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不好啦公主殿下

九月二十八,宜祭祀、宜出行。

秋闱放榜的日子,贡院门前的飞羽巷挤满了摩肩接踵的士子。

红榜从巷子东头贴到了西头,来看榜的穷困书生和富家子弟围在一起,乱糟糟的如同过江的鲫鱼。

陆文奚还是戴着一副黑色金边的面具,远远站在沈鸣鸢身后几步。

名义上是保护她的安全,其实以她的武功,也不需要被人保护。

贡院失火之后,已经被修整一新,就连门前的柱子都是新漆的。

司业祁正阳和礼部尚书李南浔在门前有说有笑,见沈鸣鸢过来,彼此行了个礼。

沈鸣鸢倒也没有跟他们客气,只说:“这几日试卷批阅,实在是辛苦几位大人了。”

祁正阳嘿嘿一笑:“分内之事,殿下客气了。”

沈鸣鸢顶着一个监考的名头,将科考的流程从头到尾走了一遭。有李南浔这种老狐狸精带着,所看所学,自然收获颇丰。

他们一边看着飞羽巷中喧闹的士子,一边商议明年的春闱。说了半天话,沈鸣鸢忽然问道:“国子监的那个刘晗,成绩如何?”

“刘晗?”李南浔被沈鸣鸢问住了。他虽管理科考大小事务,但实在记不住每个考生的名字。

反倒是祁正阳“哦”了一声。

他是国子监的司业,虽然不至于认识所有生员,但刘晗这种在救火那天大出风头的人,他还是印象深刻的。

科考所有的试卷,都要弥封考生姓名。批阅试卷的过程里,他们并不知晓考生的名字。

国子监的老祭酒早早就来打听过这位刘晗科考的情况,在放榜之前确定成绩的时候,祁正阳还是留意了一番。

他答道:“成绩不算优秀,但也是个正经的举子了,一官半职是能当上的,但日后前程如何,还是要看明年春闱的成绩。”

对刘晗的成绩,沈鸣鸢并不觉得意外。

刘晗虽然是国子监生员,但家境贫寒、生活简朴,读书也不算太开窍。

他更擅长经营数算,这些并非科考所考的科目,吃亏是必然的。

听说他并未落榜,沈鸣鸢松了一口气。

李南浔却狡猾地转了转眼睛。

救火那日他不在场,不知这位刘晗是何等人物,却已经猜到了沈鸣鸢的心思。

他呵呵一笑,抚着胡须道:

“这位举子往后派遣到哪个衙门,并非咱们礼部和国子监说了算。殿下若是想关照,不妨去吏部找人说说。”他先扬后抑地说了一通,然后才是一句转折,“老夫和吏部也算相熟,殿下若是愿意,老夫可以代劳。”

人精一样的李南浔,已经看出刘晗和沈鸣鸢的关系,沈鸣鸢也就没有客气。

她说:“李老若是愿意照拂,自然是好,只是身在朝中,公事公办,也没什么好照拂的。我只是想关照一下这小伙去工部补缺,若是把一个好好的人才放错了位置,才是我大盛的损失呢。”

他们说了些话,沈鸣鸢见这边没有什么异状,也就不再逗留。

她朝着马车走去,远远跟在身后的陆文奚也快走了两步。

在拐进青衣坊方向的街道时,追上了沈鸣鸢的脚步。

从远远跟着,到跟她并肩齐行,两个人从喧闹的飞羽巷出来,往老杨停车的方向去。

沈鸣鸢一反常态,一句话都没有多说,默默上了马车。到两人上车,马车缓缓驶离青衣坊,陆文奚才开口问道:“好像有心事?”

沈鸣鸢原本是怔坐在马车里,听到陆文奚问话,才抬起眼睛来。

很快她的指尖被一双冰凉的手攥住。他说:“若是心里憋得难受,不妨和我说说?”

沈鸣鸢闭上眼睛,缓缓摇了摇头。

“不知道因为什么,刚刚忽然一下心悸得厉害。”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在沈鸣鸢的脑海中迅速掠过,很快她找到了一个可能的原因。

“我哥哥、我哥哥他……”

一想起这事,沈鸣鸢心里就难受,说话也有些哽咽。

“我哥哥他跟我说,他身患不治之症,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她倏然反手握紧陆文奚,“你身上的毒也一时找不到解毒之法,我真的很怕……”

她在李南浔和祁正阳面前气定神闲,有一股说不出的自信。

回到一个人的空间里,却有些患得患失。

陆文奚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用下巴抵住她的额头。

“我的事你不必担心,秦姑娘说过,即便一辈子无药可解,这么苟活着,总也还是个办法。至于哥哥……”

他不自觉地叫了沈青枫一声“哥哥”,脱口而出之后才觉察到。

他叹了一口气,咽下了开解沈鸣鸢的话。

他没办法用“命运”将一个人的境遇囫囵概括起来。不久之前,他还把沈青枫看作一个很危险的敌人。

他说他不想与沈青枫为敌,沈青枫却说自己没有机会与他为敌。

那个时候他没听懂,现在想想,却回味出满心满怀的悲伤。

他只好说:“这个世上,曾经有一个很爱我的人。她活着的时候,我觉得他是我的全部。”

兰庭之中那个温柔的身影,仿佛浮现到他的眼前。

“可是有一天她忽然死在我的面前,于是我的世界崩塌了,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在我迷茫的时候,祈月告诉我,这个世界充满了生离死别,每个人都会看着深爱的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离去,这是自然规律,并不能违背。唯一的区别在于,你有没有带着他的牵挂好好活着。”

在他每一次面临险境、濒临死亡的时候,是她最后那句话将他救下。

她说:文奚,活下去。

“我这十多年,无愧于她的牵挂,我想她应该是没有留下遗憾的。哥哥那么爱你,在他剩下的这段时间里,你若是并未有愧于他的嘱托,那么也没有什么好惋惜和遗憾的。”

沈鸣鸢闻着陆文奚衣服上淡淡的皂粉香,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先被打断了。

马车压过一个小石子,车身颤抖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

外面响起老杨的声音:“殿下,祺王府的轿子,要避开吗?”

沈鸣鸢掀开轿帘看了一眼,远远地,她看到一方四抬的轿子走在道路中间。

她四下看了看。这里是北城往南城走的一条小路,没有多少人烟。

在这里遇到祺王,肯定是他有备而来。

沈鸣鸢和陆文奚对视了一眼,都从中感受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两个人盯着彼此的眼神,重重一点头,无声地交换了意见。

沈鸣鸢说:“绕路吧。”

马车被迫改道,被逼进一个窄巷里,往前驶了一截。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沈鸣鸢顺着车窗去看,却只看到白烟四起,空气里充斥着难闻的烟尘味道。

沈鸣鸢忽然变成锐利的鹰隼,一手抄起雪凝剑,一手拉着陆文奚,飞快地从马车中蹿了出来。

白色的烟雾之中,她听到不少人从高墙上落地的声音。

“有埋伏!”

老杨话音刚落,沈鸣鸢就听到有一道利刃从左边刺过来。她和陆文奚彼此松开,各向一旁闪去。

沈鸣鸢挥起雪凝剑,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白烟里响起一阵闷哼,雪凝剑拔出时,带出一片血迹。

他们三个都是武功高强之人,虽然不知偷袭的人数和来路,但在这种情况下自保不成问题。

兵器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了一阵,白烟终于散去。

那些埋伏在此的不速之客,随着白烟一同消失不见。窄窄的巷子里,只剩下三人一马。

老杨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沈鸣鸢和陆文奚也颇为不解,在彼此的脸上看到茫然的情绪。

谁知没过多久,远处就匆忙跑来一个人,正是无时无刻不跟在宋时勋身边的那个小潜龙卫。

沈鸣鸢本能地举起剑来,小潜龙卫却好像没看见她的敌意,急急忙忙上前来。

“不好啦公主殿下!”他看到陆文奚也在,补了一句,“司徒大人!”

沈鸣鸢皱眉:“有什么事,你慢慢说。”

“锦绣阁、锦绣阁那边出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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