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未来日记(上)

“接下来的这个故事我不费口舌,女孩留了日记你自己看吧。”老妇人从抽屉拿出来两本日记,指了指那一本封面黄白泛红的软抄,“先看这本。”另一本是黑红色硬壳的本子。

2002年8月1日 天晴

今天是回小学的最后一天,我终于不再是小学鸡啦。

没想到最后一次考试能考到全级第二名,真是超级狗屎运!

回到家,妈妈很高兴问我想要什么奖励,我说我想要一包水果味的果冻,妈妈给了我一块钱,实在太开心了。

在去士多的路上遇到外婆,她问我考了多少分,说完她说考得这么好可以放松一下了,去她家玩游戏机,舅舅新买了插在电视上玩的游戏机,我真的太开心,立马就跟外婆走了,也没想着回家里告诉妈妈。

玩了很久也没发现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妈妈来外婆家看到我的时候样子很可怕,骂了我好久,我只不过在离家两条巷子的外婆家玩,也要骂这么久,我实在太伤心了。

2002年8月2日 天晴

唉,不能去外婆家里玩了。虽然考试考得很高分,但是妈妈却说不能骄傲,她拆开了初中派位通知书,通知书上面说八月十八号的时候要到学校去进行摸底考分班。

我好想去外婆家里玩。

2002年8月28号 天晴

摸底考试的结果出来了,没想到我进了重点班,在女生排名中获得了第八名,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获得第八名,我做试卷的时候感觉比在学校的难很多,难道狗屎运延续了?那天考试的同学们把知识忘掉了?

管他的,总而言之,我的快乐时刻到了,妈妈终于肯放我到外婆家去玩游戏机。

2002年8月30日 天?

妈妈昨晚被120拉去医院了,爸爸也跟着上救护车。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等我在外婆家玩完游戏机回到家的时候,爸爸说妈妈已经睡了,让我不要打搅她。

半夜我在嘈杂的呼喊声醒来,看着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把妈妈拉走,房间里到处都是呕吐物,我闻不到臭的味道,我呆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家里没人了。

我想,我要把卫生先搞好,拿抹布去包裹呕吐物,用袋子装好。

妈妈晚饭吃的是西洋菜,全部都吐出来了,我没和妈妈吃晚饭,我在外婆家吃的是蚝油鸡翅。

外婆来了,把我接走,她让我快点睡觉。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在拉妈妈的脚,我拉着妈妈的手,妈妈说好痛,人要从腰那里断成两半了,我说,我不想你被拉走,你要再忍一下,我再用力一点,一定能回来的。

妈妈笑着说,没关系的,好像已经被拉断了,只有一半不知道还可不可以。

我吓醒了,写下了这篇日记。

2002年8月31日 天?

外婆带我到医院,我看到爸爸在和医生说话,听不清楚医生说的是什么意思,先天性蛛网膜畸形血管破裂,是什么东西。

我只知道,好端端的妈妈现在没穿衣服,只有被子盖着躺在病床上。

脸好肿,腿好冰,我抱着她的腿塞到我的肚子里。

她的手指动了,我喊外婆来看,我喊爸爸来看。

爸爸说,让我先回去,开门等着他,他会把妈妈带回来,又和外婆说了好些话。

外婆掉眼泪了,我没有掉眼泪,我一直在想,如果前天我也在家吃了西洋菜,会不会所有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在家等妈妈回来的时候写下了这篇日记。

2002年9月1日 天阴

今天开学了,我没去上学。

昨天在家里等妈妈回来的时候,家里渐渐来了很多亲戚。

还来了我最害怕的人,金泉。

他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左右三村只要谁家死人了,他都会去,我见过他几次,上小学的时候,放学的时候,我晚上出去玩的时候,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谁,白发苍苍,年纪那么大他还总是匆匆忙忙走得很快。

直到太姥姥离开人世,我在太姥姥家里见到了他,他给了我一块糖吃,还帮我绑了一条白缎在额头,所有人都听他的安排去烧东西,去叠东西,去买东西。

他就变成了我最害怕的人。

我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来。

妈妈被拉回来,她好像睡觉了,但是大家都在哭泣,我哭不出来,爸爸也在哭泣,我还是哭不出来。

金泉拿了一个金色的薄被子盖在妈妈的身上,我就在一旁看着,我去摸她的眼睛,为什么那么冷。

金泉好像挺厉害的,金被子纹丝不动,但是他帮妈妈把病号服换了下来,换上了好像古代人的衣服。

金泉又说给她拿点上路钱,我连忙把我的存钱罐扎了,里面有二十七块三毛,够吗?

爸爸把几百块钱塞到妈妈手中,我把我的也递过去,但是他没接,我自己塞了进去,妈妈的手好硬。

我不知道要做什么事情,看到我家的狗安静的窝在火盘附近,我也学着金泉给它也绑上一根白缎。

到后面,我跟在爸爸身后走着,看不清前面的路,看不到身边有人,听不到他们哭泣的声音,我感受不到任何东西,为什么我没有眼泪,为什么脑袋想了那么多悲伤的事情,还是流不出来眼泪。

我又到了外婆家,吃了一碗红萝卜粥,我跟外婆说,我想吃西洋菜,外婆说,等明天吧。

我觉得不是很可以,我现在就想吃。家里的垃圾不知道倒了没有,我跟外婆说我要自己回家,回到家垃圾果然还没倒,我收拾的西洋菜还在,我拿起来吃了一口,过了那么久的西洋菜还没坏,但是它不是菜的味道了,它一点味道也没有。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没等多久家里好像来了很多人,播着一些佛经,他们好像都不说话,只有金泉在说话。

我不敢出去,我在床下借着客厅微弱的灯光写下了这篇日记。

2002年9月3日 天晴

爸爸叫我去上学,家里好像改变了一点,墙上挂了一个深红色的小柜子,我不敢抬头去看,我应了声就出门上学。

新的班级里有好些都是我以前小学同班同学,他们问我,我妈是不是死了,我没理他们,没想到老师也来问,我妈的事情处理好了没有,让我点一下桌面上给我留的书齐不齐全。

我绷不住了,嚎啕大哭,为什么无关紧要的外人要时刻提醒我发生过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能让我平静的权当做忘记,这样我可以告诉我的脑子,妈妈到国外工作暂时不能回来。

一定是那一个梦,我听到了妈妈说的没关系,我应该不让她说,我要说有关系,十分有关系。

妈妈到国外去了,我想和妈妈重逢。

什么时候才会重逢。

2002年10月26日 天晴

今天我生日我决定要回家里住,我在外婆床上醒来,已经在外婆家住太久了。

我自己煮了红鸡蛋,跑回家看到爸爸在家,我问他要不要吃红鸡蛋,我煮了两个,他说让我自己吃。

很少时间能见到爸爸,外婆说过他下岗了,现在在附近踩三轮车弄了个路边摊修自行车。

我不想住在外婆家,我决定今晚就开始不住,我不喜欢舅舅舅妈总是对我说好好学习啊,你爸不容易。

我的狗好像几天没吃东西的样子,垃圾桶里能吃的都吃了,我煮了一个面,给它一半,我也一半。

爸爸晚上回来看到我,他说,要住在家的话,我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好好学习,我能做到就没有问题,大家一起坚强。

2003年10月26日 天晴

又是一年生日,我偷偷仰望了在墙上的小柜子。

红鸡蛋不会再有,我不会再做。

爸爸朋友的女儿生了小孩满月,请我们一同参加。

晚上到了吃饭的地方,满月的小婴儿粉粉嫩嫩,我在一旁看着,众星拱月便是如此,那是一个六层的大蛋糕。

我还是第一次在生日的时候吃蛋糕,虽然是蹭的也不错。

本来很开心的,小婴儿是主角。

为什么他们又在谈论呢,他们好像很怜悯一般,觉得为什么善良心肠好的人会这么早离开。

还说大概是上辈子做错什么事情得到的惩罚,也说我上辈子大概是打鸟人,打了小鸟才会这样。

为什么在今生找不到答案,就要赖上辈子。

没完没了。

2005年6月1日 天晴

今天回家的时候,我被摩托车撞了,看着好端端没事的,为什么回到家,下面流血了。

好想要一台洗衣机,我不想用手洗衣服,为什么不能买一台洗衣机,我想用洗衣机。

好怕洗不掉。

2005年6月2日 天晴

我把事情告诉了外婆,外婆带我去看医生,原来是我来月经,我还以为我要到外国去。

这个月就要考试升高中,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考到,我觉得学习很痛苦,如果我没有考到这个班,我就不会去外婆家里玩游戏机,玩到没回家吃饭,没吃到西洋菜。

2005年8月16日 天晴

我的分数刚刚好能上高中,但是高中的位置离家很远,所有亲戚都说让我继续读,我爸也说会供我读书,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我填了志愿,我很害怕会录取,也很害怕会不录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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