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翌日,绥州大雪。

一夜无梦的沈见清醒来一偏头,就看到了白茫茫的群山,起伏连绵,和蟹青色的天在尽头相连。

沈见清翻身仰躺,双臂从被子里伸出顶在床头,抻了个长长的懒腰:“嗯——”

沈见清的喉咙还很干,嗓子发涩,这样叹出来一声,比情到极致的低吟还要暧昧几分。

她忍不住发笑。

被女朋直勾勾盯看着,不讲章法地支配着去自己睡自己,这种感觉简直……

“呵。”

爽翻了。

沈见清下巴微抬,在脖颈里牵出两道漂亮的美人筋,沉浸式回味着昨晚种种。她微阖着眼,舌从唇沿缓缓扫过,而后抬手,在干哑的喉咙里轻抚着,嗔怪道:“什么事上都能无师自通,命都快被你折腾没了。”

话落,沈见清侧身蜷缩,笑得停不下来。

————

早饭,大家组队一起下来,在餐厅吃。

周学礼简单复述了今天的实验内容后,和负责验收的仝河闲聊在一起。

沈见清饭量不大,早早就放下筷子,身体往后一靠,悠闲地喝咖啡、赏景。

基地里除了住宿,其他建筑物都矮且简约,丝毫不见摩登都市的紧凑和棱角,此刻大雪层层叠叠盖上去,满目都是原始的苍茫与悠远。

沈见清莫名觉得适合秦越,她太稳,以至于太慢,和快节奏的都市其实格格不入。

这么一想,沈见清突然对秦越没来这件事很是惋惜,她忍不住戴上耳机,给秦越拨了个电话。

“嘟——嘟——”

机械的提示音响在清晨,却一点也不显枯燥。

沈见清抿着咖啡,怡然远眺。

一秒,两秒……

时间的推移逐渐开始消耗沈见清的耐心,她放下咖啡,架着的那条腿压回来,眉心一点点紧拧。

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种被架在空中的焦躁感了。

昨天中午秦越没接电话,她的指甲掐到手心生疼,但很快反应过来秦越可能在午睡,没放在心上。

今天……

沈见清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八点半,秦越还没有睡醒?

沈见清拿起手机紧握着,拇指悬在红色的挂断按钮上方,随时准备挂断重打。

“沈老师。”

秦越的声音猝不及防传来,沈见清狠狠一愣,心跳快如擂鼓,她下意识问:“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沈见清话落,感到有多余的视线投在自己身上,快速又准确,她压在手机背面的食指勾了一下,后知后觉是自己刚才的语气出现了问题——太生硬,和严厉不同,是带着紧逼感的压迫。

“刚才在洗脸,没有听到。”秦越说。

沈见清食指抠紧,立刻就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

秦越的自律除了体现在早睡早起,还不沉迷手机,

她洗脸就是洗脸,若非必要,不会把手机带在身上。

沈见清心里生出内疚,夹带着沉闷。

她这两年养出来的坏毛病太多了,有些存在于潜意识里的东西还需要好好改才能被完全剔除。

沈见清笑了声,压下心中异样,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起身走到一边坐着:“吓得我还以为是老鼠太多,某只身娇体弱的猫抓不过来,生气了。”

秦越在桌边坐下,看着打开的曲奇礼盒说:“没有,虽然是第一次,但技术还算纯熟。”

“懂——秦师傅做什么都能无师自通——”沈见清故意拖着声音,顺手逗猫,“现抓一只我看看?”

秦越说:“稍等。”

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不一会儿,沈见清微信一响,收到了秦越的微信,是她发来的“猫捉老鼠现场”——嘴叼到(米)老鼠后脖子,抬眼看向镜头。

动作还挺到位。

沈见清双指压着屏幕放大照片。

啧,某新晋秦姓“捕手”的眼神也太淡定了,不止没有猫主子邀功时的高傲,还,嘶,乖得让人完全没有办法把昨晚那个“辣手摧花”过后,风平浪静说一句“沈老师,你哭起来很漂亮,不要用手挡,我想看”的坏蛋联系起来。

沈见清细白的指尖在桌上轻点,耳背隐隐发热。

她当时一定是被折磨疯了才会觉得这句话的杀伤力比“沈老师,TUI不要并LONG”还大,忍不住求了她一句“阿越,停,停一会儿”。

她停没停?

肯定没停。

沈见清似乎听到了几声咳嗽,很急促,她张着口,被眼泪模糊的视线只能隐约看到秦越低头在膝盖上趴着,应该顾不上给她停一停。

想到这里,沈见清手指蜷缩回来,问:“这么多天了,还在咳嗽?”

秦越说:“偶尔。”

沈见清立刻道:“绥州后面几天都是大雪,你尽量别出门,等我这边结束了,我们直接回江坪。”

沈见清的语速不是很快,但能捕捉到明显的紧绷。

她担心了。

秦越握着手机,脑中闪过麦当劳那晚,周斯说的贺西姐姐在靶道上的意外。

沈见清做控制,这是成功爆破的最后一步,靶道里真发生什么情况,她作为主要责任人,要配合排查问题。

虽然基地的安全方案在逐年优化,进场之前,实验人员也要把各种流程控制烂熟于心,事故率早就已经降至千万分之一不到,但谁能保证那个微乎其微的概率不会忽然发生?

秦越不能,她只能尽量让沈见清不分心。

“知道了,”秦越说,“你安心做实验。”

沈见清忍不住一笑,抬眼看向不见尽头的皑皑白雪:“明年好好给你养身体,争取冬天再合作一个项目,一起过来做实验。”

沈见清拿起手机拍了张雪景,发给秦越:“越看越觉得这里的原始和安静衬你。”

秦越说:“好。”

“?[(”

“嗯。”

“听说这里有一位工程师上下班骑小绵羊,很拉风,我们可以借过来去看山道。”

“好。”

两人信马由缰地闲聊着,电话一开始的异常逐渐消融在甜蜜的日常里。

电话挂断是在十分钟之后。

沈见清高扬的嘴角迟迟没有落下,她把秦越叼着曲奇的照片看了又看,发送到手机桌面。

以后,她的手机锁屏是1012——秦越的名字。

解锁进入,秦越立刻就在她眼睛里。

沈见清忍不住笑。

旁边,因为没吃饱,又跑了一趟餐台的宋迴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往过看。

“????”

他一定是看错了。

秦越和沈老师一南一北,一师一生,两个人八十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她怎么可能出现在沈老师的手机里??

哦,秦越在沈老师的微信里。

嗯,她们是很单纯的项目合作关系。

秦越可是有对象的,矮得她得站马路牙子下面和她接吻,就是嘛,沈老师多高的,走路带风。

宋迴成功说服自己的瞬间,脚步都好像轻快了,哼着歌往前走。

走了没两步,“吧唧”一声,他好不容才抢到的最后一颗茶叶蛋从餐盘里滚出去,殉亡了。

————

八点五十,一行进入更衣室换工装。

流程还规定:实验期间不能带手机,不能露出脖子以下的皮肤,不能披头散发。

沈见清严格遵照流程,把手机放进柜子,顺手去包里摸钢笔。

她这两天都用钢笔盘发。

摸了半天没摸到,沈见清失笑。

昨晚秦师傅突然从1蹦到4,给她折腾得浑身绷直,头朝后仰,把钢笔蹭掉了。

后来结束,她已经累得不想动弹,就没去捡。

现在好了,头发怎么办?

唉。

沈见清无奈地放下头发,准备去男更衣室借支笔。

步子一动,她猛然想到什么,停在原地。

片刻,沈见清的手重新伸进包里,拉开夹层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长盒,里面躺着那根她以前不离身的簪子——和秦越彻底决裂那天摔断在了子午外的深巷。

那天的她恨透了秦越,却还是在她离开后很久,小心翼翼地把簪子捡起来去找人修复。

她找了江坪最好的师傅,但就像破镜难圆,师傅的金工技艺再纯熟,也只能用金箔将它连接起来,无法消除痕迹。

那之后,她就只是带着,不是戴着。

现在是时候让它重见天日了。

沈见清拿出簪子,熟练地在脑后盘了个发髻,往出走。

三天的实验一晃而过。

第四天上午仝河拿到实验结果,心情大好,

请大家去旁边的镇上吃饭。

镇上的饭店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菜品,但胜在家常,大家一吃开心难免喝酒。

沈见清逃不过,一个人就喝了七八两白酒,等回酒店,她吐气都是酒精味。

沈见清坐在床边躺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看时间。

马上一点了,回去找秦师傅需要一个小时,回江坪需要四个小时,到家刚好赶上饭点,不至于折腾她娇弱的胃。

沈见清在项目群里说了一声,不和他们一起回,立刻起来收拾行李,叫网约车。

二十分钟后,沈见清坐上车,给秦越拨了个电话,只响一声就被接通:“沈老师。”

有回音。

沈见清问:“在哪儿呢?”

秦越说:“卫生间。”

那就对了。

沈见清放松地靠着,双腿交叠:“我在回去的路上,两点左右到。”

秦越:“好。”

“你先收拾行李,把车从酒店开出来,等我到了,我们直接回。”

“好。”

沈见清轻笑一声,嗓子软了:“不说回还不觉得,一上路,马上就想你了。”

沈见清偏头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情,低声道:“秦师傅,一会儿见到我了,记得先吻我。”

秦越说:“好。”

沈见清小腿轻晃,唏嘘不已:“你这撩人技术怎么忽上忽下的?这时候不该先说句好听的稳住我?”

沈见清说完,秦越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冲水声,接着是门板碰撞,有人疾声道:“不是五点手术吗?现在过去干什么?”

沈见清嘴角的笑容顿住,快速偏头看一眼手机,问:“你在哪儿?”

“咳。”秦越的声音传来,只有这一个音。

沈见清握紧了手机,沉声:“秦越。”

秦越放开刚才匆匆捂住的话筒,从卫生间里往出走:“我说了,你能不能不要着急?”

沈见清脸上的表情彻底消失:“在哪儿?”

秦越站在走廊里,回声消失,人声嘈杂:“医院。”

“干什么?”

“发烧,挂水。”

“几天了?”

“……”

秦越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沈见清一颗心被紧紧攥住,她坐起来,一字一顿:“秦越,几天了?”

秦越眼睫低垂,润了一下干裂的唇沿,说:“四天。”

沈见清做实验的时间满打满算,今天也才第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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