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肖尧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态。
他不是温室里长大的小娇花, 不是被父母家人宠大的小少爷；他从来不缺乏警惕心，也并不适应过于亲密直接的肢体接触。
但面前这人的出现, 靠近, 到毫无隔阂的拥抱，一切举动都没有触发肖尧的任何一处警报。他的所有感官都像是被完美地欺骗和蒙蔽, 就像那枚检测器一样，毫不犹豫地在屏幕上点亮【安全】两个字。
皮肤与骨骼，呼吸和灵魂。
可真是不切实际。
自他从阴暗的缝隙里钻出来起，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瓦解肖尧的防御。
“你真奇怪。”肖尧闭上眼, 放任自己的脸颊贴上柔软的白毛，“我怀疑你是精神系的。”
白驹按揉着肖尧的后颈, 发出点慵懒又疑惑的鼻音：“嗯……为什么这么说？”
肖尧埋着脸, 声音有些含糊：“会催眠, 会骗人。”
白驹失笑。他拥着怀里的人类，低声道：“算不算精神系我也不知道，但我不会骗你。”
顿了顿, 白驹又道：“你需要好好睡一觉，喜欢什么样的催眠方式？”
肖尧侧耳听着白驹胸膛里的心跳声，阖目道：“……就这样。”
一夜安稳。
肖尧入睡的时间约莫是在凌晨三点, 起居舱里的遮光板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外头的阳光，当肖尧睡足了六个小时睁开眼的时候, 已经是早上九点。
昏暗的起居舱里只有各种设备运转时的指示灯亮着, 光晕柔和, 要不是它们隐约映照出了不同功能区的边缘, 要在这起居舱里辨别方向也挺难。
白驹察觉到怀里的人苏醒过来，便也微微睁开眼睛，下巴亲昵地蹭了蹭肖尧的头顶：“早啊。”
肖尧只觉得后背贴着的胸膛微微震颤，带来一阵熨帖的酥麻，一时晃神，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便道：“早……几点了？”
白驹不清楚怎么看时间，只好估算着回道：“大约早上九点吧。”
肖尧打了个呵欠，伸长了手臂触碰到舱顶，摸索到一个小小的凹陷，食指指腹搭上去，便有一连串流光从那凹陷处向外亮起；同时，一道柔和的女声响起：“早上好，我是诺亚。”
“诺亚，夜灯，显示地图。”肖尧简单地下达指令，舱体四周便亮起一圈昏黄的微光，舱顶也变成了一块显示屏，正是基地附近的俯瞰地图；地图的右上角则显示着时间和外界的气候数据，以及未来两小时内的天气预报。
白驹眨了眨眼，侧头看着舱顶，觉得有点酷。
肖尧拍拍白驹搁在他肚子上的手，想要翻身仰躺；白驹发觉他的意图，于是干脆把人一挪，让肖尧躺在自己身上。
肖尧：“……”
怎么就一股子老夫老妻的味道。
尽量忽略自己诡异的适应感，肖尧清了清嗓子，问白驹：“你叫什么名字？”
白驹答了，随即好奇地伸手也碰了碰舱顶的图像，让整个地图都跟着他的手指挪了挪。
肖尧回过神，继续问道：“你没见过诺亚？那你对基地和外界的现状了解多少？”
白驹沉吟了一下，捏着肖尧的手掌把玩：“我想想……人类现在有十三座基地，能源衰竭问题越来越严重；仿生科技的瓶颈一直无法突破……”
白驹沉默了一下：“探险队伤亡率越来越高，人类和外界生物的差距依旧在不断拉大。”
肖尧垂眸看着白驹修长的手指在自己的掌心捏来捏去，心里有些发痒，倏地收拢五指，把白驹的拇指扣在了掌心。
身后的人轻笑了一声，他又把手松开。
两个人莫名奇妙地开始了一场“拇指逃脱”游戏，又各自分神聊了几句。
白驹对局势的了解无疑很笼统，既不像囿于一座孤岛上的人所能了解的那么少，又不如在基地中生活过的人所知的那么细致。
肖尧心念电转间把白驹的来头给扒了个七七八八，差不多能认定白驹就是个“天外人”。这世间什么都可能发生，太过追根究底就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了。
“我能信任你吗？”肖尧没头没脑地问道。
他出于自身，对白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信任和适应感，但出于理智，这简直是一件疯狂的事情。
把一个初次见面的生物，仅简单做过检测就带回基地；甚至于在不明生物大变活人的当晚还窝在他怀里睡得香甜，现在，明知道这人的存在极度不合理，却仍然生不出什么警惕和芥蒂。
白驹低头亲了亲他的发心，笃定道：“可以。”
肖尧笑了笑，挪了挪身子坐起来，伸手拍了一下白驹的肩：“起来，我洗漱一下，一会儿带你熟悉基地。”
白驹意会，翻身化为一只毛绒绒的幼犬，跳到了旁边的小口衣橱里，窝在肖尧的衣服上。
肖尧脱了长裤，手指在内裤边上顿了顿，转而按下床边的按钮，银灰色的屏障升起、将床铺封闭成洗漱舱，白驹才看见一条内裤从即将合拢的缝隙里甩了出来。
失笑地舔了舔牙尖，白驹出声询问还在工作中的诺亚：“诺亚，起居舱有说明书吗？”
诺亚的呼吸灯闪了闪，墙边弹出一个隐藏的匣子，里头是一张电子显示卡。
白驹探头把显示卡叼来，按爪上去查看说明。
起居舱这东西也是把多功能和节省做到了极致。譬如肖尧正在用的洗漱功能，就是用高效率的循环过滤水雾，一杯水能洗全身。
白驹一目十行地看过各种功能说明，翻到了最底下的注意事项目录，发现里头单独列了一条警惕生物名单，还没等他仔细瞧，就听到一阵轻微的滴滴声，是肖尧洗漱结束了。
屏障落下，白驹面前出现了肖尧尴尬的脸。瘦削的青年趴着半支起身，伸长了手捏住被白驹压在身下的换洗衣服，轻轻扯了扯。
失策，肖尧习惯了一个人住，哪里还会注意到衣服脱之后和穿之前压根是同一种状态。
白驹没忍住：“噗。”
肖尧有些羞恼地闭了闭眼：“拜托……”
白驹于是叼着显示卡，跳回肖尧身边，面壁道：“放心，我不看。”
肖尧松了一口气，连忙把自己打理整齐。
白驹则垂头继续看注意事项，发现里头列的警惕生物全都是某某虫之类的东西，一时间有点疑惑：“尧尧，这里面警惕生物为什么全是虫子？”
肖尧回头看他，了然：“你在看说明书啊……那里面的警惕生物都是针对起居舱的。那些虫子都比较特殊，譬如我上回不小心带进来一只火线虫，它就把我被子给烧了。”
白驹抬爪点击火线虫，看到详细说明，若有所思。
火线虫是末世中畸变出来的一种新型低等生物，虫卵很小，容易混在空气里通过基地排风口进入基地；成虫约莫三毫米长，通体血红，在三到五天的寿命里，基本靠太阳能和二氧化碳成活，直到体内储能过多，就会爆裂，把虫卵释放到空气里。由于爆裂的时候会伴有局部高温，所以一旦附近有可燃的东西，这玩意儿就会将其引燃。
“不能利用起来吗？”白驹疑惑地嘀咕，“怎么看都很适合用来给基地供能。”
肖尧伸手揉了一把狗头：“我们也想啊，可是人工培育的火线虫寿命只能达到一天，死亡时直接消解成虫卵，根本不释能，试过很多办法还是没有进展……甚至于想直接仿生也不行，它们的细胞样本根本看不出什么特殊。”
白驹眨了眨眼，大约明白了目前基地的困境。
并不是没有实验方向，也不是没有潜在能源，只是没有合适的手段将其化用。
白驹又想到了这片天地间浓度异常的灵气。
寻常来说……这么高的浓度，不该没人能修炼，也不该出现这么多畸变，看上去简直就像集体走火入魔一样。
甩了甩脑袋，白驹顺着肖尧的动作抬脚搭上臂弯，窝到了肖尧怀里。
肖尧在床头的储物格里摸了摸，掏出昨晚检务员给的颈环给白驹套上，便打开舱门往外走。
肖尧的起居舱是在地面上的一座大楼里，位于靠近基地中央的地方，也算是一线圈；在这里拥有起居舱的人，至少拥有稳定性极高的基因链和绝对的战斗力，以及付得起高额的基地贡献点。
白驹看着肖尧刷了虹膜乘坐电梯来到餐厅，靠贡献点领取了一份营养液早餐，又听他垂头问自己：“你要吃什么？”
白驹摇摇头，他在基地外吃的东西能量很充沛，十天半个月的不会饿。
肖尧点点头，也不多问，撕开了手里的营养液包装袋叼着，又给自己兑换了一块干粮。
“今天和明天，我会在基地待两天。”肖尧揣着白驹走在路上，绕开了人群，“其他的东西没什么要紧，我权限内的先带你看看。”
说着，肖尧就拐进一座圆顶的建筑物里头，身份识别过后，诺亚的声音响起：“欢迎7号总队长肖尧，权限级别第三级，请问有什么需求？”
“异质化定期检测采样，麻烦联系霍博士。”肖尧摸着手感贼好的毛绒绒，往边上走，“我在休息区等他。”
“好的，请稍等。”诺亚应声，又智能地唤醒休息区的服务台，给肖尧倒了杯茶。
肖尧把休息区屏障启动，然后抿了口茶，靠在沙发上给白驹顺毛：“我现在的权限是长官级，往上还有核心级和绝密级。核心级成员大多数是核心实验室里的博士们，绝密级只有实验室领导和基地管理会。”
“我的权限能够让我带着你进入绝大多数实验室和检测室，还有食物培育舱、淡水制备舱、基因筛选舱等等。霍博士的专长是仿生，也是我认为最有可能找到突破点的方向，一会儿他给我做检测，你可以观摩一下他的实验室。”
白驹抬头张望了一下，见状便也干脆出声询问：“给你做检测，会对身体有影响吗？他们会拿你做实验吗？”
白驹心里很不好受。异质化定期检测，听上去似乎是很稀疏平常的事情，但对于肖尧来说这究竟是体检，还是监视，亦或者早在这时候，基地就有了让肖尧巨人化的打算？
肖尧听着白驹紧张兮兮的声音，心底微妙地泛出一丝甜意，嘴角翘了翘：“放心，对我身体没什么影响。至于做实验……其实基地里一直在高薪聘请志愿者，我有的时候也会主动参与一些药物耐受度检测和人工干预异质化的测试，但大多数时候实验室用的都是我的细胞增殖体。”
说着，肖尧比划了一下：“喏，大约就是直径五六公分到二十几公分不等的一些血肉组织球，模拟身体的局部接受实验；实验数据稳定后才会减剂量在我身上做测试。”
白驹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现在就想把肖尧带走，离开这个大楼，离开基地，不允许他在这里一次又一次地拿自己冒险 。
然而这又不对 。
白驹仰起脑袋，轻柔地拱了拱肖尧的下巴。他家尧尧是个强大的人，在末世这种环境里，说不定能自己过得更好。他完全有能力在野外生存，偶尔去基地换取些补给；也能凭借他拥有的高额贡献点换取醉生梦死的余生……但他没有。
白驹很清楚，这是肖尧自己选择的路。
肖尧也有点见不得白驹这副担忧的模样，只得捏着软软的小狗爪哄道：“放心，霍博士是我养父，当年把我养到六岁能够自理之后才放手的，他不会害我。”
白驹一愣，接着就听到休息区屏障外的敲击声，伴着话音：“小尧，怎么提前了三天，又要出门狩猎？”
肖尧闻声关闭屏障，白驹就看到，迅速滑开、折叠的屏障外，赫然就是一张萧将军的脸。
白驹：“……”
确定是养父，不是亲生的？
霍博士的实验室出奇的温馨。
在一大群老头里面，霍博士年轻得反常。他是天才里的天才，但也时常因为个人想法过于天马行空而不被认可。
白驹看着肖尧被抽了点血，脑子里使劲扒拉之前三生镜给他的讯息。霍博士这样的角色太特殊，不该没有姓名……而且如果说肖尧的检测一直以来都是由霍博士负责，那没道理在他被巨人化的时候全然没有霍博士的参与。
盯着霍博士的手看了老半天，白驹忽然竖起了耳朵。
对……没错，肖尧被巨人化的时候，实验室里那些风烛残年的老头提到过一本手记。一本疯狂的、以自身为实验对象的手记。
一名珍贵的研究员，在获取核心级研究资格之后，忽然开始着手对自己进行改造和测试，测试方向非常单一，又非常多元化 ——“如何在巨大化基础上安全强化肢体”。
在近乎疯狂的频繁实验中，那名研究员逐渐毁掉了自己的脚掌、双腿、手臂、躯干，直到最后，完全依靠脑电波和机器人助手完成了最后一次实验记录。
【我做到了。】
印刷体的四个字，完全无法体现霍博士在燃尽生命时的那份欣喜若狂。
他保护了他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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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话涉及轻微剧透！现在闭眼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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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其实写到这里大噶应该能猜出来了……现实生活中肖爹肖妈的神魂，全都被塞在了三生镜里苟着=w=
肖爹是真·亲爹。
另外提个醒，无论是肖爹、肖妈还是瞿朗，在三生镜里扮演的角色全都是原本故事线里存在的壳子，而白老狗，他完全空降，是硬塞进去的【多出一人】……原因可以猜一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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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工作，忙秃头ing
小声逼逼，环保行业这两年简直是工作量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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