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点,江雨的手机准时震动了一下。一夜未眠的江司长慌忙拿起手机,电邮的附近里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憔悴的熊文娇让他心痛不已,放大照片,确认前妻手中举着的正是今天刚刚出版的《苹果报》。他无力地放下手机,迷茫地看向酒店窗外的蓝天白云——已经在酒店内等了两天了,绑匪仍旧没有发来任何指令。
忽然,刚刚震动过一次的手机又再次震动了起来,一封新的邮件,他的手再度颤抖起来。
十分钟后,他收拾妥当,用手机APP叫了一辆网约车,直奔绑匪在邮件中标明的地点:钱江新城的国家森林公园。
下车入园,来不及欣赏公园中的绿荫青葱,他环视四周,工作日时间公园里只有些住在周边的锻炼老人。江园在公园角落的一处不起眼的长椅上坐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与他接头。终于,有一个红衣老者从远处慢慢地走了过来,江雨的心脏一下子便揪了起来。绑匪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越接近答案揭晓,江雨就越紧张。
红衣老者步伐很慢,走了许久才走到江雨的面前,等江雨想站起身的时候,那老者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与他擦肩而过。
不是他?江雨莫名地松了口气,正稍稍放松了神经,手机却又震动了起来——又是一封新电邮。
打开的邮件,屏幕上赫然出现一行字:你身边的垃圾桶里,黑色塑料膜里的东西,取走。
江雨茫然转头,果然身侧几步处就是一个垃圾桶。他却有立刻起身,而是慌乱地看着周边,绑匪仿佛在他身上安放了摄像头一般,时时刻刻都能知晓他的行踪和作为。
然而,他还是没发现任何异常,四下无人,他起身走向那个垃圾桶,果然在不可回收的垃圾分类箱里,有一个包裹着黑色塑料膜的事物。他转头看了看周围,而后迅速将黑色包裹捡起放进随身携带的旅行包中,拉上拉链,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距离江雨不到五百米的公园管理处,李云道手持望远镜,看着江雨的一举一动:“他可能马上要离开公园了,三队四队都盯紧了,一旦发现目标有任何实施恐怖行动的迹象,立刻逮捕!”
耳朵里传来第三和第四行动小队不约而同的声音:“收到!”
“头儿,干嘛不直接拿下?这样任由他拿着东西在外面兜圈子,太危险了!”战风雨不太理解,为什么发现了江雨行动异常却不直接拿下。
“江雨的身份很特殊,弄不好就要弄巧成拙。而且根据澳门那边的消息,他的前妻熊文娇教授正处于失踪状态,初步怀疑熊文娇可能已经被人劫持,绑匪很可能正是利用熊教授对江雨加以要挟。澳门那边还没有进一步的回复,如果这个时候拿下江雨,很可能出现一些我们意想不到的意外。”透过望远镜,李云道看着拎着旅行包迅速撤离森林公园的江雨,有些感慨——江雨一家三口也算是命运多舛。
“头儿,我觉得很奇怪。就算他前妻被劫持了,以江雨的身份地位,就单单只为了让他运一套3D打印的手枪零件进来,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啊。咱们国家枪械管理虽然很严格,但黑市里也不是没有私下流通的管制枪械,再不济,找那个郭威弄几把土制枪也比冒这么大的风险运枪进来要强得多啊!”战风雨看着李云道说道,短短的几日相处,他对这位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副局长多了几份亲近。
李云道微微点头:“麦提尼,文心,郭威,这应该是一条线,江雨,熊文娇和未知的绑匪又是另一条线。只是,我也想不通江雨到底能够起到什么样的作用。说到底,他只是个香港政府的官员,放在大陆影响力也极为有限……不好……”李云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题估计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战风雨疑惑地打量着李云道,他说“不好”,究竟是指哪方面会出问题呢?李云道没说,战风雨仍百思不得其解。
李云道的确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是江雨孤身赴西湖实施恐怖袭击,一旦实施成功后,江雨的身份一经公开,香港政局或许将面临九七回归后的最大危机,而且江雨的所作所为,将成为港岛独立份子用以说服大众的有力事实依据——连律政司司长都以这样的行动来反抗现今的政体,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去争取?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跟踪江雨回酒店的路上,李云道立刻拔通了秦孤鹤的电话。听完李云道的分析,秦孤鹤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近半分钟,李云道知道老爷子需要一些时间权衡利弊,也不催促,只耐心等待着老爷子思考后的结论。爷儿俩在电话两头沉默了许久后,才听到秦孤鹤终于开口。
“等我电话。”
挂了电话后,李云道出有些忐忑,涉及疆土问题,老爷子也不敢独断专行,这个时候,或许只有一个人才能一锤定音。
果然,一刻钟后,老爷子的电话打了过来:“以最快的速度软禁江雨。”
“软禁?”李云道显然没料到会这样的结论,但很快就想通了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可能会顾忌熊文娇的性命,但对于京城的执牛耳者们而言,疆土稳定和一个女人的死活孰轻孰重,不用掂量都一清二楚。
电话那头的老爷子“嗯”了一声:“谁在澳门?”
“海哥。”
“何大海?”老爷子有些意外。
“从莫斯科回国后,他就一直在澳门休养,而且之前我香港执特任务时,因为熊文娇的特殊作用,拜托海哥暗中保护过熊文娇一小段日子。”
“嗯,这样吧,给大海四个小时,四个小时内无论他能否救出熊文娇,江雨都必须被软禁。”老爷子最后又补了一句,“这是最高命令。”
最后一句话令李云道微微一惊:“最高命令”?他自然知道这个最高命令来自何方——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只关乎一个普通的大学教授而已。
政治的无情与残酷如此便可窥一斑。
李云道叹息了一声,应了一声“好”,老爷子似乎听出了李云道情绪的反复,沉声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挂了电话,李云道许久没有出声,作为司机的战风雨一直在打量坐在副驾上的年轻副局长。他对李云道的空降身份很好奇,李云道的简历他也初步研究过,从警时间不长,但经历相当丰富,最近的一次调动是从香港警队挂职后直接调任西湖市公安局任副局长,之后还担任过江宁市江北分局副局长,从简历上看,也的的确确是从刑警一线一步一步攀升至如今的职位,只是这攀升的速度堪称一年一大步。刚刚听他打电话,应该是跟京城的某个位高权重的老者,具体内容他听不清,但他看得出年轻副局长的表情前所未有地凝重。
“让他们做好准备,四个小时后,软禁江雨。”李云道有气无力地宣布了这个命令,但脑中却是熊教授被歹徒处死的场景——但愿何大海能在剩下的短短四个钟头里找到熊文娇的位置并将她救出来。
接到通知的何大海暗暗骂了声F开头的单词,不过他在熊文娇一片狼藉的客厅里翻到了一个刻着“萄京皇家赌场”字样的袖扣。熊文娇是法学权威,对博#彩没有兴趣,何大海之前暗中保护她数月,也从未见她涉足过澳门任何一家赌场。这家萄京皇家赌场何大海却是常客,算是澳门数十家赌场中相对出类拔萃的一家六星级赌场。博#彩这一行的门槛说高不高,但说低也不低,黑白通吃是最起码的要求,否则就算有命赚钱也没命花钱。
只有四个钟头时间,何大海只能带着唯一的现场线索,驾车飞速赶到萄京皇家赌场。象征性地兑换了些筹码后,他便开始在赌桌间徘徊,注意力一定在赌场随处可见的安保人员身上,他一连观察了几名赌场安保,落在熊文娇家中的袖扣果然与安保人员西服上的一模一样,现在他只需要找到那个丢失了一颗袖扣的保安。只是何大海自己也不敢确定,丢了袖扣的人是不是早就找了新的袖扣缝上了。
他在赌场里转了几圈,为了不引起安保人员的怀疑,每过一会儿便找个赌桌扔下数个小额的筹码,看上去的的确确跟个老赌客没什么两样。
赌场里那些已经熬了一夜的双眼通红的赌客们也纷纷开始离场,但又不断有新的赌客填补上他们的空缺,何大海在人群中不断搜索着,时间很快又过去了一个钟头。
他看了看手表,长叹了口气,在百#家乐的牌桌上扔下一个筹码,而后眼神又转到了周边的安保身上。
突然,他眼前猛地一亮:站在离百#家乐牌桌不远处的老虎机旁的络腮胡子,他的袖口少了一粒袖扣。
他正欲离去,被却荷官一把拖住:“恭喜你先生,您运气真好,大家都压庄闲,只有您一个人压对子,1赔11,这是您的筹码,您还要下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