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过后，永宁关的气温稍微降下来一些。
鲁铁锋带着一小队人马在赤渊谷中巡逻，正到返程之时，天上又下起了雨。
细密的雨丝落在铠甲之上，洇到铠甲唇抿一线，任凭雨水飘落。
鲁铁锋天枢军的老人了，四十多岁的年纪，脸上有着浓密的胡须，皮肤黝黑，眉心处还有一道又长又深的疤。
他是天枢军甲字营的参将，参军二十多年，斩敌无数，经验丰富。
沈鸣鸢离开永宁关之前，将守关军事交给了他和几个经验丰富的将军。其中他最为年长，承担的任务也最多。
每日带人巡视周边，是必做的任务。
跟他出行的，除了甲字营的兵丁，还有一队奔雷骑的骑兵。
当年奔雷骑在赤渊谷全军覆没，沈鸣鸢都差点死在这里。
可是之后没有过太长的时间，奔雷的麾号就被重新组建了起来。
如今已有百骑之众。
跟在鲁铁锋身边的，是个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
在厚重铠甲的衬托之下，小伙子的身型显得十分瘦弱。
他驭马来到鲁铁锋的面前，小声跟鲁铁锋汇报了些什么。
鲁铁锋的脸色立马一变。
他的眉头一皱，带着眉心的那道疤痕也是一动。
他压低了声音问：“当真？”
跟在身边的几个将士也停了下来，纷纷转过目光看向鲁铁锋和那个小兵。
小少年面色严肃地点头：“亲眼所见。”
鲁铁锋却抬起手来。跟在他身后的那队人马就立即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多说，而是命令道：“后队变前队，再巡一次。”
他们本是在回关的路上，雨中队伍却齐齐转身，朝着赤渊谷深处而去。
赤渊谷是一道细长的峡谷，两边高峰耸立，只能露出一线天光。
鲁铁锋抬起头，迎着细密的雨丝朝着那道狭长的昏暗天空看了一眼，骑着马从队尾，一路往队前而去。
骏马疾驰，绝尘而去。
一行只有五人，身上都披着所蓑衣，看不清样貌。
轻装简行，马不停蹄地奔行了两夜一日，沈鸣鸢就已经赶到了永宁关。
永宁关前，一骑走上前去，大喊“开门”。守关的将士看清马上那人是亲卫营的杜冲，立即招呼人去。
大门缓缓拉开，四人四马进入关中，大门再次缓缓合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还没有进入关中营帐，杜冲身边的那个女人就解下了身上的蓑衣，顺手递给杜冲。
斗笠被摘下，露出了沈鸣鸢的面庞。
连日赶路虽然染上了一些风霜，但回到永宁关的她，却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洛京城中所有的悲伤与痛苦，都像一场隔世的梦。边关的一草一木，是那样亲近和熟稔，反而让她平静了下来。
永宁关两道城墙，一道朝内，一道朝外。
内墙的城楼，是天枢军高级将领部署军事的地方，沈鸣鸢对这里十分熟悉。
入关之后，她就带着人一路上城墙，径直来到城楼之中。
熟悉的将领也都在。
“地图。”
脚步没停，她已经朝着关中几个迎接她的将士说道。
一个人给她地上一副地图，她迎风抖开，拉过同行而来的一个人。
“胡兄，麻烦了。”
这人摘下斗笠，正露出胡以行一对狭长的眼睛。
他从沈鸣鸢的手中接过地图，眼神在上面逡巡了一圈，最后伸出手。
手指落在一处，沿着山脉划了一段，最后在靠近永宁关的地方点了点。
“就是这里。最近的一份情报是两天前，楚王的先头部队已经驻扎在了这个地方。”
沈鸣鸢的目光随着胡以行所指落在地图上，眉头仅仅地皱了起来：“不妙。”
天枢军乙字营、丙字营、丁字营的将领们也纷纷聚集上前来。
他们的目光凝结在同一处，脸上同样露出凝重的神色。
沈鸣鸢看到他们面色沉重，反而不能再说太丧气的话。她故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轻松一些：
“这位是见龙卫的同袍，诸位放心，我们的消息快一步，赶在楚王的前面，还有转圜的余地。”
胡以行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众人，也一一朝着这几位将领拱手打招呼：“小弟见龙卫玄丘，见过诸位将军。”
对这些常年驻守在边关的人而言，在京城中名声大噪的胡以行并不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远不及玄丘如雷贯耳。
见龙卫送入天枢军的情报，大都是以火漆封号好的书信为媒介。火漆上是一只狐狸，是玄丘专用的标记。
玄丘这个代号，几乎每一个人都听说过。
如今见到真人，彼此都十分仰慕，自然寒暄客套。
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几个将军又将目光落在沈鸣鸢带来的另外两个人身上。
那两个人一个个子高一些，一个个子矮一些，却都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看不出身份样貌。
老杨带着亲卫营还在路上，沈鸣鸢却先行一步，马不停蹄地赶到南境，带来的人，应该每一个都是无比重要的。
沈鸣鸢统共只带来五个，除去跟随她的杜冲，另一个就是见龙卫中大名鼎鼎的玄丘。
剩下二人，来头应该也不小。
这几个人纷纷问讯道：“不知这二位是……”
沈鸣鸢的目光不自然地瞟了一眼身后的两个人，略显生硬地拿过地图，一左一右揽过两个将领的脖子，朝着城楼正中心的一张沙盘而去：“朋友一会再见，近日咱们天枢军的巡防情况如何，还要请诸位给我讲讲。”
这些将领虽是镇守一方的铁汉子，脑子却大都直得很，不在乎太多细枝末节。话题被她一转，反而都去看房屋中间的沙盘。
只有一个年轻的将领，偷偷拉过跟着沈鸣鸢而来的杜冲。
他年纪比杜冲大上一些，嘴上却十分客气。
揽过杜冲，在他耳边小声问：“冲哥，那俩是谁啊？”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只站在门边，远远看着沈鸣鸢，并没有参与将领们的讨论。
杜冲警惕地看一眼年轻的将军，朝着他招了招手。
年轻将军把耳朵贴了过来，下一刻，他的眼睛就睁大了。
“陆——”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声音太大，又压了下去。
却压不住声音中的惊诧。
他怔怔盯着杜冲，气流在他的唇边发出一道低而急促的声音：“陆文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