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林之孝良言进谏 少主子雷霆治家

赖大一家的所作所为,让贾府的少主子们深感震撼,想到这样的下人不知有多少,都在掏空贾府,不觉惊出一身冷汗。

往日里只知高乐的纨绔少年,开始居危思危,合力挽大厦之将倾。

欲借赖大这个由头,拔出萝卜带出泥,对府里的大小管事进行一次全面清理。

正在此时,二管家林之孝主动来找贾珠,趁势提出裁减人员。

贾珠点头,深以为然。命人去叫宝玉、贾琏、贾蓉、贾蔷前来书房议事。仔细询问林之孝治家良策。

林之孝既有备而来,就是把自家的身家性命押在了几位少主子身上,今见几位少主子如此重视,心里松了一口气,原决定说一半留一半的,如此看来,也不必藏着掖着了,于是竹筒倒豆子,和盘托出。

荣国府主子统共只有十几人,却养着三四百丁,上千口的人。

林之孝对贾珠:“人口太重了。不如拣个空日回明老太太、老爷,把这些出过力的老家人,用不着的,开恩放几家出去。一则他们各有营运,二则家里一年也省些口粮月钱。再者里头的姑娘也太多。俗语说:‘一时比不得一时。’如今说不得先时的例了,少不得大家委屈些,该使八个的使六个,该使四个的便使两个。若各房算起来,一年也可以省得许多月米月钱。况且里头的女孩子们一半都太大了,也该配人的配人。成了房,岂不又孳生出人来。”

宝玉击掌称赞,笑道:“早当如此。除老太太、老爷、太太身边的人暂且不动外,我们几个所用之人均可减去一半。就说我吧,哪里就用得了四十多人侍候?人多眼杂手杂嘴杂,整日里无事生非不说,最恼人的是行动就有人知道,不是这个拦就是那个劝的,能说不能行。”

贾琏等均赞同。

林之孝又提出:对下人要打一批,拉一批,放一批。

要打的自然是赖大这一类的大小管事。

林之孝着重提到三人:粮仓主管戴良,银库房管家吴新登,买办钱华。

贾府有多处田庄,粮食却一年比一年少。甚至连贾母吃的米都要“可着头做帽子”。

管事的还遮掩说田里减产,怕外头买得不好吃。再减产,还能少了贾母那一口?

每年府里的粮食收购、使用、买卖都是戴良管。

粮庄庄头有问题,戴良等粮仓头目就是与里应外合之人。

他与吴新登一个在外,一个在里,管着贾府的钱粮。

吴新登的“戥”没有星,主要就在戴良的粮仓上!

吴新登就是账房一杆秤。他“无星戥”称不准,还谈何账目清楚

可知府里被他俩贪污、挪用、亏空的又有多少?

林之孝又说起买办钱华。

贾母粮食不够吃,钱华却买来“吃不得的米”。

不仅如此,他每个月给姑娘们买的胭脂水粉,不知哪里弄些来,不过是个名儿,其实使不得,依然得现买。

宝玉听了点头道:“这就是了,难怪三妹妹说过:那些胭脂水粉即便现买,也只能另叫别人的奶妈子或是弟兄哥哥的儿子买了来才使得。若使了官中的人,依然是那一样的。不知他们是什么法子,是铺子里坏了不要的,他们都弄了来,单预备给我们的?”

林之孝解释道:“买办买的是那样的,他买了好的来,买办岂肯和他善开交,又说他使坏心要夺这买办了。所以他们也只得如此,宁可得罪了里头,不肯得罪了外头办事的人。要是姑娘们使了奶妈子们,他们也就不敢说闲话了。”

贾琏听了,眼里喷火,对贾珠等人说道:“即便是座金山,也会被他们掏空。”

贾蓉脸爆青筋,咬牙切齿地说:“这些狗奴才,是欺我贾府无人吗?合起伙哄骗起主子来了!难道我们都是傻子不成?”

贾蔷苦笑着摇摇头,对贾蓉说道:“我们从前可不就是傻子吗?即便现在,跟着叔叔们学着有些许长进,也不过是半瓶子水晃荡,且不说别人,你我兄弟可有赖大兄弟那样的计谋手段?”

贾珠笑道:“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吴新登、戴粮、钱华这三人必须严惩。”

几位少主子接纳了林之孝的提议。并商量出具体对策,择日回明贾母、贾政,二人见子孙如此上进,老怀宽慰,无有不赞同的。

贾母对贾政说道:“你日常也不理这些家常俗务,才会被这些奴才蒙骗了去。我看等珠儿成了亲,你索性就放手让他去打理去,你也落个清闲,岂不两下都好。反正这个家日后要靠他们撑起来。也好让他们先立立威。”

贾政笑道:“如此甚好!”

又对贾珠、贾琏等人说道:“你们只管放手去做,有老太太和我给你们撑腰。”

不日,荣国府进行了家务整治。其雷霆手段令人惊叹:

一是对赖大兄弟,鉴于其能迷途知返,主动认罪并补齐亏空,割去二人荣宁二府大管家,令赖大协助周瑞管理京城的粮庄。

调赖升去黑山,协助乌进孝兄弟负责掌管那里的庄子。

说是协管,实则监督。

赖大兄弟感恩涕零,发誓要将功赎罪。

二是对吴新登、戴良、钱华三家,抄家拿人。男丁报官后流放三千里,永不能回京。女眷全部发卖。

三是把府里那些有营运的老人放了出去,消了奴籍。

四是各位小主子身边的丫鬟仆人能减则减。

只这两条,府里几无闲人。

五是提拔林之孝为荣府大管家,又通过推举考核,换了一些管事买办。

六是参照物勒工名制度,府里所有大小事务,往来账目,责任到人,以考其诚。若有不当,必行其罪,以究其情。每年十月份考核。

七是设立监督举报制度。无论府内外,凡是发现贾府有人犯奸作科者,出首者赏,隐情不告者罚。

八是每季主动去各衙门查询是否有贾家因私办事,或打着贾府名义徇私枉法之事。

种种细则,暂且不提。

只说新旧管事交替这几日,府内的人却比先前放肆了许多。

先前不过是大家偷着一时半刻,或夜里坐更时,三四个人聚在一处,或掷骰或斗牌,小小的玩意,不过为熬困。

近来渐次放诞,竟开了赌局,甚至有头家局主,或三十吊五十吊三百吊的大输赢。半月前竟有争斗相打之事。

贾母闻知此事,对贾珠等人说道:“你们正在整治家务,就有这等事出来,明着是欺负你们年少,不把你们放眼里,要给你们个下马威。不能纵了他们去。”

贾蓉笑道:“老太太,这等小事不用那么严苛吧?”

贾母说道:“你小孩子家,如何知道这里头的利害。你自为耍钱常事,不过怕起争端。殊不知夜间既耍钱,就保不住不吃酒,既吃酒,就免不得门户任意开锁。或买东西,寻张觅李,其中夜静人稀,趋便藏贼引奸引盗,何等事做不出来。况且府内的姊妹们起居所伴者皆系丫头媳妇们,贤愚混杂,贼盗事小,再有别事,倘略沾带些,关系不小。这事岂可轻恕。”

贾母心下也想给这些儿孙做个样子,让他们学学如何当家。也算帮扶他们一把。

遂命即刻查了头家赌家来。

林之孝家的等见贾母动怒,谁敢徇私,忙至府内传齐人,一一盘查。虽不免大家赖一回,终不免水落石出。

查得大头家三人,小头家八人,聚赌者通共二十多人,都带来见贾母,跪在院内磕响头求饶。

贾母先问大头家名姓和钱之多少。原来这三个大头家,一个就是林之孝家的两姨亲家,一个就是厨房内柳家媳妇之妹,一个就是迎春之乳母。这是三个为首的,余者不能多记。

贾母便命将骰子牌一并烧毁,所有的钱入官分散与众人,将为首者每人四十大板,撵出,总不许再入。

从者每人二十大板,革去三月月钱,拨入圊厕行内。

又将林之孝家的申饬了一番:“你男人刚刚提了大管家,你姨亲家就聚众赌博。管不好自家人,如何能服众。”

林之孝家的唯唯诺诺,满面羞愧而去。

放下这些暂且不提。

单表贾珠大婚,迎娶李纨过门后。王夫人便将管家权利交与新媳妇。

李纨上有老太太、公婆撑腰,中有丈夫支持,下有兄弟侄儿匡扶。她本人又知书达礼,稳重心细,看似柔弱实则精明,加之府里下人已清理一遍,管理起来自是得心应手,万事顺畅。

贾府风貌与以往大不相同,呈现出一派勃勃生机。

怡康王对贾府的整治饶有兴趣,冷眼旁观,不禁心中赞叹:“不想荣宁二府子孙如此上进有能耐,个个都是可用之才。”

怡康王把贾府治家之道说与圣上,圣上点头称许。尤其是那条主动去各衙门自查自家有无徇私枉法之策,深得圣心。

圣上召见贾政,细细询问其治家之道。

不日,提升贾政为礼部尚书的圣旨下来,京城勋贵再次震动。

怎么什么好事都让贾府占尽了?整治家中下人也能升官,真是闻所未闻。可见贾家入了圣上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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