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摩天轮下来，俩孩子都冻成了小傻子。
“冷吗？”我问。
他俩齐齐点头。裴欣说：“要不咱们去鬼屋吧？那儿暖和。”
我想揍她。这小丫头片子明知道我怕鬼，一见到鬼屋就拉着我进去，这还不够，她还拆人家骷髅的脑袋，突袭人家工作人员，每次陪她去我都吓得不行，还要给店家赔钱！
一提鬼屋，顾子俊先鬼号起来：“我不去我不去！别给我讲鬼故事!”说完他就要去拉郗阳：“郗警官我们回……去……吧？”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顾子俊已经没了声儿，缩着脖子看我。还行，有点儿记性。
“时间还早，带你们去公园管理处暖和暖和吧。”我说。
裴欣还想挣扎一下，顾子俊抢先说：“好啊好啊好！”乐颠儿乐颠儿的往前走。裴欣不死心，看向郗阳，但她心知肚明小百合跟我是一伙儿的，似乎也没报什么希望，只瞧了一眼，就耷拉个脑袋往前走。
郗阳走在我妹旁边。“今天天冷，鬼屋在地下，说不定也冷，而且今天人那么多，肯定不好玩儿，下次我们找个休班的工作日，白天来，怎么样？”
“好啊！”裴欣乐得眼睛都弯了！
我这么难搞个妹妹，竟然就这么轻松的被哄好了！之前听办公室的大姐叨叨，说有个好媳妇，家和万事兴，我现在是真切感受到了幸福！我得对小百合更好才行，不能让别人比下去。做什么好呢？
裴欣和顾子俊走前头，我和郗阳走后头，我想了半天，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上回说咱俩换个车，相中哪个？”我兴致勃勃问。
郗阳正咔哒咔哒按动开关，看着灯笼一明一灭，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我说话，转头看我，说：“捷达挺好的。”
他太体谅我了，一定是担心我的房贷，不想给我添负担！
可我那小车确实不行了，开了十几年，也该寿终正寝了。再说，我原来老哥一个，也不在意，现在不同了，我总得开个好点儿的车接媳妇吧？
“我真的得换个车了。”我往后比划：“上次我说的，我妹那个怎么样？”
“捷达挺好的。”郗阳又说了一遍，见我没反应，又加了一句：“真的！”
“郗阳，你不用给我省钱，经济型的小轿车我还是可以买的，你说，你喜欢哪个？”
郗阳垂下提着灯笼的手，长长吐了口气：“我说了，捷、达、挺、好、的！”
“啊？”什么意思？“你是跟我说，换辆……捷达？”
“师兄，我都说了三遍了！龙城局很多警车都是捷达，我觉得不错啊，你开，特有警车范儿!”
我……该相信他吗？
“换辆新款捷达？”我再次确认。
“好！”
“小嫂子你快来！好像要放烟花了！”裴欣招呼郗阳。
郗阳应着，问我：“要不先看一会儿，再去休息？”
“不冷吗？”
“就一会儿，还好。”
“行。”正好遇上几个治安的同事，我让他们去看，我在外围跟同事说会儿话。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顾子俊跟旁边人起了冲突，或者说，让旁边人给欺负了。
起先只是小事儿，人群拥挤，顾子俊不小心踩了那人一脚，结果那小子得理不饶人，见顾子俊唯唯诺诺，郗阳瘦瘦小小，裴欣又是个女的，就没完没了了。我们几个走过去，没到跟前，我就闻到一股酒气，那人还在叫叫喳喳，他朋友看到，赶紧拿胳膊怼他。
“怎么了这是？”治安的同事问，语调还是很客气的，但是有的人啊，一旦喝点儿酒，就会产生一种天底下老子最牛逼的错觉，比如眼前这位。
那人才看到我们，仰起头。“怎么着？管得着吗？”
在场都是老民警，这种酒迷糊见得多了，谁也没动气，一个同事默默调整了一下执法记录仪，乐呵呵地说：“大过节的，还是和和气气的好。”
“怎么就他妈的不和气了？老子看他好看，聊两句，说不定就搞上对象了，犯法吗？哪儿他妈都有你们！”
这事儿还真不好定性，他刚才没动手，证据不足，情节不重，但足够恶心人。他恶心我，我就恶心他。
我没说话，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又看看顾子俊，再回到他脸上时，我抽了抽嘴角。要嘲讽一个癞□□，有时候真的不需要说话，你一个眼神儿，他自己就知道了。
“你什么意思？”那人抬手指着我：“高个儿那个！就说你呢看车棚那个！”
一个同事没忍住，笑喷了，冲我摆摆手。我心说可以可以，多功能服不看肩章，确实跟看车大爷的外套差不多，还有作训服，我每次穿都有人喊我保安。
他身边儿那个朋友倒是清醒，赶紧拉他：“人家警察！”
“警察怎么了？警察能把我怎么着？老子犯法吗？”
他这一嚷嚷，周围等着看烟花的都转过身，齐刷刷改成了看热闹。
“裴——”顾子俊刚要说话，郗阳一把拉住他，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那人立即炸了毛，又冲顾子俊去了：“你呸谁呢？我问你呸谁呢？！你小子踩我脚，还骂我！要不是看你长得还行，老子揍死你！”
操……给你牛逼坏了！
顾子俊也懵了：“我没骂你啊！”
“哎呀行了行了！”那人的朋友连拉带劝，不断跟我们说他喝多了，让我们别跟他一般见识。
“怂包！”那人开始教育自己的朋友，还说得一套一套，我发现这小子根本没喝多，至少不是很多，他明白自己这点儿事儿，根本不是事儿，认定了我们拿他没辙，撒泼也只是在朋友面前装个逼。
“有枪怎么着？他还敢开啊？”戏也差不多了，估计这小子想给自己来个高光时刻，就圆满谢幕了，冲我连比划带嚷嚷：“打我啊！你敢开枪，我扒你警皮！”
又一个琢磨扒我的，我媳妇也不能让啊！我瞟了一眼郗阳，小家伙一点儿没着急，看热闹的表情跟围观的过路群众别无二致，他旁边的顾子俊已经面色煞白了，我妹低头刷手机，一副咋还不走的无聊架势。
“说到枪啊——”我慢慢悠悠，一边说话，一边往伸手往怀兜里探，手摸到冰凉的金属，往外一拔。没等我说下句，烟花突然爆开，人群发出一阵惊呼，这俩人拔腿就跑，刚还骂骂咧咧那位，慌乱间撞在休闲区的横杆上，连滚带爬。我拽出郗阳的眼镜，递给他：“戴上，看得清楚。”
我之前说过，我对天龙山的烟花表演没啥好印象，郗阳兴趣也不大，就站在我身前，靠着我发呆，顾子俊哆哆嗦嗦，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我俩，眼睛快没处放了，又看天儿，我妹只拍了两张照片，不知道发给了谁，就开始抱着手机聊天，总之，我们四个看烟花，一点儿都不浪漫。
“走啊！”一人提议，四人同意，我们去了公园管理处。
进门的时候，正赶上郝帅带着人出来。“过来暖和暖和？”他看了看我身后，挨个打过招呼，又看向我：“呵，行啊，老大哥啊。”
滚蛋吧！大哥就大哥，扯什么老？我不搭理他。有人从大门出来，喊我：“然哥！好久不见了！”
我往门口看去，郝帅也回头，见是个身材窈窕的妹子，立即冲我挤眉弄眼：“哎呀然——哥——”他旋即又压低声音：“完了吧？看回去小嫂子怎么收拾你！”
你当郗阳是我？到处吃醋？我跟傅月月打了招呼，小声对郝帅说：“张超前女友。”
郝帅的八卦脸更精彩了：“这小子行啊，来龙城几天啊，就糟蹋我们的小姑娘。”
我以为郝帅要跟姑娘套会儿近乎，这小子只点了个头，就跑了。
“这几位也是公安的？”傅月月问。
“我妹，我……妹的同学，我男朋友。”
傅月月乐呵呵看着他们仨：“都这么好看！嫂子尤其好看！”
说到我心里去了！
“我叫傅月月，你们叫我月月就行！”
互相打了招呼，我也不客气：“借个地儿暖和暖和，有热水最好。”
“热水哪儿能成？我屋里有咖啡。”
刚一进楼道，我就闻到咖啡香。我又想起她跟张超交往那一小段日子，大夏天外头三十多度，张超非拉着我去星巴克精品店给她买豆子，到了还排大长队，我热得想抽他，旁边普通店铺明明就没几个人，这小子不肯去，非说傅月月喜欢的豆子只有这家卖。我一直觉得，张超很喜欢他，但那个不着调的，怎么就突然说分手就分手了呢？不过也对，张超就是个不着调的。
傅月月给我们倒咖啡，我妹不让我喝，理由是我有时候心动过速，傅月月笑着说这是低因豆子，可以尝试一下。我看到她的玻璃柜里，摆着煮咖啡的精致玻璃器皿，还有贴着标签的瓶子，里面装着咖啡、茶叶、花草之类的，是个热爱生活的姑娘。郗阳实验室也有一堆瓶瓶罐罐，泡着各种器官标本，对，他上次说要送我的大鼠心肺就在那儿泡着呢。
我尝了尝那咖啡，又向又醇，不苦不涩，不知道是不是张超之前排队买的那种。郗阳端了杯子抿了一小口，放下了，目光扫过屋里的陈设，似乎有些无聊。我猜他不喜欢参茶的寡淡，也不喜欢咖啡的浓厚。郗阳越多表现好恶，我就越开心，这说明他开始关心自己的生活了，是好事。
可我只想着他个人，却忽略了他关注的重点，是傅月月这个人。
“傅老师喜欢药学？”裴欣突然问。
傅月月一愣，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裴欣看向书架：“这几本，我只在学校图书馆见过，国内不容易买到。”
傅月月笑着：“那些书都是我爸的，我什么都不懂，连那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留下一些他的东西。”
“对不起。”裴欣道歉。
“没事。”傅月月笑得有些苦：“那些应该是很有用的书吧，我爸在世的时候很宝贝他们，现在，都只能放在我柜子里当摆设。”
郗阳看向那书架，没说话。
“傅主任。”有人敲门进来：“王主任找您。”
“好，我就过去。”傅月月站起身：“不好意思，你们先坐会儿，我马上回来。”
顾子俊站起身：“不好意思，洗手间在哪儿？”
“跟我来吧。”傅月月说。
裴欣站起身：“我也去。”
行吧！她这样，我是习惯了的，可顾子俊当真不会误会吗？
他们仨出去之后，屋里就剩下我和郗阳。最近大部分时间都是跟他单独相处，今天突然多了这么些个电灯泡，我还真有点不习惯。我拍拍大腿：“坐这儿。”
郗阳没理我，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嘿！刚介绍的时候，我没好意思提张超，小百合误会了？
“哦，前女友。”我故意的。
“什么？”小百合果然上当。
我偷着乐：“吃醋了？”
“恩。”郗阳回答得这么干脆，我倒有点儿不适应了。
“别吃醋了不是我前女友，张超前女友。”
“柬埔寨？”
什么？哦！“不是，来警大上学之后处的，没多长时间就分了。”
“哦。”
郗阳不再说话，我不知道他想什么，自然以为他是吃醋，还挺可爱。我握了我郗阳的手，问：“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挺喜欢张超，怎么感觉你最近比较……排斥他？”我回想张超来龙城搞专案之后，郗阳再见他，似乎就没有那天一起吃烤串时候的开心了。“张超惹你了？”
“也不算是。”
“总有个由头吧？”
“他……”郗阳犹豫了片刻，说：“他老跟着你。”
我一口咖啡差点儿喷出来。“不是，你这是吃张超的醋了？张超喜欢女的，还不够明确吗？”郗阳不说话，我简直被他气乐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有个年纪小的男朋友真是好，不光在床上时候很快乐，当然在从床上快乐是我最想表达的，日常生活里也会很开心，比如他皮肤白皙，头发浓密，摸哪儿手感都很好！“你这阵子，不会还以为他追我吧？”
郗阳似乎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又给噎了回去。
“怎么了？”我问。
郗阳摇头：“没什么，没有定论的事，还是先不说得好。”这话，柳政委在办公室也跟我说过。
说句扎我自己心的话，我身边的所有人，包括一天到晚没什么正事儿的我妹，甚至看起来憨批似的顾子俊在内，只有我一个人是恋爱脑，只有我，遇到反常时，最先想到的是感情问题！
“你是说——”没等我说完，裴欣开门进来，问：“哥，小嫂子，你们闻没闻到，一股怪味儿？”
怪味儿？我嗅了嗅，满屋子咖啡味儿，什么怪味儿？
裴欣伸手招呼我们。“楼道里。”
我跟郗阳走过去，关了这屋的门，站在楼道里，确实有股子腥甜的气味。顾子俊从楼上下来。“怎么都站在门口？”
我摆摆手，往走廊深处走。外面起了风，吹得树林呼呼地响，我侧耳听，却从这风声的间隙里听到粗重的喘息。我在跟傅月月办公室隔两间的门口停下来，郗阳在我身侧，我们都盯着那间房门，谁都没有动。顾子俊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我吸了一口气，几乎跟郗阳同时说出那个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