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他快到了

谢迎天是在头风发作的痛苦时刻拿到西南的战报的。

他年轻的时候有头风的毛病,后来闲居京城,不再需要四处征战了,便专门找了一个治疗头风极好的郎中,近十年间。几乎没有再犯过,没成想现在又闹了起来,而且大有绵绵不休的架势。

谢迎天头风病发作,是有个由头的:就在昨天,谢迎天收到了郴州杨令武的战报,按照时间估计,郴州已经是滕普阳的囊中之物了。郴州没了,那岳阳呢?潭州呢?辰州呢?连州呢?他的半壁江山呢?还在不在呢?

如果不在了,他就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谢迎天强忍着头痛艰难地思考:司钺完全统管了云南军和贵州军,一路过关斩将,到底靠的是什么呢?他一个军妓生的“皇族污点”,怎么有能力接管这么庞大而有战力的军队呢?

镇南侯一家也就罢了,滕普阳为什么能心甘情愿地服从他的指挥呢?换一个角度说,司钺为什么会信任这个没有什么交集的滕普阳呢?

什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屁话,谢迎天是不相信的,毕竟反观他自己,他之所以能收拢各路将帅,主要还是因为他能够依靠着他和他家族的权利,把那些人“喂饱”,给那些人足够的“甜头儿”。

司钺没有给滕普阳什么,滕普阳也没有给司钺什么,那么他们为什么会建立合作的关系呢?难道司钺给滕普阳许下了什么高官厚禄吗?——早知道滕普阳这小子能坏事,当年就该再执着一些,多许诺一些。虽说后来他培养了曹云,险些成为制约滕普阳的“好刀”,但到底还是失败了。

他想知道其中的最准确的答案,因为只有知道这个答案,谢迎天才能有针对性地做出反应,能离间这两个人——这应该是目前解决后方问题唯一的办法了。

他立刻派出了一批间谍,命他们深入司钺军营内部,探查司钺和滕普阳、镇南侯府的人们有什么隔阂,一旦了解到内情,马上回来报告。

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将,不到最后一刻,是绝不可能服输的。现在距离“最后一刻”还差得远,他还有很多可能,他需要耐着性子等待。

可是——退一万步讲——如果这些间谍没能找到谢迎天想要的答案呢?就算找到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又该怎么办?

他死死捏着自己的太阳穴,想:自然是不能坐以待毙的,他谢迎天一代枭雄,怎么可能等死呢?既然不能,那就得继续杀!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谁都不会停手了。杀,是哪怕注定失败,也能成就的一场体面。

次日一早,谢迎天对京城,再次开展了迅猛的攻势,令驻守于各个城门的将领们一度以为今天会光荣殉国,而天子将与他们一样的下场。

代替赫连绰驻守麒麟门的冯煌在这一日身受重伤,她的身边几乎没有健全地活下来的士兵了。精疲力尽的周福康、周阳父子,武定川、武平川兄弟,从川蜀赶来支援的水门将领,以及其他各城门的将领们,甚至包括接连助战的鹊园黎国护卫兵,也都已经到达了极限。

他们没有什么能力开展下一次坚守战了。

晚间,陪着冯煌接受大夫包扎的赫连绰安然地说:“煌儿,你不是以前问我,阿钺能不能完成任务,带镇南侯府的兵马赶来救援吗?我能确定,他马上就要带兵到了。”

“你说什么胡话?”冯煌因为扯动伤口而下意识地“嘶”了一声,不过很快忍住,力争让赫连绰认为刚刚短促的声响只是赫连绰的幻觉,“燕王要是快到了,谢迎天逃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没命地强攻?我不是诅咒燕王,我也希望他快点平平安安地回来。我只是猜测,会不会谢迎天听到了什么他认为的好消息,一时兴奋而肆无忌惮了。”

赫连绰在听到冯煌倒吸凉气的声音时,心里不由得一抽,不过他明白,冯煌不想把脆弱的那一面丢给他看,他便装作没看见、没听见。他晃晃悠悠走到窗下,望着窗外朦胧的月光,听着园子里交杂的虫鸣,定了定心绪,说:“谢迎天不是北狄人。北狄骑兵侦查到我方援军,因为他们是贼,行动又灵活,所以每天跟苍蝇一样四处跑,打不过了就躲。谢迎天不是贼,他是来给自己和整个家族报仇的,哪怕斗个玉石俱焚、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你说,既然他死都不怕,还能怕什么?”

“怕……”

“怕失败,怕援军到来。”赫连绰替冯煌做了回答。

冯煌忽然就明白了,一下子激动起来,说:“哦,没错。如果说眼下最能刺激谢迎天的事就是援军赶来解京城之围,而他恰好在今天突然疯了一样此处猛攻,只能说明,援军有不小的动作——燕王快到了!”

“不只是‘快’,可能已经让谢迎天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赫连绰说,“你也发现了,前些日子作战中,谢迎天久攻不克,反倒折损了好些人马,我若是谢迎天,既然抱着‘若非胜,毋宁死’的决心,定会马上向后方要人要粮,充实军需,可是今天呢?自始至终,谢迎天都没能增派军队,连受了伤的士兵也派了上来。这说明什么?”

“难道说……难道说燕王已经拿下了协同谢迎天谋反的州郡?”冯煌更加兴奋。

赫连绰远眺的眼神更加深远,苍白的嘴唇微微勾起,带了一点欣慰的笑意:“贵州,辰州,连州,贺州,岳阳,昭州,桂州,郴州,潭州,最后是杭州。把这些州郡嚼碎了,清理干净了,谢迎天就成了丧家之犬,再没了狂吠的资本了。我相信,阿钺做得到!煌儿,现在是春风吹拂前的一场冬雪,是迎接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我们再等一等,再坚持最后一次。挺过去,我们就活了。”

“嗯,再杀一次!”冯煌目光坚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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