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意外横生

「又有什么乱子?」梁老夫人神色惊疑,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老夫人莫急,且待小人去瞧个究竟!」管家应了一声,领着几个家人冲到大门口。

擂门声更响了,隐隐的火光晃动。两扇门板来回摇晃着,看样子就要掉下来了。

管家使个眼色,几个家人在院子里四处看看,各自找了件趁手的家伙拿在手里。有个家人一时找不到棍棒和铁器,只好将立在墙上的扫帚抓了起来。

「快开门!」

「再不开门,要撞了!」

「开门!」

「别放走了歹人!」

擂门声更响了。

门闩「咯咯吱吱」几声,似要断裂开来。

「别怕,是祸躲不过!」管家一努嘴,叫道:「来,把门打开!」

一个家人战战兢兢走上前去。刚把门闩拉开一半,门就被人从外面猛然撞开了。

「哗啦」一声,一张门板跌落下来,差点砸在那个家人身上。他惊叫一声,赶忙向后一跳。那门板「咣当」一声砸在地上,激起一团烟尘。

「冲啊!」随着这喊声,十几名汉子,高举着棍棒、刀叉,乱叫着冲了进来。后面有人举着火把,跟了进来,齐声呐喊。

院子里一时混乱。几个家人手里拿着家伙,却动也不敢动了。

只见领头的汉子手拿一把铁锨,火光之下,头发打着卷,满脸汗水,面目狰狞,气势汹汹的样子,正是里正的儿子。

十几个人挤满了院子,随在里正儿子的身后。嘴里乱糟糟喊着,刀叉、棍棒胡乱举着,像滚开了一锅热粥,再无一刻宁时。

「站住,都给我站住!」管家面色一寒,上前走了几步,厉声斥问道。「你这动刀动枪的,闯进来作甚?私闯民宅,可是要治罪的!」

里正的儿子一愣,立在了原地,杀气腾腾的气势也消了大半,旋又鼓起胆气,大着声音答道:「有人看见了,那几个外乡人进了梁员外的家里,快把他们交出来!」

「交出来!」后面的十几个汉子也一起喊叫,「快把那几个外乡人交出来!」

「你算什么东西,敢来员外家里要人!」管家两眼一瞪,开口骂道。

「你......」里正的儿子气的说不出话来。咽了一口气,才又怒声对道:「你,你怎能出口伤人?」

「捉拿人犯,可是要官府的指令才行。你一个乡野村民,也敢冒充,不怕掉脑袋吗?」管家喝道。

「我......我......」里正的儿子被噎得无言以对。他把手中的铁锨狠劲在地上摔了几下,说道:「那几个外乡人杀了我爹,我要杀了他们,给我爹报仇!」

「给你爹报仇?」管家一阵冷笑,「你爹勾结官府,残害百姓,早就该死了!」

「你胡说!」里正的儿子急了,「我爹才不是!」

「漫说那几个人不在这里,即便是在这里,也轮不到你来捉拿!」管家说道。

「他们杀了我爹,我就要杀了他们偿命!」里正的儿子举起铁锨,在身前晃了几下,管家不由自由地向后退了几步。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里正的儿子忽然来了底气,向前迈了两步,大声说道,「别的我不管,我就要那几个外乡人!谁让他们杀了我爹!」

「别跟他啰嗦,进去抓人!」后面的人大喊着。几个人抡起棍棒,将几个花盆打翻在地。

「上!给我上!」里正的儿子喊了一声,十几个人就要一拥齐上。

「慢着,我看谁敢动!」台阶上忽然一声叱喝,马扩走了出来,赵榛紧随其后。

梁老夫人和那三位老者仍旧待在屋里,隔着门帘,偷偷观瞧。

「哈哈哈!」里正的儿子狂笑起来,「还说不在这里,这不就是!窝藏罪犯,就得送官!」铁锨在手中转了几个圈,大喊一声:「给我上,打死不偿命!」

「上啊,快上!」十几个人像被捅了巢穴的马蜂,乱哄哄地向前冲来。

管家吓得几步跳上台阶,躲在了马扩身后。几个家人也都扔了手中的物件,找个保险的地方躲了起来。

里正的儿子首先冲上了台阶,举起发亮的铁锨,冲着马扩没头没脸的便打。

别看他是个乡下汉子,也不曾习过功夫,却天生一把子笨力气。那铁锨抡在他的手里,锨头乌黑闪亮,呼呼有声,倒是气势十足。

马扩有些意外,却也不惧。待得铁锨近了,只将身子向旁边一闪,便轻轻躲过。里正的儿子却用力太猛,收势不及,身子向前跌去。马扩趁机顺势一脚,正好踢在他的腰际。

里正的儿子身上负痛,叫了一声,身子轰然倒地,重重地摔在石阶上。手中的铁锨「咣当」一声,甩出很远。

后面的人见状一愣,都停住了脚步。举着棍棒和刀叉,立在原地,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再向前一步。

「哎呀,哎呀!」里正的儿子在地上惨叫着,挣扎着身子,却爬不起来。

赵榛走过去,将他拖了起来。只见他满脸鲜血,牙齿也被磕去几个,痛的连声叫个不止。

「我的腰,我的腰......」他双手扶着腰,半靠在赵榛身上,不住地呻吟。

赵榛扶着他,将他的身子靠在台阶上。他半闭着双眼,口中的血兀自在淌。

马扩冷冷一笑,几个跨步跳下台阶,俯身把里正儿子丢掉的铁锨抓在手上。他将铁锨转动了几下,冲着院子里的那几个人看了一眼,双手猛然一抬,将铁锨向墙边的一棵大树投掷过去。

铁锨带着轻微的啸声,破空而出。「叮当」一声,铁锨碰在树上,半个锨头插进了树身。而那锨柄停在半空,还晃动个不止。

「哎呀,好大的力气!」院子里发出一阵惊呼,有人悄悄将手中的棍棒丢在了地下。

「各位乡亲,里正并非我等所杀。」马扩跳上台阶,眼光扫视一遍,「他勾结官府,残害百姓,证据确实!」

人群中响起一阵嗡嗡声。

赵榛冲着屋子里喊道:「各位老先生,烦请出来做个见证吧!」

屋子里一阵桌椅响动,窃窃的低语声。待了一会,才见一位老者慢悠悠从屋里走出来,缓步踏上台阶。

他捻着花白的长须,冲着院子里的人喊道:「都回去吧,回去吧。里正真的不是他们杀的!」

「你这话可是当真?」有人在问。

「老朽这把子年纪了,怎会拿谎言骗人?」那老者连声咳嗽着,面有不快之色。

「两位啊,别藏着了,」他回过头来,冲着屋里喊道,「也出来说句公道话吧!」

那两位老者闻声,果然走了出来。院子里的十几个人一阵低语。

「里正,真的不是他们杀的!」两位老者摊着手,「都回去吧,回去吧!」

「回头会把这事情跟大伙讲个清楚!」先前那位老者又说道。

「深更半夜的,别折腾了,都回去睡吧,回去吧!」三位老者一起劝道。

十几个人一起看着里正的儿子,都没有挪动地方。

「柱子,都让他们回去吧!」一位老者走到里正儿子身前,轻声说道。

此时,马扩和赵榛才知道原来里正的儿子叫柱子。

柱子哼哼着,勉强直起身子,口中却道:「老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爹的仇不能不报!」

「报什么仇,人又不是他们杀的!」老者翻起眼皮,连连摆手。

「你怎么知道?」柱子忽然来了力气,大声问道。「老伯,我爹在世时可没亏待过你,你老可不能胳膊肘向外拐,尽替外乡人说话!」

「哪能,哪能呢?我只是就事论事,说不得是非!」老者似有些尴尬,哂笑着说道。

「柱子,快些让他们都回去!」另一位老者走了来,厉声说道。

柱子一怔,待要发怒,却见那老者凑到柱子身前,低声说道:「你爹勾结官府,残害乡人,黑了心肠,该死!」

柱子像遭了雷劈,立时呆住了。又像是在大街上突然被人扒光了衣裳,神色羞恼,不知如何才好。他大睁着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老者,半晌没说话。

「还不让他们都滚回去!」老者不耐烦地催促道,不觉提高了嗓音,「难道要我把你爹的丑事都抖搂出来,你才甘心吗?」

柱子像遭了霜打的茄子,一下子蔫了。他张了张了嘴,吞了几口吐沫,垂下头,大口喘着气。

好一会,柱子才抬起头,无奈地挥了挥手,冲着院子里的人喊道:「算了,都回去吧!」说完,柱子身子一歪,一下瘫倒在台阶下。

十几个人哄叫一声,拾起地上的棍棒,乱哄哄的奔出院子,各自散去。那槐树上的鸟儿又被惊起,仓皇鸣叫着,好一会静不下来。

转眼间,院子里一片空阔,只剩下柱子还倒在那里,哼呀哈呀地乱叫。

马扩叫家人架起柱子,扶进屋去。有人打来一盆清水,柱子自去把脸上的血污洗了。

烛光里,柱子的嘴巴肿得老高,左边的面颊一片乌青,透着油油的亮光,牙齿间仍在渗着血。他坐在椅子上,强自忍着疼,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柱子,你爹真的不是我们杀的。」赵榛看着柱子的惨相,心中不免有些歉意。

「哼!」柱子扭过头去,不搭理赵榛。

「你想想,我等与你爹无冤无仇,何故要杀他?」马扩走到近前,和声说道。

「他受了官府的钱财,暗地里为害乡里。我们非但不该杀他,反倒是应该留下活口,做个口供才是!」马扩接着说道。

柱子将脸扭了过来,瞪着马扩,依旧怒气冲冲。

「别胡乱猜忌,你爹不是人家杀的。」一位老者皱着眉,说道。

「他做了亏心事,伤天害理,该死!」

「他要是自己不死,被村里的人抓了回来,谁也恨不得咬下他身上一口肉!那滋味,死也受够了罪!」

「千刀万剐,也不过分!」

另外两位老人也絮絮说着。

柱子渐渐将头低了下去,沉默不语。

「你爹做这些亏心事,你会一点也不知道?」一位老人忽然扬起了声音,问道。

柱子身子一哆嗦,动了动嘴唇:「我,我......」

「柱子,你爹干的好事,」老人将一封信一下子摔到柱子脸上,「你自家好好瞧瞧吧!」

柱子将信抓在手里,脸上一阵慌乱。他抖着手打开信封,把信笺抽了出来。

屋里一片安静。

蜡烛突突地跳着,发出嘶嘶的燃烧声。烛光映在柱子脸上,他的嘴唇肿的吓人,神色阴晴不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折着的信笺打开,先是扫了一眼,接着凑到蜡烛跟前,低头看了起来。

信,看完了。

柱子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灯花结作一团,烛光猛然暗了下去。

屋里一片昏暗。

柱子猛然将信摔在桌子上,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双手扳着椅子,嚎啕大哭。

「爹啊,爹!」

哭喊声如滔天的洪水,破闸而出。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