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审的人叫刘彪,人如其名,块大膘肥,一脸横肉。他闭着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又似乎在苦思冥想。
郑冬这次一改强势作风,没有威逼也没有绕圈子,而是倒了一杯茶,递给刘彪。
刘彪眼皮没抬,也没有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郑冬倒也没发脾气,而是很平静的说:“你们桃花村人都是这样待人接物的吗?果然,穷山恶水出刁民。”
刘彪睁开眼睛恶狠狠的盯着他,但依旧不发一言。
郑冬做到审判桌前,将笔记收了起来,然后又关掉监控和摄像设备,说:“今天不审了,我们拉拉家常。”
刘彪不语。
“来洛川几年了?农村人恋家重感情,要不是遇到什么天大的难事肯定是不会背井离乡的。”
刘彪不语。
“桃花村我去过的。前年有一个杀人案,凶手就是桃花村人。你知道他为什么杀人吗?就为了买菜时讨价还价的区区三元钱。”
他说话的语气很讽刺,刘彪有些怒不可遏的瞪了他一眼,依旧不语。
郑冬一连又说了一堆的话,可是刘彪沉默以对。
郑冬身心疲惫,他审过很多人,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难缠的。他依旧耐着性子自顾自的说:“你来洛川家里人知道吗?”
刘彪眼睛突然透出一丝沧桑。
小周很快捕捉到了这丝情感,用胳膊肘捅了捅郑冬,示意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聊。
郑冬被捅了一下,精神也为之一振:“一个人在外面还是很孤单的,要不要我们帮你联系一下家人,让你们也团圆一下。”
果然,听完郑冬的话,刘彪再也抑制不住沉默,歇斯底里的喊道:“我的事,与我的家人无关。有什么你冲着我来。”
郑冬笑了笑,淡淡的说道:“天太晚了,明天再聊。”
说着和小周离开审讯室,审讯室里只留下刘彪骂骂咧咧的声音。
......
这些天,苏小北确实累了。他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无聊的翻着书,很快睡意袭来。
正在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敲门声。
他强打起精神开了门。
李得福站在门口,不待苏小北说话,便着急的说:“学校打电话,说小冬子不见了。”
苏小北让他不要慌,穿了衣服,开着车便带着李得福往县一中赶。
路上,苏小北问李得福:“到底是啥情况?”
李得福心急地说:“具体我也不清楚,只是学校打电话说晚上查寝的时候没有看到小冬子,找了整个学校也没有找到。于是便给我打电话。”
苏小北看到李得福慌张的样子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不由的踩紧了油门,车子在凹凸不平的村路上摇摇摆摆驶向县城。
到了学校,他们见到了校长和李晓冬的班主任。
班主任将李晓冬的情况说了一遍。
晚自习的时候,班里有个叫刘凯的同学丢了一百元钱,结果在李晓东的书包里查到了。于是班主任就要李晓东跟刘凯道歉,并当着全班做检讨。可是李晓东性子很倔,不承认,也不道歉。于是班主任就批评了他,结果他一个人就跑了出去。原本老师只是以为他想一个人待一会,等晚自习后再找他好好谈谈,可结果一直到宿舍熄灯也没有找到他。于是便将这个事上报了学校,学校领导便组织老师们一块寻找,可是翻遍整个学校都没找到他。这才,给李得福打了电话。
李得福听了老师的话怒道:“自家的孩子,自己最清楚。小冬子是绝对不会偷别人钱的。你们学校冤枉人。”
班主任也有些不满:“钱就是在他的书包里找到的,而且还有同学看到他翻过刘凯的抽屉。”
李得福显然不认可班主任的说法:“在他包里找到就能说明钱是他拿的,那要是别人栽赃陷害呢。”
班主任此时也非常恼火:“俗话说:抓人抓赃。人赃俱获,怎么还能抵赖?”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苏小北不满的打断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找到孩子。找到孩子听他怎么说,如果钱是他偷的我们肯定饶不了他,但如果他是冤枉的我们也一定会给他讨个公道。这万一是人找不到了,那性质就变了。您说呢?”
他转过头望着校长。
校长显得有些为难:“你说的我们也很清楚,但是现在没有二十四小时,派出所不受理啊。”
听他说完,苏小北想了一会,然后给郑冬打了个电话。将这边的情况和郑冬说了一下,郑冬说:“你不着急,我来安排。”
十五分钟后,三名民警便来到学校。
了解完情况,其中一名叫张超的民警说道:“这样我们分成三路,校长、班主任和老刘你们去学校附近的网吧、夜市去找,李老伯、小张你们沿着民主路去寻找,附近的广场要格外注意,能找多远找多远。我和苏书记去公共车站、码头、公交站去找。大家手机保持开机,随时联系。”
三路人马各自出发。
苏小北开着车,带着张超沿着公交站台一站一站的找。
张超认真的扫视着街道,说:“现在的孩子真不让人省心,动不动就伤自尊,搞个离家出走。哪像我们以前,赶都赶不走。”
苏小北说:“此一时彼一时,时代变了,温室里的花苗,受不得冷风。”
两人在先去了公交站,又去了码头都没有发现有人,只好掉转车头朝着长途汽车站的方向开去。
隔老远,苏小北便看到一个身影孤单的坐在候车厅的台阶上,车灯打到那人的脸上,苏小北一眼便认出了李晓冬。他一个急刹车,停在路边,然后迅速下车。
李晓冬被这突然的情形吓了一跳,待认出来人,起身便往黑暗处跑。
苏小北毕竟年轻力壮,很快便追上了李晓冬,一把拉住他,起手便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在黑暗的街道上显得很是刺耳。
李晓冬在他手里挣扎着,叫嚣着。
此时张超也跑了过来,看着被提在手里的李晓冬,舒了口气,说道:“娃娃,你爷快被你吓死了。”
说着二话不说便把他提到车上。
上了车,张超又打了两个电话,通知他们人找到了,学校集合。
车上的李晓冬眼见没有了出路,便也消停下来,安静的注视着窗外。
苏小北开着车一言不发。
张超则笑着摸了摸李晓冬的头,李晓冬迅速躲开。
“你小子行啊,敢一个人跑这么远。”
“还不是被你们抓到了。”
“哟,还是个属犟驴的。说说吧,为什么要跑?”
“不为啥,就是因为穷。穷怕了,穷到你吃只雪糕别人都认为是你偷的。”
苏小北听到这狠狠的踩了一脚急刹车,怒道:“哪个跟你说的?”
李晓冬冷漠的说:“所有人都在跟我说,你,你,还有学校的老师同学。你们打心底里都看不起我们穷人。”
他拿手指了指苏小北和张超。
苏小北两人显然被他的话惊到了,一路上也没有讲话。快到学校时,苏小北问:“钱是不是你拿的?”
李晓冬一听,就连苏小北也怀疑他,愤怒的盯着苏小北不说话。
苏小北轻飘飘的说了句懂了。
很快,三队人马便在学校里汇合。
李得福看到李晓冬气的骂骂咧咧的挥着拳头就往他身上招呼,一名民警迅速拦住他,警告道:“是不是还想把孩子逼走?”
李得福听到这句话竟一屁股坐在地上抹起眼泪。
校长见人找到了,长舒一口气,说了一堆感谢的话。
民警又交代了几句,便要离开。
此时,一直沉默的苏小北却说话了:“这件事情起因,就是因为学校偷窃的事引起的。既然警察同志都来了,索性让他们查一查。我们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要冤枉一个好人。”
校长却显得有些为难,他不想扩大事态,况且在他看来确实也是小事,学校每年都会发生好多起这样的事情,如果处处麻烦警察,那他这个校长也就当到头了。想到这他小心翼翼的对苏小北说:“这都是些小事,我们学校自己处理就行了。况且我们已经给警察同志带来了那么多的麻烦。”
张超很快便明白了苏小北的意思,他是郑冬找来的,郑冬的面子肯定是要给的,既然苏小北执意要查校园的偷窃案,那就索性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张超说:“现在公安部门非常重视校园霸凌现象,偷窃事小,但事后对学生的心理影响很大,这种心理压榨属于校园霸凌的新形势。如果当事人的亲属要求彻查,我们警方是一定会立案调查的。”
说完,众人就齐刷刷的看向李得福。
李得福看着平时挺有注意,但到了关键时候,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苏小北望着李得福说:“我做你的代理人,配合警方查案,你觉怎么样?”
李得福艰难的点点头,说了声好。
第二天,公安机关便介入调查,很快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查的一清二楚。
学校的会议室里,校长、班主任、苏小北等人面色凝重坐在那里。一个夹着皮包,穿着灰T恤的,梳着分头的中年男子急匆匆跑了进来。他显然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事情,过去就踹了刘凯一脚,骂道:“混小子,不好好学习,天天就整这些有的没的,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张超拍了拍桌子:“我们今天是请你来协商处理这件事的,要教育孩子回家教育去。”
刘凯的爸爸见到穿着警服的张超卑微的弯着腰:“是是是,警察同志说得对。只不过,这件事,您看怎么解决?”
张超望向苏小北:“苏书记,您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