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时又是恍然又是怔然，怪不得下雪后哑娘一直显得十分忧虑，更是在沈爹说出‘哪有嫁出去的女儿养着爹’的时候摔了碗筷。
豆子爷爷和赵姥姥的处境何其相似。
同样的独自生活，同样的没有儿子，同样的女儿嫁人。
沈爹说豆子爷爷的事女儿不需要管，岂不是说赵姥姥的事哑娘也不该管？
先有婆婆放狠话不许哑娘见亲娘，后有丈夫‘暗示’不该管亲娘。
明明有能力，也明知亲娘可能随时冻死饿死却不能施以援手，也难怪哑娘这般失态。
泪水一滴滴落在碗里，然后被哑娘连着米饭塞进嘴中，仿佛这样就不会有人看见一般。
沈爹终于意识到他说了什么糊涂话，急忙夺了哑娘碗，连声辩解，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不该为难豆子叔的女儿……”
额，所以你觉得女儿养爹娘是为难？
一家子都用奇怪的目光盯着沈爹，哑娘哭的更凶。
“诶诶，哑娘你别哭，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养岳母一点也不为难，我只是一时忙碌给忘了……”
沈雨醉扶额，还不如不解释呢。
把岳母给忘了，怎么不把亲娘给忘了。
再说下去沈爹就真成忘恩负义，哑娘也要哭死了。
“娘你别哭了，爹肯定是愿意照顾姥姥的。
这不是原先咱家一直住在土地庙没地方，刚搬了新家就碰上下大雪，家里确实没顾上。
前段时间爹就说了，等家里安顿好就把姥姥接过来一起住，不然家里盖这么多屋子做什么？
当时我们几个都听见了，是不是。”
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沈雨杏和沈花朝，然后冲着沈大郎眨眼，脚底下还踢了沈雨微一脚。
“对对对，爹说了，当着我们的面说的。”沈花朝无条件附和。
“嗯，爹说过。”沈大郎反应也快。
“额，大概说过吧，我记不太清了。”沈雨杏目光游移。
沈雨微白眼一翻，冷漠点头。
几个儿女信誓旦旦，哑娘不确定的看向沈爹，沈雨醉隔着桌子又是一脚。
“嘶！醉醉你……啊，哦，我说过，是我说的。
儿女赡养爹娘本就是应该的，前些年是迫于无奈才怠慢了岳母，现在家中条件好了，自然该照顾她老人家的。
等这场雪停了，不，明日，不管雪停不停，我们都去接她老人家来。”
哑娘泪眼朦胧的望向丈夫，既感动又期待，还有藏不住的爱恋。
而沈爹手下温柔的帮她擦着眼泪，还温声安抚着。
兄妹几人对视一眼，果然是他们狗拿耗子了。
还担心夫妻二人会因此破坏感情呢，结果人家倒是撒上狗粮了。
第二日，持续了三日的大雪终于停止，一家人早早的便起床开始收拾。
今日不光沈爹和沈大郎去，是家里所有人都去。
这是孝心，也是为了让赵姥姥宽心。
全员出动，可见沈家是真的想要赡养她，而不只是做做样子。
“大郎爹你们这是去做什么，雪这么厚，出门可不安全。”
“大郎爹这是去镇上买年货吗？过几日再去呗，这么冷的天。”
“是啊，打算买点什么年货，要不给我家捎点肉吧，家里娃这几日都哭的不行了。”
村里的百姓大多勤劳，哪怕不用劳作的冬日，也会早早的起来扫雪收拾。
这些搭话的基本都是吃了沈家乔迁宴的，一顿肉勾起了所有人的馋虫，也改善了沈家在村里的人缘。
沈爹和气的回答着众人的问题，不过只说了是去赵家村，去做什么却是没细说。
赵家村距离小河村大概有一个时辰的路程，现在又大雪封路，沈家大清早的出门，临近中午才算是进了赵家村。
村里人基本已经没几个认识哑娘的了，看到气色颇好，穿着厚实的沈家人，纷纷好奇的看过来。
走到一个岔路口，哑娘犹豫的看向两边，竟是一时认不出回家的路来。
“你们是走亲戚吗？谁家的？”
一名背着箩筐的憔悴妇人走过来。
沈爹点头，
“是啊大姐，我们找赵常寿家。”
赵常寿是赵姥爷的名字，可惜他的人并不如他的名字长寿。
妇人一愣，
“常寿叔？常寿叔去世多年，家中只剩田婶子了，你们不知道吗？”
赵姥姥本家正是姓田，这么一说肯定没错了。
沈爹正打算表明身份，一直十分恍惚的哑娘忽的向前两步，盯着妇人半晌，缓缓伸手比了个抓的手势，又指了指妇人。
妇人又是一愣，浑浊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瞪大，
“哑娘？你是哑娘？”
女人名叫菊香，算是哑娘难得的好友，真实年龄比哑娘还小几个月呢。
沈爹一上来先叫了句大姐，现在认识了，顿时尴尬的不知该说什么。
“没事没事，哑娘家的又不认识我，看外表叫大姐没毛病。”
要是一年前的沈爹见到菊香婶子，估摸着大家也就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形象好。
怪只怪这一年养的太好，沈家人本就容貌出色，这么一养，竟是一个个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还真是有些差辈儿的错觉。
‘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这么冷的天怎么出来了？’
沈雨杏赶忙翻译，
“我娘是说……”
菊香婶子一摆手，
“不用，我跟你娘相识多年，她说的我都明白。
家里确实有点事，不过也算不上坏事。
孩子爹前段日子跟赵家兄弟喝酒，半路摔沟里断了一条腿，在家躺着呢。”
她的语气并没有悲伤，反而有些莫名的快意。
一个喜欢喝酒的丈夫，这些年她只怕过得不容易。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姥姥家，菊香婶子也已经知道了沈家的目的，
“哑娘，知道你过得好我很高兴，能见到你来我更高兴。
这说明田婶子当年的选择没错，现在终于苦尽甘来，以后你可要好好照顾她老人家。
行了，我就不进去了，家里还等着做饭。
不过我提醒你们，要走尽快走，若是赵家兄弟听到消息，只怕就要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