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夜精灵之舞

妳明明是一个可爱的要命的人,却从来不会刻意扮可爱。例如那个蜜蜂帽,就确实是妳觉得冷得不行了的时候,才会戴的。妳也有白色绵绒绒的护耳,但很少很少戴,因为妳说戴了就会耳朵痒。要不然,妳戴多几次这个护耳出门的话,就真的会要好多人的命了。

而且,在深入认识了妳之后,大概要有我这么深入吧,就会发觉就算妳是可爱的表象,但却跟可爱的本质没有丁点的关系。

后来,我也明白妳其实不知道可爱是什么意思,即使是我也早已说服自己妳的可爱背后,是让人敬而远之,甚至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决绝。但我还是固执地相信妳的可爱,甚至只能看到妳可爱的一面。

可以这么说,妳用可爱把我的理智谋杀了,然后可爱自我消失了。

所以,我真的没办法跟可爱的妳发脾气,因为,有跟妳发脾气的时间,不如用来呵妳宠妳。

就这么简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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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乐部的舞厅在只有一部专用电梯到达的二十二楼,当然,是要会员认证才能进入。我跟着妳走了进去,时间尚早,九点半多一点儿,舞厅里的灯光还不算太暗,扫视了一下舞池那边,刚好看到穿着银色羽绒大衣,浅绿色头发的女DJ走进高高的DJ台里,脱下外套,准备热身。舞厅的音乐,不一会儿便由不太大声的流行音乐,变成了也不算太吵,可能是正常音量的混音歌。舞池里,只有几个身影在晃动,好像也有一两位看似专业的舞者在热身,气氛还在酝酿之中。

我们在一个最小但也能坐七八个人的黑色蔷薇形沙发里坐下,马上就有年轻的女侍应生走过来,我们各自点了一杯鸡尾酒,妳挨在我的肩头,一边喝着酒,一边分享着我们现实中只有几个月的共同回忆,当然,再加上妳二十多年和我四十多年的经历。

“Hon,我们去跳舞吧。”喝完一杯酒之后,妳有点兴奋地说。其实加上晚餐时,已经是第三杯酒了。

“呃,好吧,但我不太会跳。”我不想扫妳的兴,因为妳应该是需要发泄一下的,但也只能实话实说,要不然可能更扫兴。

“没关系,我教你。”我知道妳在中学的时候,是被母亲向艺能方向栽培的,也见识过妳的舞艺,虽然只有一次,虽然不在这个具乐部,但就在当年的今晚。

妳在进具乐部的时候已经将大衣和围巾存到衣帽间,现在准备跳舞,就把扣钮的马甲也脱了下来,脱下马甲后,我再清楚见到之前只看到一部份的花纹,原来是黄蓝两朵从左肩一直纠缠飞舞到右肩的玫瑰。妳站起来把包包挎在肩上,就准备走去舞池,我不得不感叹女生跳舞时肩上挎的包包不掉下来简直就是一种特异功能。

我被妳拉着手走进舞池后,先是踩着音乐的节拍慢慢摆动着,也没有什么舞步或舞姿可言,就是四肢和头部的晃动。我觉得自己好像扯线木偶,而妳,就好像渐渐融入一幅已经涂满光影的画布的油彩,让灰暗的主题更加光艳多彩。就在我被妳雪白的身影和飞舞的秀发吸引而发呆的一瞬间,妳拉着我的手,用自身旋转的离心力,把我也带着旋转了起来。一开始,我就像妳手中的陀螺,在一个范围里慢慢地回旋着,而妳的身影像一朵朵白里透粉的蔷薇,在我身边绽放。不一会儿,我就再也分不出到底我跟妳谁是在自转,谁是在公转,反正我感觉你把我的手抬起,在我的手中绕着我旋转着,而我也追着妳的倩影,稍慢一拍地围着妳旋转。然后,在乐曲的某个节点,妳双手挂在我的颈后,倒在了我的怀抱之中,甜笑着对我说:

“Hon,你休息一下,帮我看着包包,我再跳一会儿。”呼息散发出刚才玫瑰酒的淡香。

于是,我拿着妳的包包,有点儿不舍但又不想破坏妳的兴致地,在稍微有点晕眩的状态下找回沙发的方向走了回去,看年轻的女侍应走过来,我指了指空着的酒杯,竖起一跟指头,笑着跟笑着的她要了杯续杯。

音乐继续着,那女DJ似乎已经留意到妳独自一人霸占了舞池,放出更带节奏感的乐曲,为妳助兴。而妳在舞池里,像飞舞的夜精灵,跳着对我来说只有现代舞这个名字的认知的华丽而无拘无束、又充满柔顺美感的舞步。虽然妳穿着长袖的衬衫和裙裤,对比夜店里那些更清凉的衣着来说,简直就是正装与泳装的分别。但妳这身宽松的丝质装束,加上妳飞舞的秀发和明显专业脱俗的舞姿,不但没有跟这夜店格格不入,反而就如一朵高贵自由的白色蔷薇,把这夜变成背景,将有点沉闷单调的夜的开局,一下子变成了妳一个人的盛装舞会。妳的舞姿,好像在忘我地呼唤着某个神灵,又好像想把大自然自由的气息,撒落这充满束缚的俗世……原本已经没什么人的舞池,剩下的人也都为妳让开了空间,驻足在舞池边欣赏妳的舞姿。

我再次被妳的魅力深深地吸引,但同时又不舍得妳将如此非凡的姿态展现于人前。不过,无论如何,只要妳开心就好。

我喝了口酒,无意中在口袋中摸出那张高塔的塔罗牌,就着已经暗淡的灯光,还能看清牌上金色丝线绘制的图画。那是一座在平原中入云的高塔,塔的中层每边开了一扇窗,右边的窗口有一只头上有角的魔鬼探出身来,而左边则是一位头顶光环的天使,渺小如蚁的人们在塔底膜拜,而塔顶,则是一只从云中伸出的巨手,已经稍微将塔顶压得有些崩碎。

高塔,这张在大多数二十二张的主牌组里,排在中后位置的牌,一般都指的是神话中的巴别塔。世人都说那是人类傲慢地想挑战天神,但最终被天神无情碾碎,而令人类四分五裂的混乱之始。而神话塔罗里的高塔牌,则记载了一个孤岛上的国王、英雄和海神之间,更加离经叛道的故事。

神话暂且不提,但我却认为,能动用倾国之力建塔的人,又怎么会那么容易满足?他们也一定知道自己所建的塔,与天庭之间的距离是多么遥远。如果他们就那么满足的话,那也确实是活该被毁灭。

我想天神愤怒的,并不是人类想挑战他们的权威,毕竟,建一座连天底的边也望不见的塔,对祂们没有任何威胁,甚至如果真的想挑战神的话,那建塔就是根本性战略上的谬误。所以,神愤怒的,是世人的无知的愚昧,还有对资源的浪费,对生命的不尊重和太小看了挑战权威的难度。

不过无论如何,那座塔,不论存不存在,其象征意义都包含了人类丑陋的一面,还有心灵深处的希望。

就在我好像看着妳跳舞发呆而想着高塔发呆的时候,妳已经跳累了回到座位,趴到我身上,把我的酒拿过来喝了一大口。

“哇,爽!”妳说完便不顾店里越来越多人向这边投过来的目光,蜷起了腿,枕着我的腿想小睡一下。

我帮妳拨开挡着妳的脸的头发,把酒杯放好,看了看表,刚好十点。舞厅里的人明显多了起来,很多人还戴着圣诞头饰。所有的沙发也都已经有客人入座,吧枱也围了不少人。灯光再进一步暗了下去之后,黑暗便被跳跃的射光这里那里地穿刺着,音乐的音量和节奏也飙了起来。

我帮妳叫了杯冰柠茶,把妳扶了起来,总不能真的在夜店里睡着吧,我心想,等妳再醒醒的时候就送妳回酒店。

正在我们各自降温的时候,突然在不远处的射光之中,好像见鬼一样地见到了熟悉的身影。然后就听到:

“Ciao!Hon桑,你们真的躲在这里啊!”戴着鹿角的塞巴一马当先,摇摇晃晃地在灰暗中冲了过来。

“草!塞巴桑,你……你们怎么来了?”塞巴身后,陆续从暗影里现身的,就是全部人的佐治、德力、陈桑、赵桑、狄波拉、祖安娜、吉赛儿、阿诗阿杰、欧尔佳和尼古拉夫妇,还有,白兰地。

“嗨,大家都来了!”很明显妳在剧烈运动之后,之前几杯酒的酒精已经迅速流通到妳全身的神经和大脑里,一时半会还没能挥发。

赵桑望了望妳,跟我打了个眼色,食指指着脑袋转了两个圈,我挤了个笑点了点头。然后,赵桑就拉着陈桑,把赛巴佐治和德力推开,也把我挤开,分别坐在了妳两旁,德力勉强坐在了最边边。狄波拉、吉赛儿和祖安娜则坐在了我旁边。阿诗和欧尔佳伉俪,见已经没什么位子,便打了个招呼后就坐到了吧枱那边。塞巴和佐治不知从哪里拉了两个小圆沙发过来,坐在了一旁。而红着脸的白兰地把一个大背包放好之后,便到吧枱那边继续买醉了。黑暗边缘,那个女侍应无声无息地出现了,看来是很尽责地服务着我们这边的几个座位。然后大家不免叽叽喳喳点了各自的饮料。

“Ho!Hon桑,平安夜快乐啊。”戴着圣诞帽的狄波拉把脸凑得有点过份近地跟我打了个招呼,嘴里有一股伏特加的味道,看来已经至少过了第一场。

“嗯,哦,狄波拉桑,平安夜快乐!”我把就快倒在我身上的狄波拉稍稍放回原位,问道:“妳们是怎么知道我,我们在这里的?”

“你问他!”狄波拉指着赛巴说。

“啊,哈哈……HK桑,你不知道吗?”塞巴桑故弄玄虚地指着我笑道。

“哈哈……怎么会……啊,不会是那件事吧?哈哈……”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喝酒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大概是清醒不足、断片未满的程度吧,也会变得有些狡猾和无懒。于是,我也故弄玄虚地笑着指着塞巴笑道。

“啊!可不就是那件事!”塞巴不是一个很转弯抹角的人,无论是喝到什么程度:“你们四仔〔注1〕表演有点火了呢!”

“什么什么四仔表演?”虽然塞巴说的是英文:ShowofFourBoys,但无论怎么翻译都会译歪。

“哎呀就是你跟王桑他们在Solus的乐队表演啊!”塞巴不知道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还以为我再扮傻,急着解释道。

“哦,那个啊,我想也是那个。你就说乐队表演啊,还什么四仔……不过,怎么就火了?”我觉得始终是塞巴英文水准的问题。

“啊,你这几天温书都没上网吧?你们的视频都在网上传开了。”塞巴摊了摊手,要不是当年手机和网络还在原始时代,他早就打开手机播上了吧。

“哦……不对不对!”我想了想,觉得不对:“那跟你们知道我在这里有什么关系啊?”

“噢,那个啊。就刚才我们在附近吃晚饭的时候,白兰地在网络上找到有人偷拍了你跟KW桑在会所跳舞的照片,然后白兰地说他刚好也是这里的会员,就带我们过来啦。”塞巴说得好像很简单合理的样子。

“天,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我心想,不过,以白兰地的动机和他的骇客技术来看,他这么说真是没有任何可信程度可言。

“Hon桑,”这时,狄波拉又凑了过来说:“你刚才还没有给我解牌就走了呢!那位天蓝塔罗师给了我这张牌,喏,你快帮我看看!”

狄波拉一边说着,一边把一张黑底金丝的金属质“太阳”递到了我面前。我感觉到妳有点冰冷的视线,和隐约中从人群里射过来的几束不知名的眼神,气氛开始有点奇怪。塞巴拉着佐治和德力,竟然去了跳舞,这绝对是当年没发生过的。而现在这一刻,跟当年不一样的状况,已经多到整理无用了。

“还有还有,吉赛儿的那张不是魔鬼哎,是月亮呢。你能不能也帮她看看?”狄波拉又把吉赛儿拉过来说。

“不用不用,我的就不用了。”吉赛儿少有地有些慌乱地连忙摆着手说,坐回原位把脸和整个人藏在了一杯桃红色的饮料后面。

“呃,这张牌是太阳,一般都是主牌比较靠后的几张牌之一,也没什么好说的,顾名思意,就是驱散黑暗,未来一片光明,只要不骄傲松懈,一般都是好的预兆。”我在已经很吵的音乐和人声中,大声地说道。

“不会吧,Hon桑,这么简单?”狄波拉笑着并不放弃:“你上次说了好多故事呢?怎么现在这么简单?”

“哦,这张牌不是神话牌啊,其实解牌应该是精简到位就好的。”我如实说,看着妳笑了笑,妳嘟着嘴把头扭开。

“Hon桑,那你就跟我说说神话牌的太阳的故事啊!”狄波拉拉着我的手说:“而且,那位天蓝塔罗师不是说这张牌对我们将来的命运有所帮助和启示的吗?是什么帮助?什么启示?”

“呃……”……“啪啦……”……正在我觉得危机将至,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妳站了起来,碰倒了面前的玻璃杯,玻璃杯倒在石质的桌面上,宿命性地变成了碎片。

“我去跳舞!”妳也没理摔碎了的杯子,径直走进了黑暗中跳舞的人群里。赵桑和陈桑也跟了出去。祖安娜很纠结地没动。

我刚站起来想追出去,就被狄波拉拖着手臂又坐了回去,女侍应则极速出现在我们的桌边,开始打扫。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音乐好像变得更加炽热狂躁,灯光中,已经能看到妳白色的身影在人群中热舞,身边已吸引了几个影子在乱转。

啊不管了!我挣脱狄波拉,挤过人群,走到妳附近,发觉除了不认识的影子之外,塞巴、佐治、德力、赵桑、陈桑,甚至阿诗和欧尔佳伉俪,都有意无意地在附近跳着舞,好像布下了一个复杂的阵式,啊不,是层层的阵式,抢夺着妳身边的地盘。而我,好像傻子一样站在人群中,挤不进去,又不知道想怎么样。

就在这时,一个比人群平均身高高出半个头的庞大身影,像推土机一样一边跳着让人起鸡皮疙瘩但又不能说不专业的舞步,一边快速移动到妳身边,真的好像电影里一样,用舞技把其他人从妳身边驱开,绕着妳拉开了一条人肉封锁线。

当年的情景又再次重现了!我不得不说,妳跟白兰地两个舞林高手在一起,无论再怎么不搭配,再怎么让知情的人暴走,光是在技术层面来说,在别人的眼中,也是只能望洋兴叹的。

但此时此刻,两次冲击堆叠的愤怒,明知甚至预知都束手无策的无奈和焦急,看似宿命性的无解困局,逼得我执意地生成了一个惊世骇俗、毁天灭地的解决方法。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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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四仔:航港的有色媒体分级制,有好多级,三级叫三仔,已经是成年限制的级别了,四级是四仔,内容就更惊世骇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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