兜帽滑落下来,露出他那双在黑暗中依旧蓝的清透的眼睛。

在这栋破旧的建筑、在这个不论是警视厅还是组织都无法窥视的狭窄楼梯间、在昏暗的光线中,两个人视线交汇。

苏格兰也看到了对方熟悉的脸,和不熟悉的目光,

那双琥珀金的眼睛,在记忆里总是含着温和的、亲近的笑意,就算是偶尔生气时瞪眼,也不会让人觉得可怕。

而此刻对方的神情锋锐又冷厉,是苏格兰不熟悉的、传说中属于月城警官的具有压迫感的眼神。

已经成长了很多啊,月城。

苏格兰握枪的手微微僵硬。哪怕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心情还是难免紧张了起来。

他想过许多次与故友们重逢的场景。最好是组织已经覆灭的时候,他重新站在阳光下,笑着与朋友拥抱……

而不是在组织犯罪现场,以组织成员的模样,与朋友举枪相向。

苏格兰知道此时的自己是什么模样,此情此景,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好人。

月城会怎么想?震惊?不可置信?质问?想把自己当场拷走?总不至于直接开枪。

苏格兰有点想要苦笑,也做好了准备,假如月城要喊自己名字的话,一定得及时捂住对方的嘴。

沉默持续了几秒钟,对方似乎确实震惊了一下,但苏格兰很快感觉到,抵在自己心脏部位的枪口被微微移开。对方还不放心似的,给枪挂上保险。

那双琥珀金色的眸子温和下来。对方认真地看着苏格兰,目光扫过苏格兰口袋里正在通话中的手机,眨了眨眼。

刚才的陌生感退去,苏格兰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忧都多余了。在短短的眼神交汇里,彼此已经明白了对方想说的话。

如果他们手里没有举着枪的话,此时此刻,真应该给对方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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