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要你嫁给我”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谢言在说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勾.引过任何人,一时只能委屈无助地瘪瘪嘴,眼眶里立刻不争气地盈满了水雾,忍不住反驳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我没有勾.引过人。”

“之前是太子府的园丁,现在又看上了我的禁卫军统领,从园丁到统领,不得不说,你的眼光的确是进步了。”谢言这般说着,沉静的脸庞本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却在此时忽然染上了愠怒,掐着我的手指微微使力,便让我扑簌掉下泪来。

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胸腔塞满了酸涩的委屈,谢言拎着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就莫名其妙地将我钉死在耻.辱墙上。

谢言口中说的园丁是谁?禁卫军统领又是谁?

如果我没有猜错,我的师父就是禁卫军统领,那园丁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我脑子里完全没有任何印象,只可怜兮兮地去看谢言冷酷的神色。

他凤眸沉沉,像冷冬腊月里皑皑的寒雪,光是那阴恻恻的视线便足以让人浑身发起抖来,我心里很害怕,不得不挖心挖肺地思考这园丁究竟是谁。

太子府的园丁,是那个好心教我园艺最后却莫名请辞回乡的园丁吗?可是我从来没有勾.引过他,不论是师父还是园丁,我都是抱着学习的态度在认真地请教,为什么谢言要说我勾.引人呢?为什么要这样污蔑欺负我,我分明根本就没有做过这些事。

“我没有!我没有勾.引人!”

“谢言,你不要老是这样欺负人!”

泥人也有土性子,我自认自己没有做过这些事,便扬声否认,眼睛直勾勾地回望着谢言,只盼他能收敛周身的戾气,不要再这样欺负我。

可谢言听见我的辩白,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沉冷淡的嗓音发出嗤笑的轻蔑之声,明明是在笑着,我却没在他脸上看到半分笑意。

“那你那段时日成天往那个园丁身边跑,连用膳的时间都能忘,是何居心?”谢言轻启薄唇,声线清澈,像玉盘上滚落的玉石,本该是铮铮的琴瑟之音,我却莫名听出了几分危险,身子禁不住抖了抖,又听他说,“昨夜不来找我用膳,小秋是和我的禁卫军统领一起用了吗?之后你们还做什么了?值得你一大清早奶茶也不送,就急切地跑去和他搂抱在一块?”

这段时日谢言对我的表现可以说是不冷不热,我猜不透他的心思,但是被宠爱过后经不住他过分的冷淡,一直处在自我怀疑的阶段中。

我以为他不会在意我的动向,也不在意我是否会来找他用膳,甚至奶茶也是他不需要的。

毕竟我每次来找他用膳,他都对我摆着一张冷脸,给他送奶茶,他也不会跟往常那样抱抱我,亲亲我,而是斜睨着一双凤眼将我上下打量一番,就姿态骄矜地开始用膳。

我以为他是不在意的,可原来他偏偏在意得紧。掐指一算,我不过是一夜没陪他用膳,也是这段日子来第一次没给他送奶茶,他竟记恨至此,在我身上添了这么多莫须有的罪名,我一时有些哑口无言。

“怎么不说话了?”

“你平日里不是最巧舌如簧,舌灿莲花吗?”

“怎么现下不来剖白你的真心了?还是说,”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厌恶的可能性,谢言飞扬的剑眉紧紧蹙起,愤愤地拧成了个川字,落在我下巴的力道也泄愤似的重得要命,“你看上了那个糙汉?”

“封九月,你什么时候这么不挑了?”

“他除了一双腿脚健全,那处能比得上我?一个蛮横只知冲锋的武夫,怎么就将你迷得七晕八素的?每天眼巴巴地往他身边凑?封九月,你贱不贱啊?他在蛮夷有妻室也有孩子,你要去破坏他的家庭?”

我原本是害怕得颤抖,可是听到了这里,浑身气得发抖,那种被污蔑被抹黑的激愤达到了顶点,已经全然顾不上此举是不是会激怒到谢言,伸手就想将他抓在我下颌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但我的力道却是完全不敌,反而是疼得发出了斯斯的泣.音,为什么要这样说我,我并不是为了我自己才去跟师父请教武术的,我是为了日后能更好地保护谢言才这般的。

可是谢言呢?

他今日的言行对我可有半分尊重,只要是他看不过眼的抬手就能将它碾碎,我那点微不足道的真心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我忽然感到很失望,眼前这个貌美如谪仙的翩翩君子,更像是披了天神外皮的魔鬼,我张了张嘴,想解释些什么,可是当我的目光触碰到那双冷到极致的眼眸,我又觉得无话可说。

在谢言的眼里,我应该就是个人尽可.夫的下作货色,谁都能将我的身子尝上一尝,若他不是这样认为的,为什么又要这样说呢?

我好累,喜欢谢言真的是件很累的事。

不论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小心翼翼,好像都取.悦不了他,不要说取.悦,只要我稍有不慎,就会被尖锐的言辞刺得体无完肤。我爹以前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叫做伴君如伴虎,可能就是这样吧。他们这些高贵出身的王室,看不上我们这些相貌普通头脑愚钝的贱民,也实属正常。

是我痴心妄想地高攀了人家。

我想到这里,便颓唐地松开了手,任由谢言把我的脸颊捏得又红又痛,坦然地看着他俯下.身,不断地朝我靠近。谢言的嘴唇形状生得很漂亮,柔润薄凉,亲吻起来很像那种夏日里的冰点。

可我眼下却没了半分亲近的念头,甚至还在谢言的呼吸逐渐靠近的时候,生生偏过脸去,躲过了那个微凉亲昵的吻。

我不愿意和这样的人亲吻。

“封!九!月!”谢言咬牙切齿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他张开了嘴,像头凶悍的猛兽一般咬上我眼下的泪痣,对着那一小块地方又咬又啃,我吃疼地吸.气,滚.烫的热泪怎么也控制不住,狼狈地顺着脸颊流进了某人的口中。

谢言品尝到了嘴里的湿咸,带着怒火的迁怒抬眸看来,就见我哭得泪眼婆娑,嘴唇向下弯,是个悲伤的弧度,才将将停住了撕.咬的动作,一手从我削瘦的下.颌来到脸侧,控制住我不让我偏头,猩/红的舌尖便卷起了我所有破碎的眼泪,就连湿润的眼睫都不放过,一缕一缕都被舔/舐了个干净。

受到了稍微温柔一些的对待,我呜呜的哭声终于堪堪止住,忍不住揪住他衣袖上的牡丹刺绣,很依赖似地想将脸往他胸膛里埋,就像我们以前那般,可我还未贴到那勃发的心跳,就被谢言推开了一些。他的呼/吸挟着湿润的水气,微热地落在我耳边,激起我手臂上的战/栗,嘴唇张合间,就让我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昨夜你和他睡了吗?他比我的好吗?是不是用了你喜欢的姿/势?”

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眸,用一种极具陌生的眼神看着谢言,他说了这些伤人诛心的话,面上却没有半分愧色,晴朗的日光落在他精致的脸上,本该是纤尘不染的玉佛,却因为眼眸里的冷意和唇角的讥诮而支离破碎,似魔似鬼。

他怎么可以这般羞/辱于我!

一口浊气堵在我胸口,让我辩白愤怒的话语不上不下地搁着难受,我朝着谢言的脸侧高高扬起了手,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可我又如何斗得过谢言?

我的手腕在半路被拦截,谢言就这样直直地看着我,看着我满脸胀.红用尽全力也无法将手腕抽回,唇畔讥讽轻蔑的弧度像在嘲讽我的自不量力,他似是被我这个不言不语就动手打人的举动给彻底激怒,长臂一收,便将我牢牢地抓到了怀里。

车轮滚动的声音响起,我被迫横在了谢言腿上,像条脱水的鱼不断扭动挣扎,直到一声冷漠的轻嗤传来,宽大的手掌扇着劲风狠狠地落在我囤上,我在那一瞬间耳尖红得能滴血,谢言他又打我,明明是他在无理取闹地欺负我,如今还将我当成孩童的那种打法,一下两下三下,我数不清有多少下,我只知道一定肿起来的,眼眶红红的,流下的皆是屈.辱的泪花。

“封九月,今天我们玩个新鲜的吧。”谢言他俯低了身,浓情蜜意地舔.着我的耳朵,模仿着某些原始的活动,如蛇信一般的舌.尖探.着我发.烫的耳廓,掀起我内心的恐惧,我不知道新的玩法是什么,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谢言将我死死地按在了床铺上,这是他处理公务累了后的休息之处,我的呼吸都喷到了被褥上,还能闻见那种若有似无的冷香,那是谢言的味道。我双手都蜷.在胸前,如一只鸵鸟一般将脑袋都埋到了绵软的被褥上,不敢回头去看,耳朵却警觉地竖起来听身后的动静。

“封九月,我要检查。”谢言冷硬又怨毒的声音幽幽传来,我又想起他将我掳过来的第一个夜晚,他也是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这句话,可时间已经过这么久,我以为我与谢言之间至少会建立起信任,可是并没有。

我拼了命地挣扎起来,手脚挥舞间打到了谢言的额角,他之前在马车上为了护住我才会多了这道伤口,我后悔得要命,支起身就想去查看他的伤势,可谢言却狠狠地撇过头,用凶狠嫌恶的表情看我,依旧还是在怀疑着我的清白。

他长而久地深深看我一眼之后,忽然寒意森森地笑了,狭长的凤眸平静无波,只有唇角淡淡的弧度说明他真的是在笑,薄唇吐出的话语清晰而残酷地落到我耳迹,“封九月,我要检查,我要做,你之前不是跟我说,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做吗?现在拿出你的诚意,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被别的男人碰过了。”

“怎么?你不愿意?”

“果然尝了别人的味道,就觉得和残废做没意思了?”他久久地等不到我的回应,便气得恼羞成怒,羞.辱乖戾的言语夺口而出,阴沉的脸色如风雨欲来的破败城池,摧毁的只是我卑微的真心与脆弱的自尊。

算了吧,可能我就是不配得到,也不配痴心妄想谢言的真心,我这样想着,又自嘲地一笑,指尖颤抖地去解开腰间的细带,学着上次那样下|贱地朝着谢言展示自己。

谢言的眼神如带着剧烈的火星,一寸寸地逡巡而过,骨节分明的手指仔细都探.索之后,才满意地咧开唇瓣,如同毒蛇吐出红艳的蛇信,是一个示意猎物臣服的举措,“趴好。”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很快就打湿了床上的被褥,深色的云绸晕开一圈圈水.渍,我觉得委屈,又因为这份委屈是喜欢的人给的,便越发委屈,忍不住就咬住了被褥,不想让自己脆弱的呜呜声被谢言听见。

可谢言哪里会这么轻易就放过我,我于泪眼朦胧中,还是看见了他修长的手指在眼前晃了晃,冷冽的嗓音比夜风还冷,寥寥数语便让我的心冷到了谷底,“添。”他的手肘压在我身侧稳住了身形,又恶狠狠地捏着我的脸警告我,“若是还敢乱咬人,你就等着。”

这等着的后果让我浑身打战,忙不迭地捧着那如青竹一般的指节张开了嘴,直到苍白的冷玉蒙上一层薄薄的水,谢言才满意地用那只湿润的手拍拍我的脸,恶意地将水痕都抹到了我脸颊上。

我不知道新花样是什么,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清晨的风还有些凉,吹动轻薄的窗纱又卷进了屋内,让我的手臂都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谢言停下手上的动作,轮椅的声音远去,我又听见关窗的咿呀声。

心中那份悸动还来不及升起,就已经被接下来的对待打破,谢言两只玉白的手都撑到了我身侧,我知道他已经从轮椅上离开了,他腿脚不便,如今就所有的重量都靠两只手撑着,亦或者有一部分分担在了我身上,我怕得要命,双手惊惧地想要抓住些什么,但谢言他掰.开了我的手指缝,十根手指强势地与我十指紧扣。

原本若是他不顾念我的身子,可以不用手撑着,完全出于折.辱的意图将我彻底压.制,将所有的重量都倾倒下来,可他没有,他抓住了我的指尖就没有再松开,我以为会好受一些。

可我很快就扬起脖.颈,像被命运提起脖子的可怜天鹅,而谢言的尖齿刺破了我肩.颈的皮肉,我怔怔地望着墙上的一个点,呼.吸被瞬间剥夺,耳后的气息温.热湿润,床纱被风一吹,轻轻地晃动,我忽然想起,师父今天给我演习,就是搂住了我这边的肩膀和脖颈,如今也被啃.噬得没有几块好肉了。

我不愿意示弱,也不愿意发出求.饶的声音,可重量的压制和凶悍的侵.如还是令我呜呜地哭出了声,喜欢一个人都跟我这般难堪屈.辱吗?兴许只是我喜欢错了人吧。

像我这般普通又愚钝的凡夫俗子真的不应该肖想月亮,如今被月亮刺伤,也是我自作自受。

我的眼神彻底涣散了,这样的姿.势从谢言断腿之后便再也没有过,他真的认为我是嫌弃他腿脚不便,就一直在我耳边盘问我,势必要让我说出令他满意的回答,才会知道些轻重。

等一切结束,时间已经从清晨走到了正午,谢言传了午膳,又将我穿戴得异常娇美,每次这个时候他的心情总是不错的,闲闲地握住我的腰.肢,装作很宠我一般地亲我的脖子和脸颊,像是怎么也亲不够似的。

我并不想给半分回应,我好累,浑身没有半分力气,就连抬起手指都觉得费劲,便由着谢言去了,只将自己当做一根没有生命的木头。

可很快我就无法故作镇定了,我的师父他走了进来,见到我们这般亲密的情状并未表现出错愕,毕恭毕敬地行礼,疑惑地问道,“太子殿下找属下过来,是有何事?”

谢言是故意的,他亲近又狎.昵地亲着我的脖子,头也不抬地说,“坐下吃。”

我能感觉到我师父的坐立难安,因为谢言实在是太反常了,他的手牢牢地箍住我的腰,不给我任何反抗的机会,浓情蜜意地喂我喝汤吃菜,时不时还嗅着我的脖子,哑声道,“你好香。”

“嗓子刚刚在床上哭.哑了吧,喝点汤。”他这般说着,全然不管师父尴尬的神色,亦或者说,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让对方看见我们这般亲.昵,我不懂这些,可我很害怕激怒他,他刚刚将我弄得很疼,东西都弄进来了,我现在的肚子又胀又痛,什么都吃不下,只能轻轻地接过汤勺,又将浓郁的鸡汤送到谢言的嘴边,讨好地说,“你也吃。”

谢言显然被我这个举动取悦了,灼灼的眼瞳示|威一般望向我师父,嘴里半分不饶人,“胡闹,就知道撒娇。”

我师父这一顿饭吃得惶恐,被谢言引导着说出了许多他与妻子夫妻二人很是恩爱,以后必定共赴白头的誓言,我不知道谢言想做什么,只觉得很无语。好不容易挨到谢言停筷,师父马上屁滚尿流地跟谢言告辞,谢言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师父前脚一走,他立刻就凶巴巴地来吻我,恨不得将我两片嘴唇嚼碎那般。

“听见了吗?人家有妻子,夫妻感情甚笃。”

“你长这么普通,这些个勾.人的伎俩都是从哪里学的?”

“封九月,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我愣愣地望着远处的群山出神,谢言的话是落在了我的耳朵里,却好像被我的脑子隔离了,我的心脏很悲伤,于是就有嗡嗡的响声盖住了聒噪的威胁。

谢言他不可能对我善罢甘休,见我不理他,更生气了,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又来扯我的裤子,我充耳不闻,放开了手脚,做出麻木乖顺的样子。

我知道谢言很讨厌我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很快就松开我,将我一把扔到了床上,怒气腾腾地开始看军舆图。

他每日都很忙,忙着攻城略地,忙着安抚人心,忙着研究赋税,尽早与我在床上耗了半天的时间,于是到了下午开会的时候,便莫名其妙地冒着火气。

我失神地将自己缩在被子里,听着他语气平缓地将人数落了个干净,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不是刻意要与谢言赌气,只是心里高兴不起来,所有的喜悦与欢愉都被尖锐的言语和随便的质疑击得粉碎,我想不通谢言这样对我的原因,而他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很轻.贱地对待我,只要他不高兴了,便有千百种手段可以让我屈服,那些诛心的话语,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有时候再浓烈的爱意也会被接踵而至的伤害与欺凌湮灭,化作日渐的冷漠与颓靡的消沉。我如今才明白,当你兴致勃勃哦地捧着一颗真心送给那人,那人摔碎一次,你就捡回去修补一次,直到那颗心终于千疮百孔,再也无法跳动了,就是离开的时候了。

因为我怎么都不吃饭,谢言他原本想硬灌,可是军医跟他说,这样会刺|激到我的喘疾,他才作罢。可他见不得我日渐憔悴下去,终于还是掐着我的脸,万分狠戾又夹着无奈地说,“你不吃饭,就是为了跟我赌气?就因为我在你喜欢的禁卫军面前轻.薄你?”

他越说越生气,胸膛急促地起伏,酸溜溜地在我耳边说,“你如果真喜欢他,立刻把饭吃了,不然我就杀了他。”

我没有半分反应,浑身没有半分力气,我自己都要死了,又哪里有力气去管别人的生死呢?

可我这个麻木不仁的样子却很大程度地取悦了谢言,他忽然捧住我的脸,很重很深地亲我的嘴,像是很珍惜我那样的。

我没有反抗,像个不容于世的扯线木偶,目光空洞地盯着远处的墙。

谢言到了第二日终于是忍不住了,我原本以为他根本不关心我的死活,但好像不是这样的。

我不过一天一夜没吃,他便用尽了一切办法逼我张嘴,可我总是吐出来,什么东西都咽不下去。

他问了军医,军医也没辙,说是心病,若是心结不解开就没办法,于是他便一直盯着我,深邃的眼窝熬了一天凹陷了许多,但眼神还是阴沉沉的,像即将下雨的阴天。

“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肯吃东西。”

他看了我许久,才斟酌着说出这句话,大拇指摩.擦着我|干涸的嘴唇,似在一瞬间下了决心,恨恨道,“不论是谁,只要你喜欢,都随你去了,前提是这饭你得吃进去。”

我与他都在床榻上,他两条胳膊圈住我,似一个密不可破的牢.笼,远处的饭桌上的饭菜已经撤下又换了好几次,都是我爱吃的菜肴,可我如今闻着那些蒸腾的香气,却半点食欲都没有,心里满满当当的都是酸涩的委屈和被人死死按住的羞.辱。

“谢言。”

“嗯,你说。”谢言听见我叫他,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带着薄茧的手掌磨挲着我的右脸,似是怕吓着我,连声音都变得很轻,“我都听着。”

我肯定是魔怔了,竟从这寥寥数字听出宠溺与讨好,心脏像泡在一坛晃晃悠悠的酸水里,发酸发胀,慢慢地眼睛里就盛满了泪水。

“谢言。”

我顾不上体面,只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他,又拉起他的手放到了我胸口,带着几分天真的稚气,慢慢地开口,全然顾不上那些掉落的眼泪都滑到我嘴里。

“我那天好疼,我一直在哭,你没有理我,还是一直欺负我,我就在想,你应该是不喜欢我了,不然怎么会连我哭了都不管呢。”

“你还骂我,对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这些话我生气的时候,也跟你说过,就打平了,只是你以后不许再说了,否则我真的找不到借口原谅你了。”

“我没有跟师父睡过觉,我只跟你亲近过,他那天早上是叫我搏斗的技巧,刚好就被你看到了。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会努力保护你,照顾你,不是假话,我一直都在为此而努力。”

“平常不来烦你的时候,我都是在军医那边学习一些推拿与护理,后来师父来了,我就问他要怎么样才能强壮一些,才能保护人。”

“我第一天努力地在校场跑了十圈,气喘吁吁的,好累,然后我就忘记找你吃晚膳了,是我不对,我累到睡着了。第二天没有亲自端奶茶过来,是因为我感觉你不是很想见到我,而且师父第一天等了我挺久,就因为我死皮赖脸地要给你送奶茶。”

“我们既然要跟人学习,是不是也该拿出诚意呢?还有你说的那个园丁,若是你不说,我可能都不会记起这个人,我当时是想跟他学习怎么种花,因为你那段时间很忙,没什么时间可以理我,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你会介意。”

我说了这么多,终于停下来喘了口气歇一歇,才见到谢言正眉眼温柔地看着我,他眉宇间褪去了暴.戾的气息,反而显得风华灼灼,烛火的光晕打在他身上,有种朦胧的美感,他似是很满意我说的话,抬起我的下颌,微凉的亲吻就这样落了下来。不同于往日的粗暴,这是个很轻很淡羽毛一样的吻。

“还有呢?继续说。”

那个香甜的吻让我忍不住沉溺,可我始终忘不了那些被践.踏的瞬间,原来真的有人能对你时而温柔时而暴戾,我不是个聪明人,也不懂谢言那些弯弯绕绕的心事,但我真的不想再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了,谢言的喜怒无常令我感到害怕之余,还很绝望。

我不想继续这样了。

我将谢言的手掌贴得更紧,感受心脏处那些微弱的跳动,又默默地落下几滴眼泪,“谢言,我的心好疼,你每次对我发火,说难听话,在床上欺负我时,我都感觉很害怕,很痛苦。”

“原本我这颗心满满当当装着的都是你,可是你每次一对我这么坏,我的喜欢就会少一分,可能你并不在意,也有很多选择,可是我真的有些受不了了。”

“我不喜欢你说那些难听的话,像是把我看得比南风馆的小官还要随便,也不喜欢你什么都不说,就和我生气,就做那些故意激怒我的事情。”

“我也是人,会难过会伤心会绝望,我的心不是铁打的,它没有那么强大,你一次次没有理由地刺伤它,它总是会痛的,可能到最后它就碎了。”

我抿了抿嘴唇,故作坦然地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又将谢言的手从我身上挪开,云淡风轻道,“可能你也不在意,没关系,我也只是说说罢了。”

到了这个时候,我只觉得自己可笑,喜欢做一些无用功,谢言他此时连一声都不吭,可能到最后,这就是一场可笑的闹剧,除了我,没有任何人在意。

我挣扎着要从谢言怀里离开,可却被抱得更紧,谢言将脸贴在了我心脏处,两条手臂圈住我的腰肢,是个极度依恋沉.溺的姿势。

他眼圈有些红,指尖也有些颤抖,我只能无奈地去摸他的眼睛,碰到了满手的湿润。

“封九月。”他将脸都埋在了我怀里,嗓音透着少见的脆弱与惊慌,“有什么话都要说出来,不要一声不吭地就给我扣分。”

“至少在你失望之前,给我一次挽留的机会。”

我方才的发言都是建立在谢言不会回馈的基础上说的,压根儿没指望谢言会在意,我也没奢望过发生了这么多事谢言他还会顾念我的感受。

但他的确在意。

我低着头,看着他泛红的眼圈,湿润的睫毛,还有微红的耳尖,一颗冷硬的心瞬时就软得一塌糊涂,只俯下,身去,亲了亲他发烫的耳朵。

谢言应该也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吧。

那天之后,我和谢言莫名其妙就和好了,他对我的态度变得很好,虽然平常也会酷着一张脸寡言少语的,但只要自己表现出一点不高兴,他就会尽量多与自己说些话,言辞之中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但谢言依旧很忙碌,只挪出了吃饭的时间来陪我,其余时候我都泡在军医的医室里,而师父已经好久不敢出现在我面前了,可能经过那天肉麻的表演,他已经对我产生了本能的恐惧。

我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刚和谢言吃完早膳,就迎着晨光朝医室走去,准备给军医打打下手晒晒药材什么的,但我脚步刚走近,军医就迎了出来。

“军医,有什么事吗?”

“小公子,我跟你说,”军医有些激动地抓住了我的手,雀跃地与我说,“太子殿下的腿有着落了,我昨日接待了个丰城的病患,他与我说,这丰城的琼山上有一个神医,听说能活死人药白骨,送过去的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一定能救活。”

“真的吗?”我心头阵阵发烫,反握住军医的手,“那我现在立刻去琼山看看。”

“慢着,那人说这神医性情古怪,阴晴不定,并没有什么佛手仁心,需要人用重要之物与他交换才愿意救人。”

“而且虽然名声在外,我打听了许久,却没有一个丰城人知道这神医的确切长相,有人说他是个苍老的白发医者,有人说他是个俊美无边的翩翩公子,小公子,你若是真的要去,千万要小心一些。”

“我会的。”

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此事我没有告诉谢言,只一个人来到了琼山脚下,沿着修筑的石梯而上,爬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喘,息不稳地来到了山顶上。

不得不说丰城真是个好地方,我随着军医学到了一些药理的皮毛,能分辨出一些珍贵的药材,而这丰城的琼山上绿树碧草,树影摇曳,满地皆是难寻的稀罕药材,看得人眼花缭乱。

山顶上的云雾缭绕,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个简陋粗糙的茅草屋,苦涩的药味随着蒸腾的雾气飘散开来,房屋前边围着一圈栅栏,地上用磨得光滑的青石板铺就了一条小路。

“有人吗?请问神医在吗?”

我喊了三声,却只有枝头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回应,人影都没有看到一个。兴许是在屋内休息,我这般想着,走上前去想推开紧闭的栅栏。

但吱呀一声,茅草屋的门被推开了。

出来的人年纪和我差不多,只穿了一身薄薄的单衣,身形清瘦,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睛很明亮,是很漂亮的丹凤眼,眼尾微勾就有种风.情流转,他原本脸上的表情还很不耐烦,嘟嘟囔囔道,“什么人啊,大中午的扰人清梦。”

可在见到我之后,眨巴了几下眼睛,俊俏的脸庞变得有些红,又匆忙地跑回屋里去了,我只能不明所以地在门外等候,只过了一会儿,房门又重新打开了。

原来青年进去换了一身牙白的锦袍,手上还拿了把风流的折扇,完全褪去了方才的烦躁与怒火,风度翩翩地朝我走来,冲我笑得很和善。

我冲他点点头,随后焦急地问道,“我是来神医的,你是神医的弟子吗?可否麻烦你通传一身,我有病症想要找他看。”

我话音刚落,青年就肉眼可见地不高兴起来,恶狠狠地说,“我就是神医。”

“可是你这么年轻。”

我低声地提出我的质疑,在我的认知里,神医定是要有多年的行医经验,可这青年看着和我岁数差不多,且心浮气躁的样子不太像个医者。

“怎么!你不信!”青年见我不信,急得在我身边四处打转,忽然福如心至,将折扇一收,便对着我一顿品头论足,“你男生女相,相貌承袭你母亲,你乃早产而生,体质很弱,娘胎里就带有喘疾。”

我张了张嘴,诧异地说不出话来,这些病症就算是行医多年的军医也需要通过把脉才能知晓,而眼前的青年居然光是靠目测,就能将我的病症如数家珍。

“怎么,你还不信?”青年见我怔忪地说不出话,又加了一句猛药,“你天生异类,不算是男子,也不算是女子,又可以说,你两者皆是。”

惊喜从我脑中炸开,我从未有一次被人戳穿怪物的身份会这般欣喜,这说明了谢言的腿有救了,也说明那些人说的话是真的,这个神医果然医术高超。

我急急地上前几步,将谢言的情况都和盘托出,“神医,刚刚是我不对,不应该质疑你,我很抱歉,对不住,此次前来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了丰城里的太子殿下,他的膝盖骨被敲碎了,站不起来了,请问神医是否有办法可以让他重新站起来呢?”

青年一番沉吟思索过后,细细地与我解释,“这问题不大,只需要浸泡七天的草药,让膝盖的骨骼重新长好,然后患者自己努力复健,是能站起来的。”

“治愈的可能性有九成。”

“我先说啊,这药浴作用下,患者会遭受极端的痛苦,这种痛苦类似于将筋骨打断之后又重新长出来又重新打断,如此往复,患者必须坚持七天,所以如果这个太子意志力不足,是个草包,难免会失败。”

“如果熬过了药浴,才是关键,因为会有一成的可能性,依旧还是站不起来。”

“这样你能接受吗?”

我嗫嚅着嘴唇,想到这其中要遭受的痛苦,我知道谢言他肯定能度过去,但这完全不妨碍我心疼得要命,而且这医治腿的事情,也得到了病患面前才能作数,便犹疑地说,“这可能要麻烦神医与我走一趟丰城了,神医的大恩大德,九月没齿难忘。”

“你叫九月?”神医的眼睛亮晶晶的,“这名字真好听,就跟你的人一样好看,真漂亮,这皮肤白的像雪,嘴唇又那么红,比涂了胭脂还好看。”

我还是不太习惯陌生人这种艳羡倾慕的目光,之前又谢行一个就够了,如今还来一个,我瑟缩了一下,低声说道,“是的,我叫封九月,字慕秋。”

“好,那我以后就叫你小秋吧。”神医兴奋地一拍脑袋,“哦,我都忘了跟你介绍我自己了,你不必那么生分叫我神医了,我叫钟钦。”

钟钦越靠越近,我有些不适,只退后了两步,点点头道,“钟钦,你好。”

“你既然找到了这里,自然也知道了我这边的规矩,你想让我医治太子殿下的腿,是要拿东西来交换的,你可知道?”

钟钦的折扇轻.佻地挑起了我的下巴,我不太喜欢这样的对待,拧了拧眉,顺着话头问道,“神医想要我拿什么来交换呢?”

到了这个时候,我也变聪明了一些。这钟钦行事乖张,寻常的物件是取.悦不了他的,所以这开出来的条件,应该都不是求医者来提供,而是由他来决定。

“嘻嘻,小秋也变聪明了。”

钟钦收回了折扇,伸长了手想来摸我的脸,我急得往后一退就不小心跌到了地上,一抬头便见他的脸色笼在朦胧云雾之中,晴雨不定,却字字清晰地落在我耳边,“我要你嫁给我。”

“很划算吧,我给太子殿下治腿,你来给我当老婆,你不仅能帮到太子殿下,还能白赚一个老公,何乐而不为呢?”

钟钦说着说着还沾沾自喜了起来。

我垂着眼瞳看着一地的绿草,一时竟不知道要如何反应,若是从前的我,可能会犹豫着要不要答应,可是如今谢言对我好了一些,又勾起我无限的妄想。

而且我想了想,若是谢言知道我为了他要去和别人成亲,他会是什么反应?

他会有什么反应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能不能,换个别的条件呢?”

我怯怯地出声,还偷偷地去观察钟钦脸上的神情,他的脸色变得很差,眼神褪去了温和,有种难以驯服的野.性,愤懑道。

“为什么不行?我需要个理由。”

他眼眸深深地紧迫盯人,我被逼得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搪塞道,“我已经成亲了。”

“那也可以和离,我不介意。”

“我很笨的,也不聪明,又是个扫把星,我相公他就很嫌弃我,你别再这样说了,我真的没办法和你在一起,对不住。”

我这次说得是足够坚定了,钟钦眼里的光熄灭下去,完全不见了方才的热情,而是冷冷地与我说。

“除了这个条件,别的我什么都不要,走吧。”

“你若是喜欢长成我这样的,”我还试图将局势挽回,“我可以让太子殿下给你找找,定能找到比我好看许多的。”

我这说的是实话,谢言就说过我的长相很普通,由此可见,找出一个比我好看许多的,是轻而易举。

可钟钦不这样觉得,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觉得我在愚弄他,有点生气了,“开什么玩笑,就你这样的,翻遍姜国都找不出第二个,你不愿意就走吧,不必拿我的一片真心来取乐。”

我准备回去将今天的事情与谢言说,他聪明冷静,肯定比我主意多,而且钟钦看着不太想继续看见我了,我只能冲他点点头,“那我走了。”

下山的路并不平整,我只当心留意着脚下,却忽然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从山上传来,钟钦寒着一张脸,怒气冲冲地对我说,“我可以陪你去看看太子的腿,但医不医治是我自己的事,你勉强不来!”

“好。”我感激地冲他笑笑。

“还有!”钟钦摸摸鼻子,讪讪道,“我要看看你那个怨种相公究竟是哪里比我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你们番外想看什么内容啊?可以评论告诉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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