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喜悦

“呼!”

王海波累得精疲力尽,一个倒栽葱,双手高举,侧躺在地上。

看得出他的手脚,因为血液循环不流畅,都僵硬了。

大脑充血,把整个人都充得有些傻愣愣,过了片刻才缓回来。

“糟了,它与女尸合为一体了。”

“合为一体?怪不得天色突变,要是被它成功,恐怕一切都来不及了...”

“该怎么办?”

“烧房!把整个房屋都给烧了!”

“这,大爷,可以吗?”

就连林子强自己也有点懵,跟人家说要把房子给烧了,哪怕是智障都知道,该是一件多荒唐的事情。

“小娟...罢了,也省得殡仪馆了,老宅,挺好,没能给你配一个好的棺材...”

“什么?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可是烧你的房子,以后住哪!”

林子强在心里念叨着,却没办法说出口。

王海波这人虽然荒谬,但绝非一个危言耸听的人。

黄平根的死,可是最好的见证,那种邪乎的东西,千万不能放出来。

此刻,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是幕后记者了。

要是将这样荒谬的事情写成稿子,不把人大牙笑掉。

“问题是该怎么烧?”

“家里有酒的,珍藏了几十年,打碎吧,就让一切,都去吧...”

小老头挥泪斩马谡,当断则断,告诉三人方法。

“在哪里?我去。”xizu.org 柚子小说网

王海波不敢再把事情交给林子强。

这可是关键时刻,要是弄砸了,死的人可就不止一个两个,整个潜龙湾都将陷入死寂。

“就在前房,木桌脚。”

王海波听到小老头语顿,便冲进了房屋。

哐!

在他进去之后,门猛地关了上,像是妖魅有意为之。

生死存亡之际,最令人揪心。

整个天地的风更浑浊了些,夹黄带绿的。

“等等,视觉,难道,恢复正常了?”

林子强这才反应过来,早上明明只能看到灰色世界,而现在竟然能完全看清七彩的世界。

似乎一下子就离得灰色世界很遥远。

如同一场迷糊的梦。

当梦醒了,一切依旧。

唯一不同的是,人生的路更清晰了。

或者说,生命的意义不止在于七彩,更在于,眼前人。

呼!

能听到火烧酒精的声音。

砰!

玻璃瓶破碎的声音,伴随着一阵火柱如龙。

然而王海波还是没有出门来。

天空中的云朵阴沉,看样子要下雨。

“该死,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

林子强恨不得肺活量大一些,好用力将云团给吹散。

难得燃起来的大火,要是被浇灭,只怕是前功尽弃。

“诶,喂,呜...”

伴随着滚滚黑烟,周围住户似乎终于发现了端倪,开始在鬼叫,发出野兽般的声音,陪衬着这团火,如同庆幸着这片角落的悲哀。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终究是要离别的,谁能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离别。

大火烧的不仅仅是房子,更是小老头的心,小老头的人生。

“嘭!”

是王海波。

他全身燃着火,就连头发也在烧,看样子惹了不少酒水。

在蠢蠢舞动的火中,林子强隐约能看到那一双深绿色的眼睛。

愤世嫉俗的仇恨,是烈火燃不尽的悲哀。

扑通!

一个完美的跳水,溅起一大片水火花来。

所幸此地有个水塘,王海波才勉强躲过一劫。

“海波,没事吧?”

“师傅...”

两人可来不及关心火势。

他们沿到水塘旁,捞起王海波来,

轰隆!

哒哒...

不巧,雨如泪下,还不小。

“糟糕,该不会把火给灭掉吧!”

“吐,交给命运吧,要真是这样,就真没救了。”

天命这东西,当人在它面前,就渺小得跟个蚂蚁一样。

谁也无法决定地动山摇。

当山崩地裂的那一天到来,能否活下来,完全凭借天意。

人呐,就是这么渺小,这么脆弱,这么无助。

扒拉,嘭!

外边的大雨,丝毫不减屋内的大火。

明明只隔一个屋顶,却隔成了两个世界。

浓烟滚滚,混杂在浓雾之中,如同一条魔龙,蜿蜒曲绕,横摆一圈,散向四面八方,就像小娟的灵魂,获得了自由,哪怕没有方向,也快乐。

突!

红色的光影在浓雾中闪动一下,便蹿向潜龙大厦。

“是它!”

“果然,死不了,看样子不单单是妖魅这么简单,它似乎在密谋些什么。”

“究竟在密谋些什么?”

“也只有等水落下了,才能看见这块石头。”

一楼,二楼,再是三楼。

明明是一场大火,却烧了一个下午。

所幸,当红色女妖蹿走的时候,雨点小了很多。

火势很大,把老房子烧得连一片完整的瓦都不剩下。

用了一个下午,才将房子烧完。

“大爷,接下来想去哪?这种情况,可能连补贴都申请不到...”

林子强知道,这种损失,最后无疑是由小老头自己担了。

他很想拿出一笔钱,但全身上下,连饭费都付不出来。

“无妨,都烧了,一了百了,这尘世,害!”

“您可别想不开啊!”

听着大爷的语气,总像是对生活绝望,恨不能一死了之。

“放心,小老头还不至于,事实上,在前两个月申请的临时住房已经搭了,就在对街。”

“那这里?”

“就让它随风去吧,我还要找那龟孙子算账呢!女儿可不能白死!”

他碎碎念叨着,对尸体没有半点念想。

与其生人与死人恋恋不舍,倒不如省点力气,来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背着手,他那颤巍的身体,缓缓消失在了铁栏门口。

“阿切!”

还没等三人回过神来,王海波湿漉的衣服,把鼻涕都给浸了出来。

“你感冒了?”

“一点点,吧。”

“一定是感冒了,也差不多是时间回去赶稿,偏偏是这个时候...”

“那该怎么办?”

“这样吧,海波,你先回家,我和筠淑去赶稿,身体可别累坏了,明天还要继续上班呢。”

“不行,这样子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

“晚上我还有妖魅要斩,王海波大师是很忙的。”

“晚上的事情就晚上说,现在一个人回家能不能回去?”

林子强看似关心王海波,实则只想多些时间跟毛筠淑相处。

他那点小心思,也只有王海波看不破。

“能回去,但晚上你一定要跟我一起去斩妖魅!”

“行,不是先前答应过你嘛!都病得不清楚了,走吧。”

与其在此地浪费时间,倒不如跟小老头一样,头也不回,去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两人与王海波在铁栏门口分了开。

林子强与毛筠淑沿着潜龙大厦方向,向着办公室走回去。

一路上,烟尘并没有完全消散,就像游荡在人间的夙愿,总是恋恋不舍。

“筠淑,其实,刚才,我是想说,你真的不怕吗?”

两人的平静相处,反而让林子强结巴。

亦或者说,他实在太开心了。

“怕,应该怕吧。”

“那还跟我一起进去?”

“因为你不敢啊,不是吗?”

仿佛换了一张面孔,毛筠淑的戒备心让林子强处处碰刺。

他能感觉到,在她身上,有两副面孔,一副是完美的天使,一副是地狱的恶魔。

多希望她能始终保持那向日葵一样的笑容,就如同阳光一样照入内心,把爱情烤得焦黄。

“也,也是...”

话题的终结者,始终不知道最伤人的话不是忤逆,而是顺从。

“筠淑,我...”

“林哥,不要想太多,我们只是朋友。”

似乎知道林子强的心事。

在他还没脱口而出的时候,毛筠淑便回绝了这颗炽热的心,干脆利落。

“不止朋友而已哦,我们还是同事呢,嘿嘿。”

他强颜欢笑,苍白又无力。

“可是刚才在小屋里明明好好的。朋友?就真的只当我是朋友吗...”

心中的落寞,始终难掩其丧。

当爱情走来的时候,谁又能无动于衷?

当爱情走过的时候,谁又能气淡神闲。

这一次,被拒绝得很彻底,彻底到连幻想都没有。

“终究,她所做的一切纯粹只是为了缓解尴尬,甚至不惜让我连念想都没有...”

林子强算是彻底懂了,哪有什么双向奔向,更多的只是单恋相思。

是啊!

就一个山村里的小娃娃,没见过大世面,做着几辈子也买不起房子的工作,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

像这样的社会渣滓,凭什么对生活充满希望?

纵使是烂成臭泥,化作肥料,也比活着喘气要让人舒心得多。

手触碰到刺的时候,本能会保护人,让它缩一缩,因为人怕疼。

他只想生命里最后的几天,能有些快乐,多份念想,若没有这种,恐怕将灵魂卖了,都值当。

“嗯,还有同事。”

“筠淑,那个,我是想问,今天下来,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

“就是工作,当然,今天这些纯属是意外,正常幕后可没有光怪陆离。”

“很有趣呀,难道不是?能见识很多,学到很多呢!”

她笑了,笑容像玉莲花绽放在雪山之巅,迎接暖阳。

前后之变,判若两人。

“有趣就好,你还是第一个说这工作有趣的呢。”

“那看来我应该感到骄傲,嘻嘻。”

“傻丫头。”

“林哥,接下来回公司还要做什么?”

“差不多整理一下稿子,交上去,一天的任务就完结了。但其实,这并不是幕后记者的工作。”

“不是幕后记者的工作?”

“本来有专人负责的,像我们,实际上只能算是跑腿的,出外勤哪算什么记者呢!”

林子强也不藏着掖着。

对于这份鸡肋的工作,他早已麻木,心中苦水倒也倒不完。

“出出外勤不是挺好,整天呆在办公室里,人都会抑郁的。”

“哈哈,这倒也是,我也喜欢出来,在办公室里可是度日如年的。”

“如果说,每个人心里都关着一个真实的自己,你说她会走出来吗?”

毛筠淑攒捏着两股气,吞吞吐吐地问了出来。

这大概就是她内心最纠结的事情。

而此刻,很显然,她信得过林子强,愿意把它拿来共享。

就像是在与自己的争斗中开始疲累,想要找个人好好倾诉,寻一方守护。

会不会走出来,这何尝不是林子强心中的疑问。

两个人有同样的疑惑,有同样的心病,唯一的不同就是来源。

“你说阳光为什么是暖的,而不是冰的?”

“可它并不能让融化心中的牢笼。”

“但每个人心上都有伤,那是它照进来的地方。顺着阳光,去寻找吧,答案就在光里,我也在寻找。”

相对于这种心结,林子强可算是经验十足。

每每当他不如意亦或者是迷惘的时候,就喜欢寻一个阳光照得到的地方,窝一张椅子,坐在光与影交界的地方,伸出五指来,去弹奏,去触碰。

“林哥,该不会你也有心病吧?”

毛筠淑算是找到了知音,双眼放光。

只等林子强应允一个是,然后欢呼拥抱,甩掉孤单。

“心病,每个人多多少少总会有的。”

“那你的心病是什么?该不会是被某个女孩子甩了吧!”

“哪有的事!”

林子强看着她八卦模样,像极了讨糖吃的皮小孩。

求真相的眼神,直欲把林子强剥落得干干净净。

“我不信。”

“真的没有,单身到现在呢,或者说,曾经有一个机会吧。”

“你看,你看,我就知道,男孩子到这么大,没找对象,就不正常。”

“那可不是我对象,应该说是在曾经的某一时间段喜欢过吧,早过去了,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林子强想起陆枫霞来,曾经也算得上魂牵梦萦,然而人各有志。

当然,他也记得在平田村曾说过这些,只不过现在重新提及,权且缓解尴尬。

努力并不意味着得到,很多的获得往往意味着取舍。

有得有失,才是人之常态。

他不想失去纯真的自己,跟不愿意用极其努力换取舒适一样。

所以当初,没有拼命追赶,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不是所有人都指望成为最强,最优秀,最杰出的人。

可能多半,小时候有过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随着生命中的点滴,于生活得到了满足,人也就升华了。

他想了想自己的心病.

与其说是追求而不得,倒不如说是贫穷与阶级的束缚.

亦或者说,世界观的不同,来自于人内心最本质的差异。

哪怕曾经在一起过,到如今,只怕两人也会分离。

一个努力的人,是断然不可能屈居于漏雨的屋檐之下。

“没几句话?我可不信,快说,那个人是谁呀?”

“大学同学。”

“看看,我就知道,林哥,不老实呀。”

毛筠淑越说,把林子强推得越远。

能听出来,她的目的不在于听曾经的岁月如歌,而是只想将这份心意推得一干二净。

她很矛盾。

一方面庆幸着,

一方面痛苦着,

一方面沮丧着,

还有一方面绝望着。

“学生时代,或许长得还行,成绩也还不错吧。偶尔跟她交谈过几次,觉得她气质很好。”

“一见钟情,可真是难得,看来她很美。”

“算得上美,应该说是很优秀。她很努力,十佳毕业生呢,现在在宁台电视台工作。”

“宁台电视台?可不要说是我们的上属公司!”

“没错,就是上属公司。”

“这么有缘!林哥,看来得帮你追她了。”

“别想太多,只是学生时代的好感,人家优秀着呢,怎么能去叨扰。像我这样的人...”

“什么你这样的人?”

“工作不稳定,也不优秀,碌碌无为,平平庸庸,还没房没车,不是很糟糕吗,呵。”

“怎么能这样认为!你在我心里可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很优秀的,要相信自己。”

“得了吧,都已经六七年没联系,人家早就脱胎换骨了。况且,我心里也住着其他人,那个我唯一表白过的女孩...”

林子强望着毛筠淑,含情脉脉,一切尽在无言之中。

就如同悦来丁堡,那半句表白,重新续了下来。

他可不希望被推开,就当是癞皮狗,也要黏住不走。

“一定会追到的,林哥你这么优秀呢,那个表白过的女孩不适合你。”

“可对于我来说,只要后者,就够了。”

“奥,你看,办公室都快到了,我们先进去吧。”

她眼光躲闪,试图去寻找缓解尴尬的台阶。

明明快要将林子强推到天边,谁成想他又寻着心,紧挨了过来。

只好假借快到办公室的缘由,支开身,碎步往前跑去。

事实上,才走到一半的路程。

很明显是故意躲着人。

林子强也不戳穿,于她身后紧跟着,

对他而言,只要能守护她,哪怕是远远观望,也足够了。

前提是她的心里也住着自己。

回到办公室中。

已经下班几分钟。

偌大的办公室空空荡荡,人早就走光。

依稀能看见苏芬良办公室灯还开着。

那白冷的光,照在外围办公室里,寂冷,空洞。

“筠淑,没想到这么晚了,要不你先回去。寻常回来,就准备一下写稿,改日我再教你们。”

“没事,也不差几分钟。”

“不止几分钟,可能要几十分钟,完全是义务劳动,没必要...”

“你想我走?”

“当然不是,恨不得你留下来。好吧,像今天这样...”

林子强瞬间便进入了工作状态。

关于写稿,他也不算擅长,顶多学了个皮毛。

或者说连皮毛都算不上。

有时候,枯燥无味的采访,就得添油加醋一些,尽可能把故事写精彩,却又是情理之中。

有时候,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就得砍枝断叶一些,尽可能把事情描绘平淡,删掉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就像红色女妖一事,听着刺激,若真写了上去,通不过是第一,苏芬良定然还要叼一顿。

她最恨员工胡编乱造,天马行空。

是故,哪怕是亲眼所见,在情理之外的事情就不要写上去。

要知道,新闻稿件,领导都通不过,想要传到外界去,是根本不现实的。

“周一,潜龙湾小区,拜访对象为跳楼女子父亲,时间是当天下午。”

林子强先起头几个关键字,言简意赅,甚至觉得写跳楼女子父亲都是一个错误。

毕竟这不专业,最好是用某某来代替,比如说孙某,林某...

“跳楼原因,家庭纠纷,并非殉情而亡...”

他用尽可能平淡的语言描述着这场不幸,将妖魅的事情过滤掉,圆成一个故事。

故事的开始是女人家庭情况,生活自然得过得去。

过程中编了一个转折,那就是第三者的出现。

事实上这并不是林子强胡编乱造,而是小老头说的缘由。

再弄一个结尾,跳楼而亡,简单的手稿便写好了。

“写好手稿,然后交给苏主管,就可以了。”

日复一日的流程,让林子强得心应手。

每次上交写稿之后,就跟摸奖一样。

运气好,第二天相安无事。

运气不好,第二天会被苏芬良叫到办公室臭骂一顿。

两年来,这样的生活都不知道重复了多久。

激情从来都是在日复一日的枯燥中磨灭的,职业热爱也是如此。

咚咚咚...

“进来。”

“主管,今天的稿子。”

“放桌上吧。”

虽然苏芬良是最后走的一个人,但下班时间可从来不用来工作,更多地只是拿起手机,在靠窗的位置打着电话。

“也不知道在勾引哪个男人,这么老了,还嫁得出去吗!我看还是算了,脾气这么差,嫁了人都是祸害!”

在林子强的眼里,这个泼妇不论跟谁,都不一定相处得好。

纵使她送过自己一个雪绒菇...

那,很明显是为了封口。

要不是跟王海波认识,还真就被她糊弄过去了。

大抵领导都是这样。

门面上说着裁员,又使劲将关系户往里塞。

人总是自私自利的,谁又会大义凛然到为别人的饥寒而奔波劳碌!

那是伟人常做的事情。

普通人又何必装得高大,给别人一个切不可行的美梦呢?

就这种环境,想要升职加薪,无疑是痴人说梦。

混日子还差不多,指望奔个前程,可就差强人意了。

“那我出去了。”

他关上门来,恨不得上一把锁,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招呼着毛筠淑,林子强便欲往门外赶。

这是他们第二次在办公室告别。

与第一次不同,林子强恨不得能与她多呆一刻。

“那么,我就往这边走了。”

“不回家吗?”

“先去拿个蛋糕,林哥,明天见了。”

“明天见...”

望着毛筠淑离开的背影,林子强本打算问一下晚上的潜龙湾之约是否会来。

但也就想想而已。

毕竟不是去玩的,真有个万一,心痛的终究是自己。

说来也奇怪,天气一直阴沉,就下过一场阵雨,赶巧撞在了火烧旧屋的时候。

“还是说,妖魅能呼风唤雨?算了,可别想太多,真能这样,早就被逮起来好好利用了。”

穿过星光公园,林子强往回走去。

在途经寿材店的时候,看见王海波正坐在板凳上,外边裹着脏外套,难以掩盖穿在里面的土黄。

看来已经准备好今晚的潜龙湾一行。

“阿强,怎么才回来,天都快黑了。”

“不是才刚下班,你这么快就洗漱好了?”

“还用得着什么洗漱呢!游过泳,换个衣服就好了,你闻,多香!”

明明是成年人,却是那么不修边幅,恐怕也是小众之一了。

算得上是人才。

林子强不明白,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能遇到这么个朋友。

“去去去,该不会告诉我吃好了吧?”

“那还没,怎么样,在我大伯家吃一顿?”

王海波蹭惯了饭。

对他而言,在哪吃都一样。

况且是王福祥家,自然没有那么讲究。

“算了,去街角吃碗面来得快。”

“那行,吃好了,可得快点过来,晚上我们开始搞副业!”

“搞副业?”

“没错,就是斩妖魅,这是第一单,做成了再去问大伯母要几块钱,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得得得,你又开始意淫了,还是习惯不接触玄学的你,至少还正常些。”

“前提得是这世间没有妖魅之类的,不然怎么可能没有我王海波大师的身影?今天大战双头女妖,让我彻底懂了,这条路终究是为我而开的。”

“双头女妖?”

“不就是你们说的那个红色妖魅?”

“红色女妖就红色女妖,说什么双头女妖?”

“难道它不是两个头,批头散发,身上还红着一大片?”

“两个头,不是一个吗?”

“你们两个不是说看到了吗?”

前言不搭后语,两人互相疑惑着。

“难道说它融合了灵魂...”

王海波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偏偏是在潜龙湾,要是真化成了怨灵,只怕今晚又将有血光之灾。

“别想太多,哪有这么多的巧事!”

“不不不,听说过五步蛇没有?”

“关五步蛇什么事情?”

“五步蛇向来不咬过路的第一人,它会专门咬第二个,怨灵恐怕也一样,试想一下,当初在朝圣殿,你是第一个看到怨灵的人,结果遇害的是我师傅。”

“你的意思是我害了黄平根?”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怨灵很可能会害下一个人,现在的潜龙湾,就像是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掉落下来。”

“那今晚我们还是别去了吧、。”

“不不不,恰恰相反,今晚我们一定要去,而且要带走它!”

“你疯了,又要斩妖魅又要对付红衣女妖,两个都还没半点头绪呢!”

“怕啥,一到晚上,等它们出来的时候,就是黑魔王降临的时候!”

王海波凝爪相吓,似乎被恶鬼上身。

恶狠狠的样子,如疯狗,似狂犬。

“我的个老天,晚上你一个人去吧。”

“别呀,没有你,王海波大师哪里发挥得出来呢,别忘了,你身上有邪灵,它们会闻着气息过来的。”

“疯子,我可不去冒险,这么危险的事情,谁爱去谁去。”

“别介,就跟我一起去嘛,事成之后报酬对半。”

“我可不要什么报酬,划不来。”

“别呀,阿强,都说好的事情,怎么能反悔?”

“说好的是斩妖魅,我可没说过去对付红衣女妖,况且,说不定它已经化成怨灵,这不是去送死吗!”

“别走呀,好好好,我们不去对付双头女妖。”

“那也不去,我还不认识你吗?真到地步,肯定又要对付它。”

“我发誓,不对付它。”

“发誓也没用,改天吧,太危险。”

“不行,难道你不想摆脱身上的邪灵?指不定这是个机会。”

“不要诓我,我可没那么笨,去冒险还摆脱邪灵,命都没了。”

“真的呀,骗你是小狗,枯黄纸书有提到过,邪灵与妖魅相生相克,融则化怨灵,可以理解为一个定时炸弹,相抗则会化怨,就如你身上那一个邪灵,钻入了王彤宝体内。”

“也就是说,邪灵不一定是坏的,很可能是来帮我的?”

“这肯定不会的。书上只记载,凡被邪灵缠身,过不了而立之年,也就意味着,最多三十岁,必定会死。而现在它既然提示你了,肯定不会错的,千万不能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嗤,那我可不去,还想多活两天呢,万一与妖魅融合,连最后几天也活不下去,多亏!”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要想想,用几天寿命去赌下半辈子,这种一赔一万的买卖,为什么不去做呢?况且有王海波大师在,定是手到擒来。”

王海波不断自诩着,胸有成竹。

“可前几天对付猫妖的时候,也不见得...”

“切,难道你怀疑王海波大师能力?别小看枯黄纸书,这本神书在手,现在的我已经登峰造极了,屠掉猫妖,不也是你看到的?就一招而已,动用了我一点点的功力。”

他点起小拇指来,将斩猫妖说得不费吹灰之力,如同收租的包租公,喘着大气,粗鄙得很。

一赔一万,听上去确实很诱人。

林子强着实有些心动。

当然,仅仅停留在心动层面。

“想想还是算了,去拖后腿。”

“哪能,你可是林子强,我最好的朋友,等哪天名气大了,合作开个灭妖事务所,吃肉喝汤还少你吗?”

“行,今晚就陪你去,答应过,自然不会反悔。”

林子强倒不是因为王海波念叨着赚钱的事情而应允,纯粹为了这一句最好的朋友。

面店在隔街位置。

别看开在荣宁小区里,这里算得上是小区最干净的餐饮店。

门店很窄,但店里空间很长,老板专门做面食二十多年,厨艺好得很。

饭点时分,这里每个位置都坐满了人,三三两两的。

多半是荣宁小区的居民,也有慕名而来的食客。

好在上餐的速度快,根本不需要等多久。

“你们听说了吗,潜龙湾小区下午着了大火,把房子都烧了干净。”

“何止啊,还有阵雨呢,其他地方都不下,就下在大火之上,邪乎得很。”

“听说是个钉子户,以前蛮横着呢,这不报应来了,前天女儿跳楼,今天房子都给烧了。”

“我可是听说是有妖魅作祟,有人传黑烟里有红色的东西在动。”

“哪能有什么红色的东西,肯定是看走眼了。”

“这可不一定,世上邪乎的事情多着呢,听说看到的是一个人影,往潜龙大厦方向飘去了。”

“也就是一些心里作祟,这世间哪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没做亏心事,自然不会被缠,不信看我们,活一大把年纪也没见识过,对吧,老板娘?”

“哎呀,我就只懂做面,其他事情可懂不了。”

“哈哈,再给我切半斤牛肉来。”

“得嘞,牛肉要腰间肉还是五花的?”

...

面馆内,都是些旧识的邻里。

林子强扫眼一看,全是熟悉的面孔,只不过从没有过交集罢了。

看样子,下午的妖魅一事,早已在周围小区传得沸沸扬扬。

毕竟一年到头,也看不到几起火灾。

难得烧了火,还是钉子户的房子,事不就大了嘛!

所谓的流言,那是恨不得将你底裤都扒光,剩下光秃秃的人棍来,再用他言的“善意”添油加醋,浓墨重彩地给予援助,直到面目全非也不停歇下来。

叮铃铃...

手机响了起来,是张敬礼打来的。

“喂!”

“强强啊,听得到吗?”

“嗯,敬礼,有事吗?”

“你说你在哪里工作来着?”

“宁台电视台下属公司,荣宁小区附近。”

“哦哦,那旁边有住的地方吗?”

“什么叫住的地方?怎么,想来找工作了?”

“是啊,就想出去看看,在家里,唉,终究不是个事...”

“感情好啊,来我这里,住几天,找找工作,要是找得到,之后我们就合租,还能挪个大一点的地方。”

“合租,这事情是不是想得太远了些...”

“哪里远了呀,很快的,什么时候来呢?”

“这不最近炸团了,游戏团长跑路了,也没个收入,寻思着近几天出去。”

“就说游戏不靠谱吧,不是长久之计,还是下来找工作稳当。”

“可我什么技能都没有,真的能找到嘛...”

“先下来再看嘛,躲在山头也不是个事,或者这周我上去,到时候再详谈。”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还能多打几天游戏。”

“别!这几天还是好好寻思一下找什么工作吧,到时候下来也有个方向。”

“哎呦,没事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啦。对了,浩浩婚礼提前,挑这个周六,你知道了吗?”

“周六?”

“对呀,他还没跟你说?”

“没有说诶,完全不知道。”

“那过一会应该会告诉你的,说是他家一个远房表亲,难得回来一次,给他家一大笔钱,刚巧浩浩结婚,为了让他们能喝上喜酒,把日子给改了。”

“结婚的日子还能改,这得有多随意...”

“人家家里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看看他,多好的运气,天上掉下来个远房表亲都能白捡一大笔钱。”

“是不是心动了?”

“何止是心动,唉,人比人,气死人,那就这样说好了,周六给我死回来。”

“知道了,就先这样吧。”

林子强挂断电话,继续吃面,两三口便划完了。

结了账,出得门去,此时天色早已昏暗。

就这么一碗面的工夫,横断了白天与黑夜。

枯黄的路灯下,街上冷冷清清的,就跟今日的大火一样,将旧日离殇烧得一干二净。

才几天的光景,昔日的热闹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有孤寂的灯火。

看样子,有一大部分人在近几天搬走了,就连灯光都少了大半。

“阿强,吃了没,要不要再吃点?”

微光下,王福祥看着林子强缓缓走来,立马停下碗筷,站了起来。

这一次,他穿着干净整洁的衬衫,看得出小了一号,有些微褶。

想必是压箱底的衣服,一年也穿不了几次。

“吃了的,刚吃好,你们吃。”

“瞧我大伯,一点小事,掩盖不住喜悦,饭都吃不安稳。”

一改往日的常态,饭桌上,倒是王海波开始训斥王福祥了,往日身份对调着。

林子强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件足以改变生活的事情。

他往桌上扫了扫,是昨晚的剩菜,也不见得有什么大喜事。

“嘿嘿,人一开心,就会这样,吃不安稳也就一顿。”

“祥哥,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强,可得感谢你哩!”

“感谢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每一次王福祥都要感谢林子强,这让林子强格外不适。

就好像一个不是很熟的朋友,每天见到你,都硬塞给你一堆钱,然后告诉你,这是你应得的。

简直就跟基友一般。

一两次倒无所谓,次数久了,林子强也难免起鸡皮疙瘩。

“荣宁小区的拆迁计划出来了,要盖新房,统一规划,听说能赔一大笔钱。”

“大伯,这不还是计划嘛,落实还早,等钱到手再开心吧。”

“只要开征,小宝读书就有着落了,一家人的生活也能得到改善...”

王福祥连连点头,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散金银,任谁都会疯癫。

当幸运来敲门,谁又能说自己真的无动于衷?

大多都是快乐的。

“那感情好啊!一朝暴富,怎么也值得庆祝。”

林子强也是打心眼里为王福祥感到庆幸,毕竟这种机会一生可能也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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