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郭汜突然说起徐琨今夜见到这些匈奴人的凶悍,会被吓到,不敢去深入敌境,奔袭贼寇的老巢。
张济眉头挑了挑,他也在脑中回忆起李傕白日里在大帐中和他的那些兄弟、侄儿、外甥演的双簧,联系上今晚的事情,心中在佩服的同时,也不由对李傕的手段是暗暗心惊。
李傕素来偏私自己人,这一次将这么一大个桃子给了徐琨,确实在内心也存了这一些的考量,如果徐琨能够奇袭得手,那么白波贼寇后方粮草辎重囤积之地被袭击,定然兵无战心,他正好带兵追歼敌军,打一个大胜仗,而如果徐琨奇袭失败,以他那股立功心切的劲头,只怕也能够最大限度地吸引白波贼寇的注意力,最不济也能够将部分匈奴骑兵给吸引过去,给他创造击破白波贼寇主力的包围圈,救出深陷重围的牛辅的机会。
这一支奇兵不管胜负如何,稳坐中军的李傕都是受益者,至于事后徐琨的舅父是否会记恨李傕,这就不是李傕眼下需要担心的了,反正白日里那个立功心切的年轻人,已经受不了激将,立下了军令状,这次冒险奇袭分兵之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了,他就算是想要临阵脱逃,李傕也不会给他机会了。
“徐家儿郎勇烈可嘉,又岂是胆薄之人,老郭你休要胡言,方才我已经下令,各军都回营中整顿人马,清点伤亡,准备明日的进军事情吧!”
李傕无意要在这件事情上,和郭汜和张济两人深谈,他摆摆手,想让各人回归营中,张济略微猜到李傕的心意,也不多言,和两人行礼之后就率先告辞。郭汜还特意想要留下来,多问李傕两句,结果李傕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愿多言此次让徐琨分兵的事情,郭汜在心中暗骂几句之后,也掉头离开,往自家兵马的营地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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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黑夜里飘荡的血腥味渐渐随风散去,白天的阳光再次普照大地之时,夜里频频被三位校尉提到,还引发三人各怀心思的当事人徐琨若无其事地再次来找李傕,李傕原本还以为,这位年轻人是被昨夜里匈奴人的凶悍给吓到心寒,想要临阵脱逃,来找自己求情来了。
不料,徐琨却愈发意气奋发,所谈的两件事也是求情无关的事情,第一件事情自然就是希望李傕带兵大张声势先行离开,而徐琨则带着五百轻骑,延缓行迹,等附近白波、匈奴人的暗探、斥候的注意也跟着李傕的大军离开之后,徐琨才带兵即刻动身,隐藏行踪,迂回临汾的正面战场,前往奇袭白波谷。
这件事情原本就是约定好的,也符合李傕的心意,他也不希望徐琨这枚有大用的棋子,还没发挥作用,就直接被匈奴人被干掉了,他当即就点头应诺。
而第二件事情在李傕看来,不仅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且还有些多管闲事的意味了,徐琨竟是来替昨日一批从安邑来的被扣押的民伕求情的,请求李傕让他们平安回归复命。李傕虽然心中不爽,但这个时候正要徐琨用命为他破局,也不好回绝徐琨的请求,正好昨夜军中也有不少伤卒,已经失去战斗力,上不了战场,留在军中连杂役都做不了,浪费本来就紧缺的粮食。李傕索性就下令让这些民伕将伤卒护送回安邑,不再让军中的将吏追究这些被扣押的民伕的罪责了。
李傕对徐琨所求必应,徐琨自然心中畅快,诸事已了,也就告辞离开。李傕在他离开之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思忖了一会,也直接下令各营,众军开拔,北上救援临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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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李傕等人的大军浩浩荡荡北上离开竟日之后,天色灰暗,掩藏行踪的徐琨、阎行等人才带着兵马绕过北上的官道,迂回奔袭白波谷。
河东、河内三地和河南三地鼎立、互为犄角,唐人都河东,殷人都河内,周人都河南,都是自古以来就有名的建都要地。不过随着时势的变迁,三河之地的格局都变得各有不同。
其中河南之地,作为本朝都城所在,防御是最为紧要严密的,经过历代天子的完善守备,雒阳周边修筑有八处最重要的关隘,扼守各处通往雒阳的通道。中平元年之时,虽然黄巾之乱席卷半个汉帝国,连雒阳京师之中,都出现黄巾叛逆不轨的行迹,但在灵帝下令,派大将军何进带兵守卫雒阳八关之后,雒阳城就渐渐稳定下来,哪怕邻近河南之地的颍川的波才、汝南的彭脱、南阳的张曼城闹得如何喧嚣尘上,只要八关稳固不失,身处其间的伊洛之地就固如金汤,不容动摇。
而河东、河内虽然地理位置上虽然和雒阳相差不大,但人为经营的防线就没有像河南之地那样周全了。河东之地西边、河内之地的的南边虽然都有大河作为防线,但是大河千里,也不是全然天险不可泅渡,河东、河内作为京都所在的河南的庇护屏障,依然会遭受外来的威胁,所幸的,只是能够替一衣带水的河南挡住外来侵略者的第一波攻击罢了。
本朝安帝之时,久久不能平定的羌乱愈发剧烈,朝廷派出的官兵屡战屡败,大规模羌乱终于爆发,范围不仅波及凉州及三辅,羌族的骑兵还饮马大河,“东犯赵、魏,南入益州,杀汉中太守……寇钞三辅,断陇道。”天下为之震动。
到了永初五年二月,先零羌寇河东,遂至河内,百姓相惊,多奔南度河。羌胡的骑兵隔着大河眺望对岸的宫阙皇宫,吓得河东、河内的民众纷纷南逃渡河,若不是还有河水阻隔,只怕就要冲杀到河南之地的雒阳了。
对此,“二千石、令、长多内郡人,并无守战意,皆争上徙郡县,以避寇难。”因为各地官吏多是内郡的人,也没有守土尽忠的念头,纷纷弃土而逃,汉朝廷无奈,作出的应对羌人入侵的对策就是迁徙边境百姓和修筑内地的坞堡防线。
朝廷一面下诏“陇西徙襄武,安定徙美阳,北地徙池阳,上郡徙衙。”放弃、收缩了凉州的辖地,并在徙民的过程中,为了坚壁清野,断绝民众逃回故地,为羌人所用的情况出现,负责迁徙的官吏采取“刘其禾稼,发彻室屋,夷营壁,破积聚”的一系列野蛮、暴力的行径,使得百姓流离失所、随道死亡,所承受的痛苦甚至超过了遭遇羌乱。
这种政策不但无助于遏制“羌乱”,还把广大的无家可归的民众推到了汉帝国的对立面。汉阳人杜琦及弟季贡、同郡人的王信,纷纷揭竿而起,联合了羌人的兵马,更加助长了羌乱的气势。
这种“弃凉之议”所造成的巨大的负面影响也使得凉州士民意识到朝廷的漠视,加剧了凉州与汉朝廷中枢的离心力,一再放弃西边、北边的郡县,使得汉帝国的西北边界在戎狄的侵入下,逐渐东南移,如今凉州韩遂、马腾等人的叛乱追索缘由,也是从那时起就陆陆续续埋下的祸根。
另一面,汉朝廷又使北军中候朱宠将五营士屯孟津,诏魏郡、赵国、常山、中山缮作坞候六百一十六所。随后又在河内郡以及交通要道设置了坞堡,“元初元年春,遣兵屯河内,通谷冲要三十三所,皆作坞壁,设鸣鼓。”加上“元初三年秋,筑冯诩北界候坞五百所。”
加上”永和五年,羌又反叛,大寇金城、三辅,于是京师近郡及诸州兵讨之……十万人屯汉阳,又于扶风、汉阳、陇道作坞壁三百所”。
一道自西向东,连绵千里的坞堡防线,就这样护卫着河南雒阳中枢遍布下来。
都说“秦时明月汉时关”,后世说起秦汉之时,只说起秦汉民风的彪悍,还有那条防御着国家北部边界的万里长城。阎行到了这里之后,也才渐渐知道,原来在秦汉时期的末尾,汉帝国也曾耗费民力,在帝国的境内,修建了一道也是连绵千里的坞堡防线,坞候本来是设置在边界以防止外寇入侵之用,而曾经扬威异域的汉帝国如今却在内郡大量设置坞候,这种防御形势的变化,不得不说是一个老大帝国的无限悲哀。
因为京都在河南,所以这条千里坞堡防线的河东、河内两地的坞堡防线最为紧要,坞堡分布也是最为密集。汉帝国在雒阳北面,沿河东郡和河内郡的交通要冲地带,构建了一条防御带。这条防御带大致沿东垣县、平阴、轵县、沁阳、武德分布,与由河东郡南下河洛平原的河洛道或东去河间国的河间路大致相同,涵盖了河东、河内几处重要的军事要塞,其对雒阳北面以及关东各州防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时下,阎行等人在策马奔驰在河东地上,这条官方修建的坞堡防线随着国势日衰,已经崩溃,处于废置的边缘,但是取而代之的是,是地方各家豪强林立的坞堡,他们矗立在这一块被白波军肆虐的土地上,犹如一团团刺猬肉球,露出带刺的外表,警惕着所有外来人的接近。
阎行策马奔走在道路上,看着经过的一处矗立在狭隘谷地之间的坞堡,想起这些令人慨叹、惋惜的往事,心中的块垒,顿时化成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