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这天,鹿家早起去城外的佛堂上香祈福。鹿时年的爷爷和奶奶早已过世，两个大伯都远在京海，一年见不到几次面,都只是电话联系。未回京海的前几年,除夕都只是他们一家四口过。
从佛堂出来后,鹿振鸿开车回城。鹿时年身上还残留着佛堂的檀香味，抬眼看着窗外，好无聊啊。
天空忽然飘起小雪,柴萍在和鹿振鸿谈起燕宁这两年的天气越来越不好。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这个时候虞禾应该下班了吧。
鹿时年上车前给虞禾过一条发消息，可现在还没回复，她不敢贸然打电话过去，怕打扰虞禾工作。
也不知道虞禾今天过年怎么过，会不会也是很无聊。
柴萍说道,“过两天，带你们去商场再去挑些衣服，年后估计还会降温。你们有时间吗？”
“嗯。”鹿时音点点头，手顺带碰了碰一旁出神的鹿时年。
鹿时年咳嗽两声，“嗯,我都可以。”
柴萍说道，“想什么这么入迷？”
鹿时年说道，“我在想今天晚上吃什么。”
柴萍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吃,眼看着就要高三了,多想想你的未来，期末成绩虽说有进步，但是也算不上多好,还是要多用功些。”
鹿振鸿察言观色，解围道，“大过年的，总是提成绩作甚。”
“我这不是为她好吗？”柴萍说道，“整天都是没心没肺的样子，我怕她不在学习上心。”
合着我这些天的努力学习，您是什么也没看见。
鹿时年躲在车椅后，悄悄撇了撇嘴。
鹿时音瞅了她一眼，无奈地摇摇头，对柴萍说道，“妈，我想再买一件大衣。”
柴萍说道，“这天气穿大衣会冷，老老实实买羽绒服。”
“好。”鹿时音说道。
柴萍满意地点了点头，姐姐一向听话些，为她倒是省了很多心，“过段时间，等你要去国外的时候，我在帮你看几件你喜欢的衣服。”
鹿时音：“谢谢妈妈。”
鹿时年没加入对话了，放在腿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打开，果不其然地是虞禾的回复。
——没有，应该还有一会儿。
还有一会儿，是多久？
你会和谁一起过年？
鹿时年有一大堆话想说，思来想去正组织语言，突感不对劲，人家过自己的年，她问个什么劲，会不会显得她太烦人了。
前两天晚上，她在房间给虞禾打电话，被门口的鹿时音听了个正着。
挂断电话后，鹿时音说，“你说这么多话，你朋友不嫌弃你烦吗？”
鹿时年翻了个白眼，“她不会。”
“你确定吗？”鹿时音说道，“你先是汇报自己了一下早中晚吃了什么，连今天吃了一个坏苹果都和对方说，这就算了，你还再盘问一遍你朋友的生活日常，问东问西
的。”
鹿时年耸耸肩，“我们这是聊天，聊天当然得找话题。”
“聊天没问题，但是得握点尺度，你俩只是朋友，不要越界。”鹿时音强调完重点后，拍拍手就走了。
鹿时年也不是听不进去道理的人，以前和许蔓在一起玩的时候，她话也特别多，许蔓有时候心情不好，会说她话太多了，很烦。而虞禾却从未说过，无论她说再多话。
有些事情一旦被点出，就会不断放大。
她仔细一想，她是有点过于关心虞禾的生活了，已经快超出好朋友的关心范围了。
而且不是她一个发现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不断接受到周围人暗戳戳的暗示，虽然大都是调侃，开玩笑的言语，但也证实着自己越界了。
最后墨迹半天，鹿时年别别扭扭地发了一句“新年快乐。”
对面也很快给了回复。
“新年快乐。”
鹿时年灭了手机屏幕。
现在不是无聊了，是有点烦躁了。
“年年，今天和去年一样买件红色衣服，怎么样？过年穿红色吉利。”
“不要，土。”
“......”
鹿时年摸了摸鼻子，对着面露讶异的柴萍一笑，“我开玩笑，红色挺好的，我很喜欢红色。”
——
虞禾收了手机，在对面吃泡面的池璇看她，“聊完了？”
“嗯。”虞禾抬眼看她，“你要在这里多久？”
池璇笑道，“嚯，你怎么还赶顾客？真不会做生意。”
虞禾望着她，没说话。
对视几秒，池璇无奈耸耸肩，“哎呀，我都算好时间了，这会儿回去，我爸肯定要打我，逼着我把头发颜色染回去，我得先让他冷静一下。放心，我把这面吃完就走，绝不打扰你工作的。”
得到了准确答案，虞禾移开目光，淡声说道，“早点回去。”
池璇问道，“那你什么回去？”
虞禾：“十点。”
池璇“啧”了一声，“嚯，大年三十还这么晚，你可真是敬业。”
虞禾也没有办法，本来下午要接班的人突然临时有事，打电话拜托她接班，听到那边声音隐约有哭腔，她答应下来。
大过年的要加班，老板姐姐也是很不好意思，说会额外支付一笔加班费，十点过后就可以关门了。
其实对于她来说，过年与平时没什么两样，无非饭桌上会多两道菜，虞良最多在家里吃完饭，然后就会出门。
无所谓团聚或幸福了。
虞禾起身走到货架边，整理被顾客弄乱的零食架。
“我问你一件事情。”池璇嗦了一口面，大着舌头问道，“你什么时候表白？”
虞禾手里的薯片应声掉到地上，侧头回道，“你，你瞎说什么？”
池璇笑道，“我都没说和谁表白，你就先质问我来了，你脑袋里是不是已经冒出人
脸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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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有，那张脸是不是鹿时年？”
“.....”虞禾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刚刚脑袋里冒出第一个人，是她。
“还说没有，你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池璇看透不说破，“就你这样子，我一看一个准。”
虞禾捡起掉落的薯片，低垂着眼，“我们是朋友。”
池璇当场翻了个白眼，可别装模作样了，这段时间一直打破自己原则的是谁，这人还不会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吧。
池璇化作老师，语重心长道，“反正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你都得给我抓住了。拥有的本来就少，还不快出击，我和你说，性别不重要，你看看我，遇到喜欢的，主动出击....”
虞禾面不改色地继续整理，可池璇的话却一直萦绕在耳边，震得耳边嗡嗡的。
池璇说了一大堆，见虞禾没理会，她拍拍虞禾的肩膀，“总而言之，你抓住，我吃完了，走了。”
虞禾：“嗯。”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池璇走后，虞禾整理好货物，便拿出一套试卷低头看，试卷上的每个字她都能看得明白，可偏偏连起来却进入不了大脑。
虞禾有一个很好特质，那就是注意力百分百的投入。以前无论教室的环境有多乱，多嘈杂，她都能全身心投入在学习上，很好的把自己和外面的环境隔开，谁也不能打扰。
可先在这个状态出了点问题，现在凡事只要跟一个人挂上勾，她就完全不能集中注意力。
鹿时年是特别的，跟身边人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虞禾闭上眼睛，反复深呼吸几次，重新睁开眼，低头开始在试卷上落笔。
因为是年三十，人都在家吃年夜饭了，街道上没什么人，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进来买东西。等虞禾做完了一套卷子，时间已经过了饭点。
虞禾并没有感觉到多饿，刚收了试卷，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上面是一个熟悉的号码发来的消息，号码的备注是“妈”
——苗苗，没想到你竟然有微信了，这样也好，有时候发短信太浪费钱了。妈妈还是第一次在微信上面给你发消息，妈妈在这里祝你新年快乐，好好学习，高考一定要加油喔。
虞禾把这段话看了一遍又一遍，手不受控制的打开朋友圈，往下没翻几下，便在某一动态上停下。
文案只有一个爱心。
往下的照片上是一家三口，男人和女人中间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他们笑容洋溢，幸福都快溢出屏幕。
她只是堪堪看了一眼，甚至没有勇气点开，便迅速关上了屏幕。
外面下着雪，漫满天空的大雪，在地面积上一层薄雪。虞禾手撑在桌沿，没什么表情地站着，像是在自虐一样，把那张照片的内容一遍遍在脑袋里回想，一针针扎在心里，疼得全身发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低头揉了揉发涩的眼睛，从抽屉
里拿出货单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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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瞥见便利店自动感应门开了，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冒了出来。
她低下头，跟面前的小女孩对上视线。
小女孩穿着黄色棉袄，扎着两个小辫子，脸肉嘟嘟的。
虞禾表情太冷，小女孩有些害怕，表情怯生生的。
就这么对着看了一会儿，虞禾觉得不是办法，先开了口，声音一如既往的绷着，“怎么了？”
小女孩抖了一下，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姐姐，我想买烟花。”
虞禾垂眸，看了一眼女孩手里捏着团的五元纸币，“我们这里不卖烟花。”
小女孩手没收回去，大眼睛就眼巴巴看着她。
见小女孩是一个人来的，虞禾继续说道，“你的爸妈呢？”
这句话好似戳着了小女孩的痛点，她嘴巴一瘪，隐约有要哭的架势。
别哭啊。
虞禾：“.....”
虞禾蹲下身子，放柔了语气，“姐姐这里不买烟花，卖烟花在对面的街道，你让你爸爸妈妈带你去买，好不好？”
这一说完，小女孩眼睛瞬间红了，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呜呜呜，妈妈不要我了。”
“别哭，别哭，你先别哭。”虞禾手忙脚乱地掏出餐巾纸，给小女孩擦眼泪，她没有和小孩子相处过，更没有哄孩子的经验，只能放软声音，说些她觉得小朋友爱听的话，“别哭了，好不好，你想要什么，姐姐可以帮你。”
小女孩哭得抽抽噎噎，“我....我想要烟花。”
虞禾：“.....”
“姐姐，不行吗？”小女孩晃了晃手上的纸钱，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巴巴地说道，“我有钱的。”
虞禾将皱巴巴的五元纸币展开，伸手把小女孩脸上的眼泪抹干，“好，但答应我，别哭。”
烟花店前，小女孩欢欢喜喜拿着仙女棒，虞禾在一旁跟她的父母打电话说明情况。
小女孩父母就在这附近，电话挂断没多久，虞禾就等来了一对年轻的夫妇。
母亲着急坏了，一把抱着女孩就哭。一旁的父亲就显得镇定多了，对虞禾解释道，他们是从爷爷奶奶家吃完年夜饭回来，小女孩一路上都吵着闹着要玩烟花，她妈妈因为怕烟花弄脏新衣服，没答应，没想到趁着他们不注意，小女孩自己跑了出来。
小女孩父母不停的向虞禾道谢，说要还给她买烟花的钱，虞禾拒绝了。
母亲情绪稳定下来，牵着小女孩的手来到虞禾面前，“婷婷快谢谢姐姐。”
小女孩甜甜的说道，“谢谢姐姐。”
虞禾微微点头，露出个笑容，“嗯。”
事情处理完，他们准备离开，父亲抱起小女孩，母亲在一旁撑着伞。
“婷婷，下次不能乱跑，妈妈找不到你，会担心的。”
“嗯，我知道了妈妈。”
“如果真的想要烟花，婷婷可以偷偷和爸爸说，爸爸偷偷帮你
买，我不会告诉妈妈。”
“婷婷她爸，你怎么这样，显得我很坏诶....”
冬夜里冷风带着雪花在空中飞舞，虞禾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一家人消失在街头，他们的背影很奇异的与记忆中的画面交织重叠。
这个画面，她曾经拥有过。
嗯，是曾经了。
——
年夜饭提前在酒店定下，人员爆满，柴萍提前了一个月预订。他们吃的时间早，八点左右就结束了。
燕宁今年没有禁烟火，车子路过江边的广场，有很多人在放烟花，即使下着小雪，也没能阻挠他们的热情。
各式各样的烟火在空中炸开，热闹至极。
柴萍今天心情还算不错，问了她们一句，“你们想不想去看烟花？”
鹿时音正想摇头，鹿时年抓住鹿时音的手，抢先一步说道，“想玩，我和姐一起去，她回来后我们都没好好一起玩过。姐姐年后又要去国外了，我想和姐姐多待一会儿，而且姐姐应该也很想念国内的烟火气。”
柴萍点头说道，“嗯，早点回来。”
从车子上下来，鹿时音淡笑道，“没想到，你这么想和我一起玩。”
鹿时年摇摇头，残忍的说出事实，“你想多了，如果就单独我一个人，你觉得柴女士会放我下车吗。”
“.....”
鹿时音冷哼一声，“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谢谢夸奖。”
鹿时年走到一旁，拿出手机，手指熟稔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或许她下车，是真的想看烟火，但是心底告诉自己找一个理由见虞禾才是她最想做的事情。
电话接通，那边只有轻不可微的呼吸声。
鹿时年轻笑一声，“虞同学，来江边放烟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