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夜风微凉,从二楼的长窗吹了进来,微风抚动下,姜静行身后的珠玉垂帘相互敲击,发出清脆的呤咚声。

屋内四角的烛火并不受夜风影响,只有矮几上精美灯盏里的火苗微微摇晃,屏风上交叠的两道影子也随之晃动起来。

光线朦胧间,两道身影像极了相拥在一起,正在诉说着绵绵情意的爱侣。

姜静行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动作,她的右手紧紧擒住陆执徐不老实的手,还带着伤口的左手则是随意搭在桌面上。

伤口边缘的血液被夜风一吹,给人带来黏腻不适的感觉。

姜静行敲在桌上的手指抽搐了一下,手指边是还未曾来得及尝试味道的绿枝酒,跳动的中指不慎打在冰凉的杯壁上。

这股凉意从指间渗入,一直凉到了她心里。

怪不得刚刚陆执徐要为她温酒,这美酒的确不适合夜里饮用。

风停了,桌上的灯盏散又重新发出光亮,这间屋子很大,他们现在的位置又与四角的火烛相隔甚远,所以其他地方都有几分昏暗。

光暗不明的环境让姜静行的听力、触感都变得极度灵敏。此时过于安静的氛围,使得她能清楚听到身旁的呼吸声,还有自己胸膛里响如擂鼓的心跳声。

她感觉,整个世界都给她开了场荒诞的玩笑。

陆执徐说完那一番话后,就将头斜靠在姜静行的肩颈处,眼神迷离,漂亮的脸上风情万种。

他的嘴唇在姜静行下颌划过,将温热的呼吸都打在姜静行的颈侧动脉上。

神思恍然间,姜静行明悟过来。

原来她之前一直闻到的馥郁香气,不是酒香也不是熏香,那股味道,是从陆执徐身上飘散出来的。

当他将胸膛靠在她后背上时,她鼻尖满是那股美妙的香味,暗香盈袖,一时失神,姜静行手下的力道便有些不能控制。

“嘶!”

陆执徐痛呼出声,使得姜静行耳边的喘息声更加明显。

随着她手下力度的加大,被擒住手腕的陆执徐下意识地挣了挣。

他没能挣开姜静行紧攥住的手,也就不在意她施加给自己的痛苦了。

而且他不仅不在意,反而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小心地避开了姜静行的伤口,从她虚虚抬起的右臂下穿过,最后牢牢圈在她精瘦的腰上。

姜静行不需要低头,便能清楚感知到他在自己腰间的细微动作。

陆执徐白皙纤长的手指,正在她白色的腰封上轻轻滑动,最后停留在腰封正中镶嵌着的宝石上,他的指尖轻轻敲打在上面,发出哒哒的清响。

这是一个极具挑逗性的动作。

灯盏里的火苗发出“噼啪”的一声,姜静行用舌尖顶着上颚,慢慢扭头看向耳边的男人,她眼眸里漆黑幽深,满是审视。

在这间只有他们二人存在的地方,陆执徐彻底卸下了白日里清冷禁欲的伪装,在脸上勾出魅惑的笑容,紧紧盯着姜静行的双眼,呵气如兰地问

道:“嗯?国公觉得如何?”

不!如!何!

我擦都已经不能准确表达出姜静行此刻的震撼!

姜静行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主人狭长的眼眸里写满了温柔缱绻,乌发披散在后背,洇出暧昧的色气,还有几缕从他轮廓完美的面颊滑落,最后垂到她身前。

感受着身后火热的躯体,在看着眼前活色生香的一幕,她觉得自己正面临着此生最大的诱惑。

啊!啊!啊!啊!啊!

要不是脑海里系统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说不定她还真有点把持不住。

现在她可算知道了什么叫做艳色绝世,我心犹怜。

怪不得人们常说美色误人,美人怀就是英雄塚。

她面无表情地回道:“不如何。”

陆执徐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将下巴搭在姜静行肩上叹息了一声,慢慢蹭了蹭她的颈侧,好似撒娇一般地说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随着他的动作,他温热的脸颊正好贴在了姜静行的颈动脉上,一缕发丝在眼角滑过,带来刺痒的触感。

颈脉和眼角这是姜静行最敏感的部位之二,她下意识地侧开身子躲避。

要是其他人靠近这里,她绝对会暴起将人杀死。

陆执徐感知到姜静行的动作,不仅没有避讳,反而嘴角微弯,贴的更近了。

姜静行眉头紧皱,脸上满是不近人情的凌厉,身上的气息也危险起来。

武者有势,更何况是姜静行。

置身在怀中人周身凝滞可怖的气势中,陆执徐却好似全无察觉,将人抱的更紧了。

他张开红唇,伸出粉红的舌尖,轻轻舔舐过姜静行脖颈上的动脉,在上面留下暧味的水渍。

最后还微微张嘴,用牙尖捻了捻。

陆执徐感到无比的满足,他满怀恶意地想着,他父皇可以枉顾人伦,视世间礼法如无物,他为什么就不行。

姜静行不知道陆执徐心里的怨愤,此时她心里只有被人冒犯后的恼怒!

就算是武德帝,都不曾敢如此对她!

烛火晃动间,姜静行脸上的神色瞬间阴沉下来。

本来搭在矮几上,虚虚张开的手掌也用力紧握,手背上青筋尽显,指骨也被主人捏的吱吱作响。

对于陆执徐现在的动作,姜静行只有一个评价。

那就是,不知死活!

她猛的松开陆执徐的手臂,迅速将手指插进他满头的青丝里,一把扣住男人的后脑拽离自己。

然后用虎口遏住陆执徐的喉咙,翻身将人压在了矮几上。

姜静行的动作太快了,陆执徐都有几分没有反应过来。

桌上的酒壶受到两个人的牵连微微晃动,最后还是安稳地站立在了桌面,但本来放置在一旁的绿枝酒杯却不幸跌倒,碧绿的酒水顺着桌沿缓缓流下。

顷刻间,形式逆转,姜静行占据了上位。

姜静行这番动作迫使

陆执徐不得不扬起脖颈,他身上本就没有系紧的衣袍也散落了大半。

陆执徐没有挣扎,而是温顺地躺在身上人的身下,仰头轻轻喘息了一声,脸上白皙的肌肤透出桃色的氤氲。

他乌黑的发丝铺满半个桌面,与主人雪白的肤色交相辉映,莫名的色气。

偏偏展露出如此情态的人,还有着一身高雅非凡的气质,即便被人掐住了喉咙,也没有露出丝毫的软弱神态,宛若仙人坠世,精魅化人。

更勾人了。

陆执徐抬头,看向身上满脸寒霜的姜静行。

姜静行目不斜视,就算是听到陆执徐这声暧昧色气的喘息后,她也并没有松开手掌,而是冷声说道:“殿下喝醉了,也胡言乱语了起来,今日的事,臣就当从来不知。”

说完这句话,姜静行也不需要得到陆执徐的回答,她屈起左腿借力,便要松手起身,告辞离开。

谁知,陆执徐不仅没有顺势遮掩刚才的荒唐事,还阻止起姜静行从自己身上起开。

他将手握在姜静行扼住自己脖颈的手腕上,阻止了她抽离的动作。

姜静行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掌,但陆执徐反而握的更紧了几分,你来我往,两人之间僵持住了。

因着他执拗的行为,姜静行简直要被气笑了,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很难说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硬要说的话,这种感觉就像是邻居家院子长了芝兰玉树,虽然不是自己的,但自己看着也开心,也就时不时的去看看它,给他除除虫,挡挡风雨。

然后小树长成了能遮天蔽日的大树,这让她很有成就感。

再然后,突然有一天,漂亮的大树跑到了自己院子里,这本来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可是她又发现,本来笔直漂亮的小树它居然长歪了。

姜静行觉得可惜,恼怒,也夹杂着一些难以言明的紧张。

她很少因为什么事情紧张,至于她心里在可惜什么,恼怒什么,一时也难以分辨清楚。

看着陆执徐不知死活的动作,姜静行气的胸膛起伏了几下,然后不顾系统的劝阻声,又把它屏蔽了。

她干脆也不再加大力气,而是任由陆执徐握着自己的手腕。

借着矮几上明亮的灯盏,她仔细打量了打量陆执徐的神色,先是确定了一下他脸上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然后冷笑一声,心里冷嗤道,这男主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不想娶她女儿,安心做她女婿,反而来这勾引她。

好好的尊贵皇子,不走煌煌大道,尽走些歪门邪道。

不是勾引她吗,那行啊,她今天就满足陆执徐!

姜静行调整了一下脚下的站位,换成一个更容易发力的姿势。

嘶啦一声。

她将陆执徐垂落在双脚间的衣衫下摆撕开,让他晶莹如玉的小腿暴露在冷风里。

双眼则紧紧盯在陆执徐的脸上,自然也就没有错过他那一瞬的瞳孔紧缩。

哟,姜静行

在心里笑出声来,这小皇子是以为,她不敢真的做什么是吧。

姜静行面无表情地攥住他的小腿,手上用力将其屈起向她身体两侧拉开,惹得陆执徐发出痛苦的闷哼。

陆执徐有种错觉,自己小腿上被姜静行握住的皮肤,就快要被她手上的温度灼伤了。这种感觉让他心脏跳动的更加剧烈,额头隐隐有汗水渗出。

她将陆执徐卡在自己和矮几之间,看似亲密至极,但其实暗暗把握好了二人之间的尺度。

毕竟她只是想着给陆执徐一个教训罢了,也不会真把他怎么样。

做完这一切之后,姜静行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从上而下地俯视着陆执徐。

她没有说话,而是加大了扼住他喉咙的的力道,让陆执徐感到微微窒息。

陆执徐只能将头高高扬起,眼尾也被迫带上稠艳的潮红。

朝臣眼中君子端方的嫡皇子,上京城贵女心中高不可攀的皇子,此时也只能发出呜咽颤抖的□□声,像是一只被折翅的鸟雀。

在姜静行有心的报复下,陆执徐再也不能维持住自己的优雅自持。

她慢慢沉下腰,贴近身下漂亮的小皇子。

也许再过几年,等陆执徐斗过了他那几个兄弟,成了手握大权的东宫太子,到那时,她也许会有几分忌惮。

但现在吗。

想到这里,姜静行稍稍松开了手上的力度,让陆执徐呼吸顺畅了几分。

没有她和她在军中的威望和支持,这小皇子能不能上位都还是个问题呢。

武德帝是马上皇帝,对军权看的很重,几位皇子的明争暗斗,在武德帝和姜静行这种上过多年战场,目睹无数惨事的人来看,不过是些小打小闹,死不了多少人。

可若是皇子们手里有兵权,那影响可就不一样了。

剧情里男主能被武德帝立为太子,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女主和她背后靖国公府的支持。

姜静行从来不怀疑将来陆执徐会是一匹凶狠的头狼,但现在他在她眼中,只是一只小狼狗罢了,能撕咬敌人,却还没有给人一击致命的能力。

今天陆执徐的所作所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说到底,还是在给她示弱。

再多的阴谋诡计,在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都只是跳梁小丑般不值一提的小伎俩而已。

随着姜静行的俯身,过近的距离给了陆执徐一个错觉,那就是姜静行马上就要亲吻他。

因着脑里这个想法,陆执徐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他眨了眨自己水光敛艳的眼眸,掩饰住眼底的暗色。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姜静行盯着眼前跳动的烛火,贴近陆执徐耳畔,压着心底的怒火问道。

她真的,很不喜欢陆执徐那副自甘堕落的样子!

姜静行很确定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陆执徐根本就不知道她是个女人。

她也很确定陆执徐不喜欢男人,因为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根本没有任何男女情意!

好啊,为了皇位,这小皇子还真是能狠得下心来!

觉得她女婿的身份跟她不够密不可分是吧,非要她自己上。

陆执徐虽然外表看起来有几分瘦弱,但其实身体十分健康,他自幼习武,武功根本不逊于一流高手。

可今日他清楚意识到,他的武功和姜静行比起来还是有一些差距的。

差距就在于,他根本挣不开用上了内力的姜静行。

陆执徐心中十分冷静,知道姜静行不会真做些什么。

姜静行要是真喜欢男人,他父皇也不会有所顾忌,这么多年让两个人顺其自然,只做君臣。

想到这里,陆执徐忍不住在心底嘲笑起那位九五之尊。

人只有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才会说顺其自然。

他歪头看着身上神色冰冷的男人,依旧笑的温柔缱绻,带着微微恶意说道:“说起来,本王还从来没有跟靖国公道过谢呢。”

“当年,若不是国公仗义执言,在朝堂上为我母后争辩,想来那时母后便要绝食自尽来以示清白了。”

屋内的氛围凝重的可怕,陆执徐感觉到脖颈上的力度再次加大,知道自己真的将人惹生气了。

但还是很欠打地问道:“国公生气了?”

听到陆执徐提起先皇后,姜静行有点失控,但她很快又冷静下来。

她微微直起身,手下的力道也松开了。

最后只能叹口气,她看着身下的病娇男主,知道自己找到了陆执徐异样的原因。

系统:“宿主,你造孽啊,呜呜呜呜呜……”

就像系统说的,真是造孽啊。

今天是姜静行第二次见到陆执徐这个男主,但不可否认的是,每一次对方都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

第一次是在十年前。

陆执徐当时还是个小小少年。

从来没见过血的小皇子,面对凶神恶煞的敌军能迅速冷静下来,在保存自身的同时还不忘保护身后的亲人,后来更是表现亮眼,毫不犹豫将敌军一刀毙命。

当年姜静行将长公主陆筠一行人平安送到后,很快便返回了前线。

回禀此事的时候,她在武德帝面前用赞赏的语气,好好夸了一番陆执徐路上的所作所为。

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知道武德帝有意贬妻为妾。

章皇后的母家虽然也是世家,但早已败落,族中子弟也不出色,根本不能给在打天下的武德帝提供任何助力。

她能嫁给他,也是因为父辈婚约不可推辞,武德帝不爱皇后,但也给了她应有的尊重。

他后院从不缺美人,膝下更不缺儿子,虽然章皇后生了他唯一的嫡子。

只是正值时机紧迫的时候,儿女私情在这大好江山的比衬下,自然显得无足轻重。

当时武德帝已经占据大半江山,大军驻扎在荆州,下一处便是有“雄关”之称的太原郡,若能占据此地,这大好江山便唾手可得。

太原张氏千年世家,盘踞太原郡多年,库中粮草充足。族中又人才辈出,将太原治理的风调雨顺,马壮兵强。

太原郡守,也就是张家家主,他据城而守,以至武德帝久攻不下。

最后张家来信给武德帝,信中明言,若是武德帝能娶张氏女为妻,便将太原一郡二城作为嫁妆拱手相送。

章家在军中的子弟不多,章皇后和文臣武将的后宅妇人们关系也一般,因此在许多谋士劝解武德帝贬妻为妾,迎娶张氏女时,满军帐的人竟无一人劝阻。

虽然也有些武将心里想法不同,觉得他们兵力强盛,打下太原郡只是时间问题,但是能兵不血刃拿下太原,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

所以武德帝犹豫了。

系统告诉姜静行,书中男主一直都是嫡子,那他生母就绝不能为妾,所以让她去劝阻武德帝。

姜静行借赞扬陆执徐一事陈言利弊,而且太原郡守信中还有一个条件。

那就是要求武德帝撤兵,且城门打开后,要保留太原郡一众的大小官员,那些人多是张氏子弟,若是武德帝真答应了,那太原依旧要由张家把持,将来恐怕会成为大患。

她劝武德帝拒绝此事,送了陆执徐外祖家一个人情。

甚至在打下太原郡后,皇后母家章家的老太爷知道他无任何亲族,又看她前景光明,还曾提出要认她为义子。

这样以后姜静行就算的是武德帝的小舅子,两家也好互相扶持。

只不过姜静行不想格外多生事端,直言拒绝了。

第二次,则是在五年前。

五年前。

安王的生母,当时的韩贵人,也就是今日的韩妃,在朝中显贵齐聚的宫宴上早产,诞下了一个死胎,是一位还未足月的小皇子。

其实武德帝最小的孩子今年也十几岁了,这些年来,武德帝的后宫只有韩贵人传出过喜讯。

所以韩贵人孕期时,太医院的御医们十分上心。

直到孩子八个月都很平安,韩贵人也无任何不适。

姜静行对于章皇后没有什么印象,哪怕她曾保住她皇后的位置,二人也从未在私下接触过。

这位曾经的主母对她而言,还不如男主母亲这一身份来的印象深。

当时章皇后感念韩贵人有孕在身,便免了她每日的晨安礼,让她在自己宫中安心养胎。

关于这些事情,姜静行也是在之后官员上奏时才知道的。

那时正值隆冬时节,天气冷到能滴水成冰。姜静行能记得这么清楚,也是因为那个冬天实在是太冷了,从脚底一直冷到她心里。

连日的大雪纷飞,让整个上京城都笼罩在阴暗的天光下。

那是武德帝登基后过的第一个新年。

宫中年宴,处处歌舞升平。

武德帝在前殿同百官一同庆贺,皇后和太后则在后殿接见朝中命妇,举行宫宴。

这天晚上,后宫所有的妃嫔们都出席

了后殿的宴会,就连一直以养胎为由避宫不出的韩贵人也来了。

据说当时韩贵人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姜静行不太了解孕妇的身体,但据太医所言,韩贵人自有孕以来,她的胎相一直很稳,即便早产也应无碍。

这本来应该是万无一失的事情,可偏偏就在这文武百官齐聚,本应该是个喜庆日子的时候,韩贵人的孩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没了。

坐在韩贵人周围的妃子也知道韩贵人怀着孕,眼见她受宠,也就秉着奉承宠妃的心思陪着她说笑,可韩贵人前一息还在说笑,后一秒就开始捂着肚子痛苦的□□,她周围陪坐的妃嫔也吓得不轻。

后殿宫宴出了这等意外,皇后自然是第一时间让身边的宫女去请太医过来,然后又让人给前殿的武德帝递消息。

之后的事情姜静行不大清楚,只知道二日后,太后以皇后谋害皇嗣为由,下诏书要废除皇后。

武德帝态度不明,只是将皇后圈禁,再命大理寺和刑部严查此事。

春节过后,大理寺给的结果与太后的说法如出一辙,的确是皇后在宫宴上命人给韩贵人的吃食下了药。

这件事背后的真相肯定不简单,姜静行知道,韩贵人产下死胎的真相,必然逃不开皇子们背后的势力争权夺位。

京中权贵也因为皇后被圈禁一事人心惶惶,博安候府也想尽办法替章皇后翻案,却苦于无人相助。

皇后被圈禁是武德帝亲自下的旨意,而废皇后的旨意是太后下的,京中根本无人敢触这世间最尊贵两个人的霉头。

新年过后的第一次大朝会,太极殿内地龙烧的正旺,从去年初秋开始到今日还从未断过,大殿内温暖如春,张公公站在殿外门口都能感受到暖风微熏。

文武大臣站立在温暖如春的大殿内竟感到几分燥热,刑部尚书垂首盯着面前汉白玉铺就的地板,任由细小的汗珠汇聚成流缓缓从额头顺着脸颊淌下来,他心神紧绷,静候着座上的帝王翻看奏折。

上面正是宫宴皇后一案的调查结果,以及相应的证词和物证。

姜静行站在武将的前列,听着大理寺卿和几位官员的争执,文臣首位的李伯同,李丞相也是老神在在。

大理寺卿姓刘,是朝中有名的美鬓公。

他和姜静行相识多年,都是早早投靠了武德帝的老人。

站在无极殿的中间地方,刘大人一板一眼地说出了皇后下毒的证据并作了详细解释。

刑部刑法司给出的定罪证据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和韩贵人宫宴上所饮用的参汤。

宫女是皇后所居住的凤仪宫的女婢,是当时唯一还活着的人证,当时也是她领命去为韩贵人请的太医。

大理寺负责刑讯的官吏刚给她上刑,宫女便把事情吐露了干净。

原来,当年皇后和韩贵人曾同一时间怀孕,武德帝对韩贵人多有怜惜,常常去她宫中探望而冷落了皇后,这让皇后十分嫉妒,一直对韩贵人怀恨在心。

后来皇后提前一步诞

下四皇子,也就是陆执徐,而五日后韩贵人也生下了五皇子安王。

本来只是一些陈年往事,可如今韩贵人竟然又有孕在身,皇后当年的怨愤涌上心头,这才下手暗害嫔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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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又交代,皇后在几个月前就让人在韩贵人的膳食中下了秘药,这药能让母体看起来强健,可是腹中的胎儿却会日益虚弱,最后成为死胎。

早在宫宴未开始之前,皇后就让人买通了膳房一个小宫女,在宫宴当日提前在韩贵人的羹汤中放上堕胎药,而那道羹汤的确被检验出来有堕胎药的药性。

这样看来,人证物证具在,就连皇后害人的动机也有,事情可以盖棺定论了。

但姜静行毕竟做过刑警,知道有一件事逻辑不通。

等大理寺卿将皇后行凶的过程讲述完后,姜静行这个旁观者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既然皇后娘娘早就在韩贵人日常膳食中下了药,以至胎儿早死。那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宫宴上再下一次药,这样不是引火上身吗?”

“若此事真是皇后所为,只需等到死胎自然产下便是,又何须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人下药。”

听到姜静行的疑问后,刘大人捋了捋下巴的胡须,沉吟一瞬道:“禀陛下,此言有理,这的确是个疑点。”

刘大人是个板正的人,向来是有话直说,直言不讳。他不顾周围人的复杂目光,又说道:“太医院的脉案上记载韩贵人娘娘腹中胎儿无恙,可臣找妇人看过小皇子的尸身,小皇子心肺应当早已停动。”

最后叹息了一声,说道:“记录脉案的太医,带着家中老小,宫宴当日便在家中自尽了。”

皇后的母家,博安侯府章家,自然是咬死这疑点不放。

如今的博安侯当时还只是世子,老博安侯是皇后的亲爹,满头白发的老人被儿子搀着跪伏在大殿上痛哭不已,反复陈诉着皇后的冤情,哀声请求着龙椅上的皇帝女婿彻查此事,还自己女儿一个清白。

这天的早朝,依旧是吵的不可开交。

以礼部为首的大臣觉得,虽然皇后不能定罪但嫌疑甚大,文武百官便不能当做此事没有发生,所以理应废后,即便不能赐死,也应将皇后迁宫别居。

但也有一些大臣认为此举不妥。皇后身份尊贵,岂可轻易废立,应等大理寺彻查清楚所有疑点后再做判定。

姜静行冷眼看着玉阶下大臣们争吵,又看向端坐在上位的武德帝。

其实大臣们怎么想不重要,只要武德帝觉得皇后没有谋杀皇嗣,那么皇后就会是无辜的。

可武德帝从宫宴事情发生时开始,至今一直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到底是相信皇后还是要为韩贵人找一个公道所在。

下朝后,姜静行随着大臣们走出太极殿,她刚刚走出大殿,便被张公公用武德帝的口谕又请到了后头的明光殿。

当时她走在御道的白玉地砖上,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只觉风雪将至。

随着大雍朝蒸蒸日上,前朝后宫的纷

争也交织在一起,越发地让人觉得前路晦暗不明。

张公公走在前面,抖抖身上的雪花,也是慨叹不已:“唉,这雪是下个没停了。”

姜静行点头,是啊。

昨夜下了一夜,直到她上朝前才停,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又开始下雪了。

御道每日都有宫人打扫,路上的积雪早早便被扫了个干净。

等走过了御道,为防雪水沾湿衣角,张公公便带着姜静行沿着明光殿檐下的长廊前行。

在今天之前,姜静行还未察觉到武德帝对自己的心思,只把他当成君王对待,自然也就把她下朝后,武德帝会让张公公请她过来的事情当做寻常。

她跟着张公公不急不缓地走在长廊下,远远便看见明光殿前跪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白衣,满头青丝披散而下,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阶下的雪地里。

那是谁?”

张公公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平静地说道:“是四殿下。”

原来是陆执徐,姜静行闻言深深皱起眉头。

他这时候跪着这里,只能是为了皇后的事情。

“是陛下让人跪在这里的?”

“哪能啊,是四殿下自己来的。皇后娘娘被圈禁半月有余,这两日已是不吃不喝,滴水未进。再这样下去,这再好的人也垮了啊。”

张公公叹息一声:“这四殿下得知此事后,便在此长跪不起,请求陛下将皇后娘娘放出来,今日已是第二日了。”

“陛下倒是想让人回去,可四殿下执意如此。”

走近后,姜静行将人看的更清楚了。

她不知道男主在这里跪了多久,但他的膝盖和小腿已经半掩在雪地里,头发上也落满了雪花。

比起多年前,姜静行在车队遭遇袭时与他初次见面,此时的陆执徐已经长成一位傲骨嶙峋的少年。

即便冻得嘴唇青紫,也依旧神色平静,无悲无喜的任由风雪打在身上,仿佛要与这满天的苍白融为一体。

少年,跪在雪地里的身体也略显单薄,那张憔悴的脸,虽不及他长大后的天资绝色,但依稀可以窥见日后的俊美

“四殿下在这里跪了多久了?”

“已然有两个时辰了。”

今日的早朝大约一个半时辰,那便是在武德帝起床后就在这儿跪着了。

张公公没有迟疑,他带着姜静行从陆执徐身边径直走过。

就在姜静行经过的时候,陆执徐抬头看了她一眼。

姜静行侧头与他对视。

少年的眼神中无波无澜,像死人般平静。

那黑白分明的眼眸让姜静行记忆犹新,但让她记得更清楚的,则是男主眼底的绝望与哀求。

是了。

这世间,知道他日后会成功登上皇位的,只有姜静行。

可即便是姜静行,她也不知道陆执徐在成为太子前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也不知道在这朝堂后宫中,不

得帝宠,又无强横母家的皇子,是如何的如履薄冰,挣扎求生。

还未开府出宫的皇子与后宫的妃嫔一样,都无权插手朝政。

就连太后前几日下旨废除章皇后,都被前朝的文臣们,以皇后废立是国朝大事为由驳斥了回去。

他知道当年就是姜静行为他母后陈情,才让母后避免了被武德帝贬妻为妾的命运。

已经走投无路的陆执徐,下意识地向姜静行求救。

陆执徐在与她对视后又垂下头去,仿佛这一眼就是他最后的力气。

他闭上眼,睫毛上的雪粒簌簌落下。

姜静行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她停下脚步,看了眼天地间洋洋洒洒的冬雪,转身向笼罩在绝望气息中的陆执徐走去。

张公公见此也没有阻止,只是安静地站着。

“系统,韩贵人的事是皇后做的吗?”

“不是,是韩贵人自己陷害皇后。”

“她身体不易受孕,孩子六个月的时候就已经停止胎动了。”

姜静行哑言,她本来还以为是后宫其他妃嫔陷害皇后。

可谁能想到呢,查了这么久,凶手居然就是看起来最无辜的受害人本人。

看起来柔弱可怜的韩贵人,内里竟有如此狠心!

姜静行在陆执徐眼前站定,她朝服黑色的下摆在他眼前划过。

“殿下。”

“靖武侯。”少年嗓音嘶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想来皇后娘娘也不愿您如此毁伤自己。”

陆执徐无动于衷。

“您还是回去吧,陛下会还皇后娘娘一个清白的。”

感叹归感叹,但她也没有办法。

毕竟她只是一个局外人,现在男主遭遇的一切阴谋诡计,都只是新日初生前的阴霾罢了。

“多谢侯爷。”

陆执徐声音虚弱,依旧没有抬头。

见此姜静行也就不好再说些什么,毕竟武德帝还在屋里等着,自己若是贸然求情,事情恐怕只会更糟。

姜静行无奈地摇摇头,又继续向殿内走去。

明光殿的温暖如春,与屋外的寒冷刺骨形成鲜明的对比。

武德帝站在窗边,将姜静行和陆执徐的举动看的一清二楚。

“伯屿跟他说了什么?”武德帝看向姜静行。

“外面风雪交加,连臣都有些受不住,臣是担心殿下长久下去受了风寒,但时候大病伤身,就劝了殿下几句。”

武德帝神色不善,却不是对着姜静行,他冷哼一声:“就算重病,也是他自找的。”

姜静行张张嘴又闭上,看起来欲言又止。

武德帝看出来了,他走到自己心爱的臣子身边,替他拍了拍肩上的积雪,阴冷的神情又平和下来。

“你有话直言便是。”

“那么臣就说了。”

姜静行措辞了几秒,尽量客观地说道:“陛下,皇后娘娘的事疑点实在是太多了。”

“先不说宫女的话有几分可信,便是那上吊自杀的太医本身就十分可疑。太医的死既可以说是皇后娘娘为掩盖下毒真相所为,也可以说是真凶怕太医说出自己的身份。”

“若不是皇后所为,便是有人嫁祸。无论如何,都应继续彻查。”

至于查不查的到韩贵人,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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