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宋照月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拎着山鸡和野果迫近，指着谢淩问池青薇：“他也是你的未婚夫？”
池青薇同样难以置信，毕竟谢淩生得清新俊逸、冰洁渊清，活脱脱是禁欲系小仙君的典范，跟“小可爱”这个绰号可谓风马牛不相及。
偏生这时谢淩接话了，反问道：“也？宋公子也是吗？”
池青薇点头。
宋照月眉头拧得快能夹死苍蝇了，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与谢淩有此联系，一刹那仿若世界都要重塑了。
他把东西全丢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询问：“你一共有几个未婚夫？”
池青薇掰开手指头给他数：“你是三师父给我定的娃娃亲，他是大师父给我定的。我还有二师父订的、四师父订……”
“停！”宋照月听不下去了，感觉有口气憋在了胸口不上不下，蹲下来闷头整理，“算了，我不想知道。”
池青薇默默把蜜糖罐子拿出来，放到他手边。宋照月瞪了她一眼，发现一旁的谢淩自始至终竟毫无反应，甚至还一副接受良好的样子。
宋照月无法理解，总不能三人中就他大惊小怪吧？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不见半分惊讶？”
谢淩坐姿端正，一本正经地回道：“因为是事实啊。”
宋照月怀疑自己幻听了，盯着他：“小……可爱？”zusi.org 狐狸小说网
谢淩思考了几息，点头：“我幼时，确实被很多人夸过可爱。”
他小时候生得粉雕玉琢，像年画娃娃一样，不分男女老少人见人爱。乃至每次上街，家里都会安排好几个仆人陪同，以防他被生人抱走。
宋照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谢淩的脸皮竟厚得令人发指。他痛心疾首地叱责：“你一个修无情道的剑修，怎好意思的？”
谢淩诧异地看向他：“我尚未选择道统，宋公子是如何知晓的？”随即反应过来，“宋公子好似对冲虚宗很是了解？”
宋照月“呵”了一声，拒绝回答，心中暗骂：诡计多端的狗仙修，三句不离套话。
“既然我是小可爱，不知宋公子该怎么称呼？”谢淩开口直击要害。
池青薇仿若看不到那场即将刮响的腥风血雨，真诚地回应：“哦，他叫小甜……”
“闭嘴！”宋照月大吼，大有他们再说一个字，他就冲上前跟他们拼命的架势。
池青薇立刻乖巧地坐好，谢淩的背挺得比她还直。
宋照月左右扫了一眼，气鼓鼓地转过身，继续料理食材。
剑拔弩张的氛围暂且告罄。
过了一会儿，池青薇突然动了。她悄悄往谢淩的方向挪，见宋照月没发现，又挪近了些，直到能拉得着谢淩袖子的距离才停下。
谢淩长睫轻轻颤动，等她到了近前才做出反应。
池青薇为防止宋照月听到她在背后说他坏话，凑近了才敢低声道：“他脾气不好，但没有恶意的，可以麻烦你担待些吗？”
谢淩微讶，如朗星般的眉目染上点点笑意，配合着压低了嗓音：“没关系的。宋兄为人磊落直率，是真性情之人。”
池青薇意外于谢淩如此好说话，立刻高兴了起来，把手中的糖糕又给他分了一块，在宋照月发觉之前，迅速挪回原位。
清风拂过，林间树影婆娑。
谢淩低头看着手中两块软糕，正发愁之迹，余光瞄到了宋照月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在瞪他。
谢淩是言出必行之人，因不到半柱香前才答应过池青薇，他怕不吃会让关系僵化。
于是，他对宋照月回以一笑，把糖糕送进了嘴里。很甜，他微愣，含在口中慢慢咽下。
本以为这样做，宋兄能感受到他展露的善意，哪知宋照月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踉跄了一步，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对于宋照月来说，今日必定是起猛了，竟然让他看到谢淩那个老古板在吃糖糕。这放到整个修真界，都是比他回到十七岁更炸裂的事。
要知道三百年后的仙门魁首谢淩，身为无情道主，忘情而至公，克己复礼到了极致，就像冰冷的塑像，没半点活人应有的模样。
宋照月对他既是厌恶，亦是惊悚。无论是三百年后还是现在二十出头的谢淩都能让他应激。
然更玄幻的是，谢淩吃完了糖糕，还伸手过来想扶他，嘴上念叨着：“宋公子，要小心啊，不要往湿滑的地方站。”
对于宋照月来说，简直是地狱级的梦魇。
他一激灵退到了树后，警告道：“你，离我远点。”
等谢淩手足无措地回到歇息处，宋照月才缓了口气。
谢淩这方已经彻底被宋照月搞糊涂了，他小声询问池青薇：“宋公子一向……如此吗？”他不习惯说人不好之处，所以甚是难为情。
池青薇没多想便点头：“对啊。”虽说遇上谢淩后更奇怪了，但没准宋照月是人多了社恐吧。
她又分了块糖糕给谢淩，语重心长地嘱托：“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
谢淩垂目，长睫在眼底扫落了一丛阴影。
磨着牙把山鸡烤好后，宋照月到离谢淩最远的位置的坐下，依旧把肉给池青薇，自己啃野果。
“你吃吗？宋照月的手艺超好的。”看谢淩两手空空，始终都正襟危坐，池青薇礼貌地问了一句。
“我……”不等谢淩回答，宋照月恶狠狠地打断道，“他吃什么吃，以为都跟你一样是练气，一顿不吃嚎三天吗？吃不完就拿去喂狗。狗吃他都不吃，金丹修为，早就辟谷了。”
池青薇：“……”
这攻击力过强，谢淩缓了半晌才额首：“宋公子说的没错，我不吃，有辟谷丹就好。”
宋照月再次暴躁：“我管你吃不吃！”
池青薇马上把剩下的糖糕全塞进他嘴里，朝谢淩用嘴型道了句抱歉。
一番鸡飞狗跳过后，三人继续赶路。
日头渐渐西沉。最后一缕光消失时，他们还在山道上行走。
池青薇迷糊间看到了一片灯火，待揉着眼睛细看却发现不见了，然再一转头，又看到了。
她忙扯着宋照月的衣衫，神情闪烁地道：“宋照月，我好像见鬼了。”
宋照月停下来，戳住她额头让她离自己远点，无语道：“见什么鬼，我也看到了。”
谢淩骑驴的速度稍逊一筹，此时才追上来解释道：“我们大概是遇上了花妖集市。听闻集市主人手头掌握了传送阵，如果我们能够借用，便无须赶往边界，可节省两月的路程。”
“借用有条件吗？”知道不是鬼后，池青薇长舒了口气，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清楚。”谢淩摇头，“听闻花妖集市是二十年前出现，每年举办一次，每次出现的地点都不一致，全凭主人的喜好。集市仅在日落到日出时分出现，凭请帖入场，可在内自由买卖交易。”
说罢了，谢淩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份鎏金描红的帖子，这是他机缘巧合下得到的。翻开一看，“中伏宴客，入夜清凉”，果真是今天。
宋照月和池青薇二人无异议，翻身下马。谢淩握着在前请帖带路。三人越过了一张透明的屏障，眼前阔然开朗。
一马面人拦在了张灯结彩的巷口，炯炯有神的大眼盯着他们，“请出示请帖。”
“劳烦了。”谢淩把帖子递出。
“原来是冲虚宗的谢仙君。”马面人马上客气道，“后面两人可是与你一道的？”
“正是。”谢淩从容地点头。
马面人收下后从身后的箱柜中取出了三件斗篷递与他们，用无甚波澜的语气陈述道：“由于谢仙君是初来，所以有四点须告知：
一、花妖集市无身份、种族区分，挑事者立即驱逐。
二、入内自由交易，钱货两清，恕不追责。
三、集市结束后的交易，不受花妖集市保护，请心中有数。
四、除特定区域外，禁止斗殴，有违者后果自负。”
三人披好斗篷，拉上了兜帽，把面目遮挡完全。谢淩另付了三枚灵石，把驴和马托管给马面人，并借问：“若想找到集市主人，该往何处走？”
马面人回道：“主人丑时前会在集市内游荡，行踪不定。丑时当刻会在迎露台主持关扑，客人可留意前往。”
谢淩向他道谢，带着宋照月和池青薇步入了集市。
三人再次穿过了一道透明的屏障，身后的马面人已不知所踪，而眼前灯红瓦绿，人声鼎沸，两侧尽是酒乡楼坊，道上两旁被摊贩占满，叫卖着各式物品。来往之人也不全是黑斗篷大兜帽的打扮，好些人都穿着自己的服饰，只戴着面具遮挡了面目。
宋照月记仇，憋不住跑到谢淩边上嘲讽：“看不出你一介仙修竟与妖物的关系如此好。”
当年他之所以被镇压在不周山，便是因为谢淩与万妖岭的妖主白淞楠联手了。
四界各自独立，他万万没想到仙妖两界会勾结起来，更不曾想到他们竟这般早就开始狼狈为奸。
这道貌岸然的狗仙修！
“宋公子慎言，”谢淩抬手点了下周遭，有些头顶兽耳或裙底蓬松的明显不是人，“以身份种族挑事，会被驱逐。”
宋照月冷冷地盯着他，兀地被池青薇拉偏了肩膀。
“宋照月，我们去那边看看。”她兴致勃勃地指着不远处的摊位。
宋照月不情不愿，还是被她拉着袖子一起过去。
只剩谢淩一人在原地，他望着两人打闹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一愣，收敛了神色，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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