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默！”
三个月了，季默再一次见到楼情生气。
他其实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他知道他这话意味着什么。
楼情指着门口，让他出去。
季默充耳不闻。
楼情没再理他，起身便开始收拾东西。
季默并未阻止，甚至默默开始帮她整理起沙发上的照片。
很多很多。
他一张一张地捡着，最后一张，是楼情一张单人照，对着镜头笑靥如花，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忽然被一只手全部拿走。
楼情面无表情道:“季默，我们就到此为止吧，别再跟着我。”
她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
季默这一刻才慌了，“楼情，你什么意思……”
能感觉到身后男人步履匆急地跟上来，在他拦住她的前一秒，楼情回头，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还有什么意思，我已经烦透了你，请你以后都不要再来打搅我！”
季默神色微微一僵，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挡住了楼情的去路，
“楼情，是不是因为我刚刚说的话？我、我真的没有恶意，我重点也不是前面，我是想说，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
“谁要你等！”
还没说完，就被女人冷冰冰的声音打断，楼情冷冷一笑，“季默，你非要我把话说得直接么？”
季默迟疑了一瞬，随即便看到楼情用一种从未见过的嫌弃眼神望着他，
“早知道你这么烦，我就不会跟你委婉了。”
“其实你是我最讨厌的男人，嘴巴欠又清高，当初不是看在你是男主儿子的份上，我才不会忍你这么多年，别说我还有殷夜那么优秀的丈夫，就是没有他，我也看不上你，我们永远都没可能……”
女人的话犹如冰锥子一般一个字一个字扎进男人心口。
季默从未见过这样的楼情，陌生又冷酷，尖酸又刻薄。
他一时僵在原地，清傲如他，何时被人这样碾在地上践踏着尊严说得一无是处，可他下意识觉得还是他先惹了楼情。
没错，楼情不是这样的。
都是他的错，是他不该说那种话。
所以，季默还想解释:“楼情，我当然知道在你心里没有谁能比得上殷夜，我也知道，小寒其实就是你们的孩子……”
这几年，足够让他知道这个事实。
也通过这个事实，彻底明白他永远都比不上那个男人在她心里的地位……
他也不想比！
“我只是想你早点走出来！就算你永远都接受不了我，也没关系，我不介意。”
不介意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她一辈子。
可楼情就连这个身份也不愿意给了，不耐烦道:“够了！别假惺惺了！”
“季默，我记得当初你也是这么嫌弃我的吧？所以你更应该知道被一个讨厌的人缠着是什么感觉，别让我……恶心你。”
最后这段话，彻底把季默钉在了原地。
楼情看了眼季默苍白的脸色，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身后，季默眼睁睁看着楼情越走越远，却再也没有一丝勇气跟上去。
酒店外，华灯初上，夜已阑珊。
楼情最后回头看了眼酒店，默默抓紧行李箱，消失在了夜色里。
夜深，一辆深色悍马穿梭在异国他乡的街道。
男人望了眼趴在车窗前，静静地吹着夜风的女人，从后座袋子里拿出来一张薄毯，直接盖了过去。
楼情看着肩上忽然多的东西，悄然回神，扬起一双有些倦意的眼眸，转头望向男人，漫不经心道:
“秦队心细了不少。”
秦意挑了挑眉，回到正题上，“确定今晚回去么，这天气，不一定能飞。”
十一月末的x国，已经入了冬，寒风凛冽。
楼情终于察觉到了冷，缩回了脖子，关上窗，将冻僵的手裹进了薄毯里。
看着前面空无一人的街道，淡淡一笑:“我相信秦队开过战斗机的技术。”
秦意没再说话，车窗一关，他便开了空调，很快车厢里暖了起来。
楼情再度望向他。
不知道望了多久，秦意忽然踩了一脚刹车，昏暗里，他转头一脸戏谑，
“看什么？”
“看你长得帅。”
秦意深瞳微眯，淌出一点笑意，“有话直说。”
楼情收回目光，哼哼唧唧道:“刚刚你都听到了？”
自从那次他国遇险，楼情只要不在帝都，便总能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她。
在她有需要的时候，秦意一定会出现。
就像今天。
秦意没有否认。
楼情蓦地一笑，“所以，你对季默是什么态度？”
秦意脸色莫名沉了几分，认真道:“我答应了主护你周全，你的私生活，我不会插手。”
楼情闻言，笑意更深，“可我怎么记得某人曾经说过，我要是找小白脸，他会一个一个全解决掉？”
秦意一时哑然。
楼情眸底露出了一抹嘲弄。
这才几年，这些人，好像全都变了。
而秦意这时又道:“情，你若不喜欢他，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他接近你。”
“没以后了。”楼情淡淡道。
秦意一时皱紧了眉头，似乎觉得这话哪里不太对。
随即，却被楼情转移了注意力，“你们为什么都觉得季默与众不同？”
不等秦意说话，楼情叹道:“是啊，当初为了他，我跟殷夜要死要活……”
她垂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眸底却闪着一片晶莹。
终于，一颗滚烫的水珠砸在手背上，很快，被她漫不经心地抹开。
秦意还是看见了。
他想伸手，却又生生收了回来，递上了几张纸巾。
楼情撇过头，“我没有哭。”
秦意笑了，“好，没哭，那现在可以走了吗？”
说着，他已经发动了车子。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声音，“秦意，从今天开始，你别再跟着我了，我确实该重新开始，你跟着我，会很耽误我找男朋友。”
秦意握着方向盘的大手微不可发一紧。
许久，他应道，“好。”
他从不会耽误她。
连夜回到庄园。
楼情洗下一身风尘仆仆，在小寒快醒的时间段，带着早餐敲响了房间门。
宝贝儿子果然已经自律地洗漱好，看到妈妈站在房间外，十分惊喜。
但随即，他似乎又有些不安地低下了头。
楼情无声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拉着他进了房间，
“都是妈妈亲手做的，趁热吃。”
餐桌上，小寒乖巧地点了点头，很快吃起了早餐，吃相很优雅。
儿子不舞刀弄枪的时候，永远都是一副温柔斯文的模样。
他爹，好像也是如此。
父子俩，真的越发相像了。
“宝宝，这几个月玩得开心吗？”
楼情静静地看着儿子吃着，不时主动给他碗里添加食物。
小寒点头，“开心。”
小家伙漂亮的凤目里显然凝着一团光，是真的开心。
楼情温柔一笑，“那就好。”
早餐吃完，小寒看着楼情收好盘子就要走，他终于忍不住叫住了她，小心翼翼道:
“妈妈，季爸爸呢？”
楼情脚步一顿，没说话。
随后她又尝试着走了几步，身后却传来一道微微哽咽的声音，
“妈妈，我其实，并不想您跟任何男人在一起，哪怕是很好的季爸爸……”
“可我知道，我永远也代替不了父亲的角色。”
楼情一瞬沉了口气，转身，将小寒抱进了怀里，不争气道:
“傻孩子，我还以为你真想要后爹呢！”
……
安抚完儿子，楼情知道还没完。
她端着餐盘走到楼下，果然迎面站着三个人。
餐厅里，楼情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听着周围的你一言我一语。
楼安烈道:“小妹，你突然回来的原因我差不多也从季默那里了解到了，是不是还是因为他说了不该说的话，我相信季默真正意思不是那个……”
楼斯年却示意楼安烈别说下去，他来说:“妹妹，你不愿接受季少爷也好，正好待在哥哥们身边，大哥和楼厌我不管，反正我肯定能陪你一辈子，二哥没有结婚的打算。”
这三个月，楼情肉眼可见开心了许多。
原来，只要一场旅行就可以。
早知道如此，他也不会想着寄希望于别的男人身上，还惹得妹妹不开心。
楼安烈一听到这话立马不服了，“我也可以陪小妹一辈子，我也没有结婚的打算！”
楼厌嫌弃地瞅了眼他们，“行了行了，一个两个不结婚还挺自豪，我们兄妹俩才不跟你们一样呢，还想阿情陪你们打一辈子光棍啊？”
不过，下一秒，楼厌就搬着椅子坐在了楼情旁边，一脸笑意道:
“阿情，要陪也是三哥陪你，三哥可是打娘胎里就跟你住一起的，你不想找男人，哥哥也不会找女人，咱俩相依为命一辈子，多合适……”
然后，楼家三兄弟吵起来了。
楼情默默把自己肚子填饱，吃饱后，忽然道:
“我要出趟差。”
“什么？”
三兄弟争吵戛然而止。
医疗大楼里。
华汀见到楼情来，立马按照惯例，呈上过去这三个月楼情不在时，殷夜每天的身体体征检测报告。
可这一次，楼情没有接，只是问了一句，“还是和以往一样吧？”
华汀点头。
当然一样，一个沉睡的人，若不一样，那代表一定出现了大问题。
所以每次最好的结果，就是一样。
楼情得到放心的答案，直接去消毒室换衣服了。
华汀看着手里没被接走的报告，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身后，助手凑上来，也有些匪夷所思，“怎么感觉太太这次回来，像变了个人？”
华汀看着楼情已经进去房间的背影，意味深长道:“看来，太太是真的想通了。”
刚刚见到楼情第一眼，他就感觉到了她的不一样。
整个人异常平静，精气神也肉眼可见好了很多。
这样也好。
做了最坏的打算，才会有更好的结果。
房间里。
楼情趴在水晶板上，看着里面安静地睡着的男人，回想起上次来这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忽然忍不住笑了，
“本来我还想臭骂你一顿的，结果我出去玩了三个月，心情好了不少……”
“不过，现在看到你，不好意思，我以为我不会气了，结果还是想骂你。”
“狗男人，你真行，骗人家小男孩儿荒废青春等我五年，也不怕遭报应？”
“嗯，你怕什么报应啊，大反派，可厉害了，是不是觉得自己能算透一切？觉得自己会死是吧，觉得我还会变心，怕我将来又去死乞白赖地追求人家，追不上又要死要活……你对我可真好，连这都给我考虑好了，真舍不得我受一点委屈啊。”
说着说着，女人笑意逐渐收起，隔着冰凉的水晶板，她轻轻抚着那张神颜，声音忽然就沉了几分，
“那我问你，你真为我好的话，当初为什么要把我抓回你身边。”
为什么。
因为大反派骨子里就是一个黑心的坏蛋。
明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却还是要骗她爱上他。
享受完，又想把她推给别人……
可很快，楼情又忍不住为他辩驳。
她的阿夜才想不到这么多，他从始至终其实都未强求她爱上他，那是她一开始骗他的鬼话，才勾得他动心。
他明明要求最多的是，乖乖陪着他就好。
他不止一次承诺过，等他死，他放过她……
所以，他做到言而有信了是么。
这都不是为他开脱的理由！
“我说过，这件事我会记一辈子，所以，我一定要惩罚你。”
他教会她的，做错事，一定要有惩罚，否则永远都长不了记性。
楼情嘴角笑意再度弥漫，目光落在男人脸上，温柔如水。
随后，她按下了旁边的仪器开关。
三年来，她第一次打开了仪器护罩。
其实护罩一直都可以打开，只是楼情从来不敢，她只敢隔着护罩与他说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她怕自己强撑的情绪会在碰上他的那一秒彻底崩溃，再也坚持不下去。
可这一次……
三年多，楼情看着男人再无任何阻挡地躺在她的面前，睡颜安静，美得如妖。
她屏着一口气，轻轻碰上男人大手的那一刻，情绪果然差点失控。
好在，楼情及时稳住了心神。
她小心翼翼地吻上他冰冷的唇，就像过往无数亲密无间的时刻，在他耳边温柔耳语，开口的话却让人心一颤，
“阿夜，那就罚你，孤独终老好不好。”
“我最后偷偷告诉你，你其实一点都不厉害，你全都算错了……”
她不会变心。
他也不会死。
所有人都觉得你没有救是么，全都错了。
她可以救他。
真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