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安义坊老管

明月当空,各家灯火点燃。

陈归换上压箱底的行头,宽松的斗篷随风展开。一袭黑衣遮天蔽月,他头戴灰色面具,在月光下拉成一道斜长的身影。

高宅的窗檐里,贪玩未睡的孩童正巧目睹一道黑影从对面的屋顶上掠过,他好奇的张开小嘴:“娘亲,快看那里有黑鹰。”

妇人嗔怪的合上窗户,捂着孩童的眼睛赶回床边。

在文石城住久了,谁不知道一些脑子有病的武师就爱夜间在别人房顶上奔跑。

陈归踏月而行,一路踩着屋顶的瓦砖回到了安义坊。

他停在了老管房子对面的老树上,枝条被他压的一弯。四方张望一周,视线所及范围内空无一人。

晚风冷了些,连下面抽烟的老头都搬着小板凳躲回了屋内。

陈归面朝明月,闭着眼淡淡开口:“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见见?”

“快出来吧,我都看见你了。”

“你再不出来,我可就走了。”

他朝前踏出半步,坚韧的枝条被压的更低。

老管家背面的茶楼下,暗红灯笼突然亮起,下方的方桌上浮现一道同样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

陈归荡开斗篷,双脚踏着风飘回地面,立于那人十步外。

“我该称你坎水掌旗使,还是……安义坊老管?”

“来自坎水的震惊值+10。”

坎水慵懒的身体瞬间坐直,原先铺在桌上的宽大衣袖垂落,方桌上露出两盏香茶。

“你是如何发现我的?”坎水饶有兴致的好奇问道。

陈归微微一笑,沉默不语。

我能说瞎蒙的吗?黑灯瞎火的,鬼都看不见你藏在那。

陈归摆上一坛银狮镖局的老酒,掏出王梁交予他的五十两整银,两人面对面坐着。

“银狮镖局的王梁给我的,说是当年赎凤仙楼的姐儿借了你五十两银子,一直没机会还上。又给了我一坛子好酒,让我替他一醉方休。”

“他啊。”坎水感怀着故人,他缓缓揭开面具,露出一张白皙到病态的脸。

“当初他可是和我说,家中老母病重,急需五十两白银治病。”

陈归一口酒吐了出来,砸吧着嘴呸呸两下:“我早看出来这人面实心黑,这哪是陈年老酒,分明是醋。”

“你懂个屁!”坎水笑骂了一句,他突然朝后一仰。椅角斜立在半空,整个人像是躺着,将身下椅子当作摇椅摆了起来。

鬓边的两缕长发被风吹起,他享受着自由的芬芳:“对常年跑腿的老镖师来说,醋就是酒。”

坎水莫名的狂笑起来,笑的越来越癫狂。

“哈哈哈哈哈!十三年了,这老东西还是看不透,安义坊老管怎么可能被小小的内伤困扰一辈子!”

笑着笑着,他像是被呛到了,猛烈的干咳起来,咳出几滴深红的血滴,梅花状的图案在地面绽放。

坎水掏出一块纯白的丝帕,抹完嘴后随手朝着身后一丢,让陈归不得不怀疑他随身带了多少条。

他眼睛微眯,两道利光直视陈归问道:“话说回来,你又是怎么肯定我就是安义坊老管呢?”

陈归双手无奈的一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也是刚确定。”

呵呵~

坎水淡然的轻哼一声,如同贵公子般优雅的给自己扇着风。

只是风有些大了,将他的脸都吹红了些。

陈归将从他屋内捎来的烟卷丢了出来,淡淡的烟草味立时让坎水皱起了眉。

“就算十三年没住了,你也太大意了些。一个身患肺病的武者,房里怎么还会放着烟卷呢?”

坎水自嘲的一笑,手中的摇扇扇的更加快了。

“手下的人办事是越来越差了,有时还真是羡慕离火那家伙,手底下有你这般的聪明人。”

“他不想着杀我就不错了,坎水掌旗使这么欣赏在下,不如和老统领打声招呼将我调过来?”陈归讥笑的看着他,阴阳谁呢!

坎水识趣的没有作答,一转眼扯开话题:“话虽如此,你我毕竟都是同僚,共为教中办事,何必针锋相对。不如开诚布公些,看看有无通力协作的可能。”

陈归定睛看着他,脸上笑容收敛:“合作可以,不过你得先告诉我,药铺李大夫被你弄哪去了。”

“他好的很。”坎水平静的看不出一丝破绽,见陈归直勾勾的盯着他肺部,赶紧裹紧衣襟:“又不是娘们,眼神这么急迫干甚!”

他向陈归保证道:“放心,我留他还有用,事情办完后就会完完整整的给他送回去。”

陈归将那坛老陈醋推开,倒上刚泡好的新茶:“现在我们能谈谈怎么合作了。”

“你想要什么?”坎水坐直身子,看着他问道。

“药铺凶杀案的凶手。”

坎水将双手并住,砸在方桌上,嬉笑的对陈归说:“那你抓我走啊。”

一阵风吹过,他收敛笑意,气急败坏的看着手腕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铁索。

“喂!你还真抓啊!”

陈归嚣张一笑,张开大嘴将钥匙吞进嘴里。

“特意从何家借来的七巧锁,听说锻体境武者也难以挣脱开。”

“来自坎水的震惊值+10。”

坎水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气海内元气凝滞,提气都有些困难。

他诧异的看向刚喝了两口的陈醋:“你在里头加了什么?”

陈归一把抢过扇子,自在的扇了起来,淡定自若的看着他。

喷了几口净心莲净化出的纯净元气罢了……

坎水无奈的手臂抬过头顶,作出认输投降状:“行了我认栽,你想要什么就说吧。”

“我要你配合我,将何家的药材运去我指定的地方。”威胁过后,陈归图穷匕见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行啊,”坎水满口答应,眼巴巴的看着他:“只要你能给我解开,我都答应你。”

“这好说!”

陈归卷了卷舌头,舌尖以一种奇怪的弧度旋转半周,混着口水将钥匙吐了出来。

“锁孔有些深,你且忍忍。”

黑灯瞎火的好不容易插进去转了几圈,复杂的锁扣才算是解开。

陈归虚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渍,貌似天真的问着坎水:“掌旗使不会变卦吧。”

“我要变卦你能如何?”坎水舒缓了一番手腕,顿时又觉得气力充足。

“我也没什么本领。”陈归故作弱小的将摇扇还给他:“只是掌旗使身在文石城内,又有多少地方能藏下几车的药材呢?不会就藏在这座茶楼里吧?”

“你啊!”坎水笑着试图用摇扇拍向陈归头部:“太过精明!古人云天妒英才,当心年纪轻轻用心过度,容易早夭。”

“这就不劳掌旗使费心了。”陈归一扭头躲了过去,嘴上不饶人的叫嚣道:“明儿我就派人封了这茶馆。”

“我这茶馆开门做正经生意,可经不起你折腾。”坎水退了半步,语气突然变得认真:“你放心,我答应的事不会反悔。”

“只是……”话音刚落,他的身影突然虚幻。

下一刻,坎水在原地骤然消失,出现在数十步外的房顶上。

“只是你可能要有些小麻烦了。”

他的声音拖的老长,回荡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宏亮的回声几乎将这条街道点醒,无数大红灯笼挂起。黑暗中,几缕红色的鬼火探出,无数似人似鬼的行尸躯壳,佝偻着背朝着陈归走来。

一个个手提着半寸长的匕首,上面滴着不明生物的血液。

骷髅般的人群,贪婪的看着眼前新鲜的人肉。他们蹂躏着自己散杂的碎发,眼睛中布满血丝。

“我去他妈的安义坊!”陈归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在心中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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