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6玄机的期望

可怜的白陌桑只能被归于后者,可他没想过,结局竟那般壮烈悲惨。

同瑞二十年,岁次戊戌,二月十四,江陵白氏白帝城,界内亲眷墓园。

白帝城的墓园在后山山脚下,分了两区,前面一区即是一般亲眷,后面整片则是宗嗣。

新冢两坟。白陌桑领着唐言轩到双坟之前,另外三人没跟来。白陌桑按着腰间的那把扇子,垂眸道:“我去门口等着。”

唐言轩始终盯着双坟,点点头没有说话。白陌桑一步一步沉沉地走了,行至一半,他忍不住回头,发现唐言轩已经跪坐下去了。

他加紧脚步走了,他忽然很怕听见哭声。

等唐言轩自己走过来找他,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他没听见哭声,可他看见那张精致的秀容有着明显的泪痕。

之后的每年二月十四与七月初,唐言轩总会来白帝城,始终没认得路。白陌桑一次又一次带着唐言轩到依旧如初的双坟前,一次又一次等在墓园入口,可他不再背过身了,他总是看着唐言轩高高仰着头,他知道那是为了忍住泪,可他每次看着唐言轩步履蹒跚走回来,脸上仍会有明显的泪痕。

唐言轩也拒绝了见白湘云,之后白湘云就去了日月山庄。

白陌桑从未料到现在这种情况,他以为自己真能一直保持着天真懦弱的形象,以为自己能一直在别人的守护之下。guhu.org 完美小说网

如今他操持家业,身负重任,承载着无数人的生命与未来。他总在思考,自己的未来是什么?

他恨过为什么躺进坟里的不是自己,恨过为什么不能保护曾经保护过自己的人,恨过为什么明明活着却像走上了绝路。最后,他很快地发现,一切都源于他的软弱。

他还是众人眼中那个胆小如鼠、一事无成的白陌桑。对他自己而言,他是失去了保护自己的人,而有了必须保护的东西的白陌桑。

反正他从来就不在意他人的嘲笑,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守护那个人曾经守过的一切。包括那个总是跪在坟前却总是强忍着不落一滴泪的唐言轩。

倘若他谁也取代不了,那么他也不能做他自己。

时间轴:同祥二年,岁次壬寅,秋末。韶华之战过六年。问道结束。

同祥二年,岁次壬寅,自韶华一役,已经第六年了。

初秋凉爽,问道已终,陆玄机站在灯火阑珊处山门前,仰头望着自家大门,叹了一口气。

一声唏嘘,感叹无限,其中有三件最为烦心。其一便是自家弟弟外出游历,久不归家。其二乃是内务外事繁多,身分乏术。其三则是他最为纠结的,也是他眼下要去往的万丈深渊、其中一人。

还能有谁?唐言轩半闭关了,他向来去见的都只有唐蝶语一人。

他总担心自己不在家的时候自家弟弟突然回来,要知道,探子每次都把陆宁跟丢,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如何,总之他是索性不派人了。他自嘲自己与唐蝶语没个两样,总对自家弟弟操心过头。

佩剑离鞘,抛空御之,乘风远去。

餔夕到达万丈深渊大门,万丈深渊乃一谷地,每至夏末初秋都特别潮湿闷热,即便有风吹来,亦是水气盈盈。可总有几处特别阴凉。

这万丈深渊好似他家后院,门生见了他也不必招呼,他要寻人自个儿会问,但通常他都不问的,径直向书房行去──唐蝶语都在书房办公的。

倘若唐蝶语不在书房,他行于路上,门生见了会主动提醒他,若无人提醒,他也心知肚明。这便是他与唐门的默契。

来至书房前,屋门大开,是为了通风。无人把守,反正这万丈深渊没能强过唐门之主。

陆玄机敲了敲门框,从屋门往里看去,是一面大屏风,屏风前有席,但无人。唐蝶语定在屏风后头。

不过片刻,屏风后行出一人,一身紫衫干干净净,目上白布、额上红纹特别显眼。陆玄机浅浅一笑,道:“阿蝶,叨扰了。”

唐蝶语唇角微扬,摊掌于席,道:“玄机,坐。”

说毕,他行至门边,拉晃挂壁上一只奇异的铃,左右两回,却是无声。那铃声寻常人是听不见的,但蛊虫听得见,左右两回便是“送茶水”之意。

陆玄机等他一同入座,并非对坐,而为旁侧,伸手可及。茶水送上前,他先问了唐言轩的情况。唐蝶语道:“阿言前两日来见我,还挺狼狈的,也消瘦不少。他眼下的进度正处难关,倘若能有所突破,日后便会顺利许多。我知他听不进,只让他多注意身子。”

陆玄机缓缓点头,道:“嗯,辛苦你了,要不阿言事成前,我多来替你分忧?”

唐蝶语失笑道:“瞧你说的,你自己不也忙得不可开交吗?要是没什么事儿便不要来了,真要有事,派人来也成。”

陆玄机道:“那我如何见你?”

唐蝶语霎时一怔,静默须臾,有些讪讪,笑意不存,道:“你我相见,还嫌少吗?”

气氛有些改换,变得有些沉、有些深,有些说不出的哀与愁。姓唐的也好,姓陆的也罢,他俩都比以往更加别扭了。

何解?不思其解,其解不得思。

然后茶水送了过来,唐蝶语让门生将门带上,孑遗几扇窗子清风温润。

安静诡谲,陆玄机心中一叹,道:“阿蝶,自打上回见面,一月有余,我一直思着一件事儿,你愿意听吗?”

唐蝶语正在倒茶,将陆玄机那盏推了过去,怔怔道:“何事?你说吧。”

那紫底白纹的唐阳戒还未收回,陆玄机冷不防伸手覆去,口还未开,便听得唐蝶语一声惊诧,左掌一抽,他当即施劲稳住,又见得唐蝶语的袖子探出一双清澈明亮的紫眸,那颜色藏于遮眼布之下,也长在灰黑色的蜥蜴之上。

唐蝶语急喊一声“尸公”,右掌盖了过去,他便如此抓着自己的左腕,抬面道:“玄机,你别这样。”

他语带责怪与无奈,他原以为陆玄机会如往常那般一笑带过,甚至贫嘴两句,可今次,陆玄机却不见喜色,亦无松劲,神情凝重,好似受了委屈,道:“阿蝶,我思忖的事儿,便是你。”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