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淮安,清江浦。
盟主的绝世一刀携毁天灭地之势斩向负手而立的王守仁,旁边众人皆被这一刀威力所惊,目瞪口呆地看着即将发生的惨剧。
正德此时心中一阵发怵,若是自己面对此刀,根本无任何生还希望,但王守仁武功高绝,为何此时毫不反抗?若是他死了,谁还能当下这个所谓的天地盟盟主?
就在正德惊惧交加时,只觉肺部一凉,巳蛇手中的宝刀已经如同毒蛇般趁自己走神的空隙插入左胸肋骨之间,穿过身体刺透了自己的肺部。
时间在刹时定格,巳蛇脸上的激动,正德脸上的惊惧,张永等人脸上的惊慌还有天地盟众恶徒各怀心机的不同表情,汇聚成一张张神态不一的脸谱,深深印入盟主眼中。
下一秒钟,重伤的正德从船上跌落水中,王守仁也终于动了,只见一道如骄阳般璀璨的金光从空中爆发,将半空密布的黑云瞬间驱散,汇聚成一柄恍如实质的金色光剑。
从金光爆发到凝聚成光剑几乎就在一瞬间发生,而后如同一道阳光刺向盟主心口。
由于速度太快,盟主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已被光剑洞穿,但令人更没想到的是,光剑穿过盟主胸口后竟凭空消散,化作一阵充满暖意的能量洒向场内每一个人,令所有人都从厮杀的狂热中清醒,停下手中的战斗,呆呆的立在原地。
孙半仙儿在心中惊叹道:这就是剑道的巅峰——无心之剑的威力?果真是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半分剑气。但却能以圣人之心,诛心于无形,若是王守仁想取对方性命,方才那一击世间何人才能躲过?
盟主此时也从狂怒中清醒过来,发觉自己被光剑穿透的部位并没有留下丝毫疤痕,但心中却有一丝难以道明的感觉,看着满地残尸中,有前一刻还在并肩战斗的下属,有跟随自己多年的挚友,此时却都散落在地上,连具全尸都极难拼凑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有这场惨斗?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大仇得报却依然感受不到丝毫快乐?
盟主痛苦地发现,即使真的杀了皇帝自己也依然无法从仇怨中解脱,依然像一具行尸走肉,自己苦心经营多年到底为了什么?
张永等人此时率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直直跃入河水之中去打捞跌落河底的正德。
天地盟众恶徒于明军被入水声惊醒后,纷纷举起手中武器欲继续战斗,但天地盟盟主却在此时纵身一跃,转瞬消失在众人眼前。
夏侯鼎与拓跋开疆等人见盟主突然离去,自然也带着各自手下迅速退去,连带卫子姝等人也纷纷从码头逃离,混乱的码头转眼间就只剩正德手下的几班人马,除了满地残尸,再也见不到一名叛逆。
淮安城,知府府衙。
一向繁闹的淮安城此时充满肃杀之气,集市罢停,码头罢运,戒严宵禁,大街上白天都看不到几个行人,一到晚上更是寂静无声,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漆黑之中。
一队队执刀披甲的禁军和厂卫穿梭在城内搜捕叛逆,如拉网般将淮安城内的每处民房、每个角落来回筛查三遍才罢手,凡是抵抗不从者、宵禁之后随意上路者,皆斩立决,整座古城到处弥漫着一股恐怖的血腥味儿。
淮安几家大户只因在搜查中抱怨几句,竟被东厂将其全家满门抄斩,砍下的脑袋全都悬挂在街市口示众,自此再也无人敢违逆这些禁军、厂卫的命令半分。
此时,月上梢头,淮安城透着一股诡异的寂静,在淮安城中心守卫森严的的府衙,禁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此处团团围住,没有张永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半步。
而在府衙内,梁储、蒋冕两位阁老和张永、丘聚、江彬等正德身边的宦官近臣人都焦急地守在一处院落门口,不时看向紧闭的院门,在心中默默祷告。
上午正德在清江浦码头遇刺后,天地盟众恶徒迅速逃离,张永等人把正德从湖底捞出时,狼藉的码头上只剩已方人马和满地残尸,遂立即带着正德返回淮安城。
面对重伤昏迷的正德,厂卫把淮安城内所有的郎中通通抓来,凡言不治者皆被江彬一刀断头,吓得这些郎中屎尿俱流,一连斩杀一十八名郎中后才被张永劝停,只怕江彬把淮安城内所有郎中都杀完,正德就更加无人能治。
榻上的正德气息微弱,脉象时有时无,身上的伤口虽都被包扎止血,但面部青白浮肿,眉宇间聚满死亡的灰败。
眼看正德生机即灭,张永突然“噗通”一声跪在王守仁面前乞求道:“皇上此时性命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望王大人再显神通,救皇上于危亡啊!”说罢,伏身拜倒不起。
丘聚与江彬等人见状也都纷纷面朝王守仁伏身下拜,能让这权势滔天的三人同时行此大礼者,除了正德,有明一朝也只有王守仁能够担受。
这也难怪,一则张永、丘聚等人与正德感情深厚,此时见正德危亡心中自然焦急,二则这些厂卫都是依附正德才能获得滔天权势,若是正德在此时驾崩,这些人定难逃干系,到时莫说权势地位,不被株连九族就已经是格外开恩,因此正德绝不能死。
梁储与蒋冕两位阁老此时也朝王守仁施礼道:“若是伯安有法子能救治皇上,还望竭尽全力。”
两位阁老在朝野威望极高,又与王守仁的父亲王华王尚书是故交,因此一直把王守仁当作世侄看待,称其字号为伯安倒也正常。
只是两位阁老如何也想不通,这个自小体弱多病的王伯安何时习得一身通天武艺,今日码头一战,居然能独自斗败天地盟盟主,尤其是最后那惊鸿一剑,令二人深感震撼,心中不禁产生一丝怀疑:这个王伯安,身上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与南京的王华有无关联?
王守仁对两位阁老回了个礼,又将张永等人劝起,而后叹了口气道:“并非王某不愿出力,只是圣上本就重伤初愈,气息虚弱,如今伤势过重,河水中寒气又趁虚侵入全身筋脉,导致现在伤症紊乱,若是贸然下手,只怕会激化伤症,使圣上……”
王守仁说到此处,梁储突然打断道:“重伤初愈?皇上何时受伤?为何我们二人来南京数月从未听说?”
见梁储发问,王守仁知道此事如今已经无法隐瞒,只好将正德在南京清剿叛逆的事情全盘托出,两位阁老越听心中越加震惊,没想到皇上御驾亲征竟有如此大计,看来先前自己和朝堂之上的那班大臣倒是冤枉了皇上。
蒋冕此时也终于明白为何正德先前对自己避之不见,后来却突然上朝听谏,率军北返,原来只是想隐瞒伤情,亏自己还以为皇上是沉醉于后宫美色荒废朝政,为此心中还颇有怨词。
想到此处,蒋冕不由怒道:“荒唐!简直是胆大包天!如此大事你们居然敢隐瞒不报!若是皇上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所有人的脑袋加一起都不够太后砍!”
众人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只得任由那两位阁老谩骂,待其消气后再从长计议,毕竟大家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出了乱子,两位阁老自然也难逃其究。
两位阁老怒斥半晌,最后也发现多说无益,为今之急是该考量如何救治正德,因此梁储压下心头火气说道:“既然伯安先前有法子救治皇上,为今可有对策?”
张永此时也小心翼翼地问道:“王大人,那‘伏羲九针’可还能够施展?”
见张永问及此事,王守仁心中又升起一阵无奈。
伏羲九针虽能救正德性命,但却是以寿换命的无奈之举,这种方法任何患者心中其实都难以接受,更何况是贵为大明天子的正德?
况且正德不久前刚用过此法续命,捱到滕倪为其解除九幽惊魂掌,若是今日再用此法续命,连王守仁都不知道正德还能撑住多久,但有一点王守仁却能断定——此举必定会提前耗尽正德寿元,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
因此,王守仁万般不愿再用此法。
两位阁老和张永等人听王守仁道明其中利害后,心中也是万分纠结。
施针,正德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不施针,正德立即就有生命危险,到底该如何是好?
就在众人纠结间,榻上的正德忽然剧烈咳嗽,不断从肺部咳出大口大口的血沫,呼吸也随之急促,面色被憋得zhang红,王守仁忙上前探查,发现正德脉搏微弱近无。
见此情景,两位阁老也是一阵惊慌,若是再不决断,恐怕皇上就要命丧当场,因此只好一狠心道:“情况危急,顾不得那么多了,请伯安立刻施展针灸术救治皇上,我等愿共同担责!”
王守仁闻言,知道已经别无选择,只好让两位阁老和张永等人退到院外守候,自己立刻为正德施针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