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终别离

一道流光穿过天际,一闪而逝,如鬼魅般出现在莫无秋的身前。

一般而言,以出神状态,肉眼是看不见虚幻身体的,故而莫无秋惊悚之余,还有一丝安心。

但当他看清来者面容后,瞬间变色,头也不回的朝回疾飘。

“哪里去!”

来人低喝一声,探出右手,一股无形力量笼罩住莫无秋的身形,竟强行阻止了莫无秋本体的召唤。

“我命休矣~”

莫无秋喟叹一声,停止反抗,转过身直面那位来客。

丰神俊朗,一身黑白相间的长袍,左手背负,睥睨天下的凌厉双瞳,刀意盈斥天地,正是那传说中的楚狂——楚狂生!

此刻,楚狂生与莫无秋一样,双脚不沾地面,悬浮空中,似是出神又非出神。

他面无表情审视着这位年轻男子,一路走来,楚白衣威名,早已远播四方。

三千里大追杀,白雪浸殷红,何其可歌可泣!

“咕噜~”

莫无秋艰难咽了一口唾沫,虽是虚幻形体,却真切感觉到呼吸即将窒息。

被楚狂生如此直视,身体宛如万刀临近,他甚至怀疑,只要这位楚狂人轻轻一吐气,自己便会顷刻间烟消云散。

与楚狂生见面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楚都之时,那时,他在城墙下,对方在城墙上。

一个力战群仙,一个籍籍无名。

群仙败退,楚狂生与旧陆地神仙榜的第二人战于九天之上,而莫无秋则趁乱出手,揽红衣而逃。

国仇、家恨,已是两座沉重大山压在楚狂生的心头。

如今抢人家独存的皇室血脉,楚王等人最宠爱的楚国公主,莫无秋不消多想,也知那是何等的一种死结。

他行得正、坐的端,从未对楚君婉做过任何逾越之举。

可毕竟二人独处这么久,楚君婉又生的倾国倾城,别人会相信他什么都没做过吗?

“楚白衣,倒也有点意思。”

楚狂生淡淡开口,看不出喜怒,随手一挥,莫无秋的虚幻身形便摔在地上,黯淡些许。

“前辈,我可从未对楚公主有过逾越之举,不信你可以亲自去看。”

莫无秋心中震撼,连忙开口解释,在这种狠人面前,还是直入主题最好。

本以为楚狂生不会太过相信,没成想在听了莫无秋的话语后,竟略微点了点头。

这是何意?

莫无秋皱眉,难道楚狂生真的相信,他与楚君婉是清清白白的?

“你我算是初次见面,对公主的陪护之恩,楚某在此谢过。”

楚狂生打断莫无秋的思绪,眼中稍有缓和,目视莫无秋,微微一愕,似乎看出了什么异样。

“如此谢意?”

莫无秋感受着出神之体的虚弱,心中鄙夷,同时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传说中的楚狂人,并不是那种不明是非之人。

“前辈说的哪里话,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莫无秋揖手回复,脸色渐有不自然。

楚狂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如何得知他与楚君婉在此处,而且刚好是以出神状态与他见面?

除此之外,想必楚狂生接下来要说、要做的事,定是要接走楚君婉。

匆匆数月,他与楚君婉走过楚域大半,经历不为不少。

莫无秋扪心自问,开始时,他的确是冲着那天下第一美人名号而去,旨为去落霄峰上走一遭。

但随着朝夕相处,生死与共,对这位绝色佳人,他逐渐生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是单纯的欣赏?还是那传说中的男女之情爱?

莫无秋不清楚,因为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告诉过他,也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

也正是这些时日的经历,令他恍然明白,之前在山上所说出的“下山抢娘子”言语,是何其幼稚。

抢的是人,人却有心,纵使佳人在怀,若无情感羁绊,行事又有何意义?

此时此刻,若楚狂生真的带走了楚君婉,他会如何?

莫无秋忽然觉得呼吸有些滞闷,心情烦躁,心口部位,隐隐有一种撕裂之感。

“我今日前来,只为接公主离开。”

果不其然,楚狂生直接说明来意,在说这句话时,他一眨不眨盯着面前的青年。

当看见莫无秋眼睛一缩,流露出几分失神、几分心痛,甚至有几分凌厉杀意后,楚狂生心中一沉。

“当日,你之所以能带走公主,全因有老剑神出言,我这才顺了这个人情,否则,你小子当真以为楚某人是个善人?”

楚狂生陡然加重语气,此方天地也冷寂了下来,莫无秋的形体一晃,震飞出去,又黯淡了几分。

“呵,老剑神。”

莫无秋挣扎站起,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邋遢老者身影。

据言,当时楚城之外的天穹上,有人以一根破木树枝为剑,划了一道沟壑,阻住了几位陆地神仙。

他猜出是那个邋遢老者,却始终不知对方的真正名号,现在从楚狂生口中得知“老剑神”三个字眼,足以证明,那老者是何其恐怖。

就是如此一个恐怖之人,却与他莫无秋相随数月,邋里邋遢,好色好玩,全无半点正经模样。

“在这个江湖中,剑仙可以有无数个,但剑神,只有一个。”

楚狂生目露唏嘘,提及老剑神,对莫无秋的态度缓和了不少,开口道:“看在老剑神还有公主的份上,楚某应你三件事,只要你所提要求不甚过分,即使是想要某座王朝帝君的头颅,亦可。”

狂!当真是目无一切的狂傲!

莫无秋心中苦涩,他直视这位狂人,试探开口问道:“那我可不可以提,不带楚公主走?”

话音刚落,莫无秋便感觉通体冰凉,这尊出神形体,宛如一叶孤舟,漂泊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上。

不要多想其他,看来与楚君婉有关的要求,楚狂生是不会让步的了。

莫无秋长叹一口浊气,他有想过这一天会到来,但从未想到会来的这般之快。

猝不及防,手足无措,但凡楚狂生再晚来一些,也许佳人就能垂心也不一定。

楚君婉对他的感情,不能说很强烈,但也不能说没有。

她数次对着他的面庞发呆,数次依偎在他的身旁休憩,数次替他温柔擦脸喂水……

一切的一切,他虽昏迷,却看的真真实实。

二人之间,已经成为了一种别样关系,也许只需一个人去努力点破,便可更上一层楼。

楚园仍在人未归,白衣素裹情未落,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是遇期?届时矣,彼此相望,又该是何心情。

“你想带人走,可以,但也该问问楚公主意见吧?!”

莫无秋强力支撑,执拗双瞳逼视楚狂生。

这是他最后的倔强,只要楚君婉不愿,即使是陆地神仙,他莫无秋也敢碰上一碰。

闻言,楚狂生脸色微动,他看了莫无秋几个呼吸,二人彼此谁也不避让。

须臾,楚狂生冷笑一声,说出一句令莫无秋心灰意冷的话语:“那你不必想了,我之真身就在公主身边,公主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随我离开。”

轰隆~一道惊雷在莫无秋脑海中划过。

他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想什么,不知该做什么,亦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风起兮云飞扬,白雪飘飘洒洒而落,穿过他虚幻的形体,留下阵阵冰凉。

雪花中,这道身影呆滞不动,形体一晃一晃,随时有灰飞烟灭的危险。

楚狂生眼底晦暗难明,最后,他送出一道劲气,推动着莫无秋朝本体方向飘回。

“时也,命也,唉~”

楚狂生留下一声叹息,身形消散。

大雪山内。

山洞外,一尊黑白相间衣袍的身影静伫在雪地中,背负双手,唯世而独立,天地都掩盖不住他那凌厉刀气。

蓦地,身影双眼一颤,缓缓睁开双眼,抬头望向雪幕,一眼沧桑。

山洞内,楚君婉失魂落魄,美眸一片茫然哀婉。

她在收拾行李,已经收拾了一个时辰,却根本没有收拾起什么可带之物。

楚伯伯今日突然来坊,她激动不已,终于有种家人可依的安全感,亦在这乱世之中,找到了楚王朝仍在的支撑。

可当楚伯伯提出要带她走时,这本该高兴之事,不知为何忽然变了味,百味杂陈。

梦寐以求成真,她第一时间竟是想要拒绝,可话至嘴角,还是点了点头。

转身时,她娇躯颤抖,步履维艰,有种想哭的冲动,臻首一片乱麻。

借口收拾行李,实则是在推延时间,一个时辰,她大部分时间是坐在那个男子身边。

他还在昏迷,且一直在昏迷。

如此状态,她如何能走的心安?但楚伯伯说了,只要她肯跟他离开,便会让这个男子醒来。

除此之外,楚伯伯还提及,楚王朝并未真的全部灭亡,仍有一丝皇室血脉得存,且有忠臣良将蛰伏。

皇室血脉,是楚王早年在外遗留的一位私生子,楚王每年微服私访,都是与那对母子在一块,如寻常百姓一般生活数日。

忠臣良将,是楚王安置在那对母子周围的护卫,本是爱意之举,如今却成了楚王朝最后一丝火苗,亦有可能是楚王朝复国的一团烈火。

私生子过惯了百姓生活,有龙血却无龙威,因此,楚君婉这位公主,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成了众人复国的定心之柱。

国仇家恨,加上可以救莫无秋醒来,楚君婉根本找不出摇头的理由。

她应了,应的干脆利落,应的问心无愧,也应的……沉重压抑。

“要你陪我重走楚域,终归是君婉太过自私。”

楚君婉洁白玉手抚上莫无秋脸庞,轻柔摩挲,一片自责懊悔,咬唇间,有晶莹泪水滴落。

“吧嗒~”

泪水滴在莫无秋的嘴角,溅开。

山洞顶部,一道虚幻身影飘了下来,看见那滴泪水,愕然难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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