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公堂治病

日暮时分,许达席和画安回到了自己平日里居住的地方。

暖阁虽好,却离那把明晃晃的大宝剑太近。

第一个夜晚,许达席辗转难眠。

这一天的信息量太大,思绪有点跟不上,他感觉自己就像坐在一个有两块银幕的电影院里,同时看了两部电影,其中一部可能是个科幻片,而另外一部也许是个古装肥皂剧,两者有点格格不入,情节荒诞的可笑,感受却可怕的真实。

一直到东边露出鱼肚白,许达席才昏昏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之中,他又来到了那个充满奇奇怪怪的几何图形的房间,面具人仍然像上次那样坐在桌后。

“这个倒霉地方真像一间练习素描的画室啊”,许达席没好气的想到。

面具人首先开口:“怎么样?对你的新生活还满意吗?”

满意?如果不是心存畏惧,许达席都要骂出来了。

“其他的还行,就是随时有可能会死。”,许达席答道。

“既然像你所说的可以带入无数个平行世界,作为我的指引者,为什么单单给我选择了这样一个世界?”buhe.org 非凡小说网

面具人回答:“选择确实有很多,但我能看到的,只有初始条件,是静态而非动态。就好比你电脑E盘里,命名为“系统文件”的文件夹里的小视频,浏览时只能看到封面,如果想知道具体的内容,需要手动点击一下播放按钮,而这个点击的动作,只能靠你自己来完成。”

这是什么**喻,许达席无语。

而且他怎么连我电脑里的文件都知道,有点邪门。

不过暂时管不了这么多了。

“可是你挑选的这个世界太凶险了,而且我还没有这边的记忆,这不就像是让人光着屁股上战场吗?”

面具人答道:“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我也早给你安排好了应对的办法。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交换律吗?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是交换律的第二种形式-以物换物,即用你现在所在时代的某种东西,来交换你之前生活的时代的某种东西。”

“用什么换什么?”

“用你所在时代的一种金属-银,来随机交换你之前生活的时代的一种工业制成品。”

“为什么是随机交换?”

“因为不确定性原理,从一个平行世界交换物质到另外一个平行世界,微观上体现为你无法同时决定构成这种物质的粒子的位置和动量;宏观上则体现为你无法决定交换过去的物品是什么。”

“那为什么必须是银?”,许达席已经开始有点头晕。

“因为在你所能遇到的118种自然元素中,银的性质可以完美符合交换律。从核子的角度解释,形成原子核的粒子中约有半数为质子,组成原子核的粒子间的电荷斥力试图将原子核分裂开,而粒子的表面张力则试图将原子核凝聚为一体,这两种力量会相互对抗。元素周期表中银之前的元素的原子核中,表面张力占据上风;而银之后的元素中电荷斥力更胜一筹,无论哪种情况都会导致原子核不够稳定,因此除去银外,任何元素用做交换物都不够稳定,强行交换会造成平行世界里熵的减少,从而影响最终的平衡状态。”

许达席觉得脑袋开始嗡嗡乱响。

大概半小时之后,他弱弱问道:“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用白银从你这买东西,买的还是个盲盒?”

面具人闪着银光的面具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你也可以这样理解。”

许达席面部肌肉抽动:“那你为什么还要绕这么大的弯子?”

“因为有些问题只有从……咳咳……”,面具人正了正身体,声音开始变得威严:“因为在这里,我的话都是真理。”

许达席:“……”

面具人耸耸肩:“第一次交换你需要付出的代价是10两白银,鉴于你才刚刚进入角色,我可以网开一面,可以下次再付,好了,差不多就这样吧!”

许达席赶紧说到:“我想要一把手枪,就沙漠之鹰吧,或者Glock18也行!”

面具人:“我之前已经说过了,交换律维持随机交换的规则,下次见面记得你欠我10两白银。”

说完,房间开始颤动,眼前一切逐渐消失不见。

……

刺眼的阳光让许达席从睡梦中醒来,他第一感觉是枕头下面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咯的脑袋生疼。

许达席心里一喜,这个面具人嘴上说着不要,其实还是挺靠谱的嘛,真给自己弄了一把手枪来?

他迅速爬起身,掏出枕头下面的物事。

顿时,许达席傻了眼,这个东西很熟悉,还是他之前玩户外的时候买的-强光手电。

“这个可恶的面具人,手枪不给也就算了,居然还拿我自己的东西卖给我?”

“这个东西在这里有什么用,死之前给自己打个高光吗?”

许达席失望的连连摇头,想了想,最后还是把手电收了起来。

起床梳洗,推开门,发现天已近晌午,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上门女婿也是女婿,就没个人来通知吃饭的吗?真是有点太过分了!”

许达席走出院子,看到一个家仆打扮的男子正神色匆匆一溜小跑路过,许达席扯住他,问到:“吃饭去哪里?”

男子也不答话,用手一指西面一处房舍,之后匆忙离开。

许达席正自奇怪,只见画安从外面飞奔进来,跑的面红耳赤,见到他之后急停下来,一边喘气一边说到:“少爷,大事不好了,田老爷被知县抓起来了!”

许达席拉着画安走进屋里,摁坐在圈椅上,给他倒了杯茶,嘱咐道:“别着急,到底怎么回事,慢慢说。”

画安双手接过茶杯,一口气喝干,然后开始讲述他刚刚听到的事情原委。

原来这肃宁城内,主要的票号生意,基本由田、刘、楚、项这四家所把持,坊间俗称“四大家”。其中,田家主要涉足的是药铺和铁匠铺,刘家经营着大大小小十几家钱庄,楚家专做绸缎生意,而项家的生意比较特殊,对外宣称是跑船,其实知情人都知道,做的一直是依托漕运搞私货贸易的勾当。

项家的当家人项斌,据说是当朝巡漕御史刘芳的妻弟。这位御史大人虽然品级不高,只有七品,但权力却着实不小。

依仗这层关系,项斌在肃宁城内欺男霸女,横行霸道。他与知县何大人称兄道弟,经常出入县衙赴宴,在城内是地头蛇一样的存在。

事情的起因,其实还跟许达席有点关系。

田占元看许达席在田家每日被田家人看做上门女婿,终日被冷嘲热讽,觉得对不起自己死去的兄弟,于是便寻思在外面另行购置一所宅子,待二人成婚后便搬出去另起门户,并将一部分产业交由许达席打理,扶助其慢慢起步。

几经物色之后,田占元看上了位于城东的一所待售住宅。这所宅子原本是城内一个李姓世家所有,李家祖上有蒙功勋,建设了这所宅子,奈何子孙一代不如一代,终于落魄到要出售住宅,欲售出后举家去北方投奔亲家生活。

待到谈好价格,隔日就要交换地契之时,项斌横插了进来,原来他也看中了这所宅子,想低价买来安置自己的第七房小妾。

项斌找到田占元,直接了当的让他放弃购买,把宅子让给自己。

早就看不惯项斌所作所为的田占元丝毫不给面子的拒绝了,并且高调宣布在原本与李家谈好的价格上多加一成,作为北上的盘缠。

面上挂不住的项斌当即扬言要让田占元在肃宁城里除名,随即愤愤而去。

果不其然,几天后几名捕快闯入田家,一把大锁套在了刚刚起床的田专员脖子上将其带走了。

田家慌了神,赶紧差人去打听。

原来是城内一个百姓,因为头疼,就去田家一间药铺抓了一味祛风通络的中药,谁知服下后当即口不能言,双腿瘫痪,家人便告上了县衙。仵作查验之后,回禀知县是所抓药方中有一味天麻是假冒药材,症状皆因此药毒性所致。知县立即差人查封了田家所有在肃宁城的药铺,并将东家田占元抓捕入狱。

有同情田家的知情人私下告知,其实这个所谓的百姓就是项斌安排的,抓药是假,想借此机会一举搞垮田家才是真。

田家托人打点,想要将人捞出来。但知县收了田斌的好处,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就是不肯松口。

田占元平日里自恃清高,与官府并无什么走动来往,出事后,也没有什么关系可以依托。一时之间,田家上下手足无措,乱成了一锅粥。

听完画安讲述的事情原委,许达席陷入了沉思。

虽然跟这个田老爷接触不多,但凭借第一面的印象以及画安的介绍,他还是对这个人感觉很不错的,除去自己这个小书童,田老爷是在这个世界里第一个让自己感到温暖的人。

现在田老爷出了事,许达席第一个想法就是要出一份力。但自己人生地不熟,连县衙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加上对这个时代的人情和规则又所知甚少,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去做。

但事已至此,总不能坐以待毙,一件事如果不开始去做,永远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考虑一番后,许达席对画安说:“带我去见田夫人。”

画安露出犹豫的神情,他知道这位田夫人平日里对自家少爷是不大瞧得上眼的。眼下正是焦头烂额之际,许达席突然提出这个要求,画安有点摸不着头脑。

但在许达席的坚持下,画安也不好忤逆,只要硬着头皮带着少爷去往正房。

此刻的田夫人一筹莫展,白头发都多出了几根。一大早便把刘子勋叫来家里,正在商量对策。田家虽然家大业大,却苦于没有男丁,事情发生后,连个能出外场的头面人物都没有。自己的娘家兄弟又外出不在,田夫人也只有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这个侄子身上。

之前让刘子勋去与知县沟通不成,二人又商议是否该去省里的按察使司递个状子。但这个项斌手眼通天,早已经放出话来:随便田家去哪里告,自己都有关系在,趁早让田占元洗干净屁股等着坐牢吧。

看到许达席到来,田夫人皱了皱眉头,不耐烦的说到:“你到这里来干什么?现在顾不上你,你去西院找管家支10两银子,自己出去住两天吧!”

说完冲许达席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刘子勋看到他,笑眯眯的站起身来:“席兄,那日本想与你泛舟饮酒,不成想你不胜酒力失足落水,小弟十分过意不去。不知席兄身体可曾恢复?改日小弟再设宴赔罪。”

不等许达席有所表示,田夫人在一边不满道:“都什么当口了,你还在这里与他调笑!快回来坐下,把你相识的那个知府的师爷的情况再与我说说!”

许达席顾不上应酬刘子勋,上前对田夫人说到:“田伯母,伯父的情况我都知道了。我认为现在当务之急,是去县衙申辩,证明那个人不是因为吃田家的药出的问题。”

田夫人嗤笑一声,说到:“你能想到的事情我们会想不到吗?那个服药的人根本就是项斌家里的人,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他设计的圈套。奈何那个脏知县和项斌穿一条裤子,一口咬定那个人的毛病是吃我田家的药而引起,你又有什么手腕可以证明一个装病的人没病。”

许达席答道:“我并没有什么手腕,但田伯父待我不薄,我愿意为他冒险一试!只求田伯母找一名善写诉状的人来,其余交给我去做。”

说完,许达席冲田夫人一揖为礼,又冲刘子勋点点头,之后转身离去。

身后刘子勋笑道:“这小子该不会脑子里进水了吧,这么不自量力!”

田夫人恨恨道:“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了,还来这里搅乱,也不上秤秤一下自己几斤几两!”

正房门外,画安正低着头左右走来走去,一见他出来,连忙迎上来拉着他的袖子问到:“少爷你去和田夫人说什么了,她没再呵斥你吧?”

许达席拍拍画安的肩膀:“我在想办法救田老爷,她怎么会呵斥我呢,我们回去吧!”

许达席和画安走出正房,便和画安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这时,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许达席回头看去,只见一人约莫五十多岁年纪,脸型瘦长,蓄一缕长须。头戴蓝帽,一身皂色长袍,正对着自己使眼色。

这人拉着许达席主仆二人来到一个僻静之处,环顾左右无人,轻声说到:“许公子,刚刚你跟夫人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老曹尊敬你的心意,愿意为你寻一个讼师!”

说完,这人又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不过还请许公子为老曹保密,这事儿千万别让夫人知道!”

说完之后,便离开了。

许达席有点摸不着头脑,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向画安问到:“这人是谁啊?”

画安惊讶道:“少爷,你是不是落水后脑袋还没大好?怎么连曹管家都不认识啦?”

许达席打个哈哈:“刚刚正好对着太阳,一时没看清,曹管家我怎么会不认识,田府的大管家嘛,精明能干,田老爷经常在我面前夸他呢!”

画安瞪大了眼睛,失声道:“少爷,我还是去给你寻个郎中看看吧!你的脑袋真是出了问题了!曹管家明明是刘府的管家,我看他应该是和那个刘子勋一起来的。”

许达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福至心灵说到:“我看你过于紧张,和你开个玩笑调节一下气氛而已。”

说完,也顾不上看画安作何反应,快步往回走去。

傍晚时分,曹管家果然带着一个讼师前来。

在许达席的要求下,讼师开始书写诉状,许达席不熟悉明代律法,只得边说边问,等一切忙完,已经是三更时分了。

许达席累的彻底躺平,想要快点入睡,从面具人那里再求得一些什么帮助,然而越想睡越睡不着,一直熬到鸡叫,许达席还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房梁。

看来只能靠自己了,许达席早早起床,在画安的指引下来到县衙递上诉状,回家等待升堂。

下午未时,许达席接到衙役通知,再次来到县衙。

知县自负毫无破绽,为显示公正公开升堂。

惊堂木一声脆响,公堂两边如狼似虎的衙役排成两行。肃宁知县吴公正头戴红缨帽,项系朝珠,端坐公案之后,张口问道:“堂下所立何人?见本官为何不跪?”

“学生许达席,为正德六年举人。”

堂外围观众人议论纷纷:“这不是田家那个女婿吗?听说是个草包,干啥啥不成,这个举人身份还是田老爷花钱捐的。”

“可惜了田家那个如花似玉的闺女了。”

吴知县拿起惊堂木拍了下:“肃静!就是你讼田占元一案?你与田占元是何干系?”

“正是。学生是田家的预备役女婿。”

许达席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情急之下硬拗了个词儿用上。

“嗯?你在诉状里说宋某瘫痪不是因为服用田家药材所致,可有证据?”

吴知县没听懂“预备役”这个字眼,碍于威严,也不便详询,便就此带过。

“请知县大人传唤吴某到堂,学生自有分辨。”

因为诉状早已呈上,县衙这边早有准备。吴知县冲两边抬抬手,两名衙役便抬着一张硬质藤席从后台走出,藤席上躺着一个人,双眼紧闭,牙关紧咬,两条腿软绵绵的从藤席垂下,想必便是那个宋某,一个身穿粗布长裙的妇人紧跟其后。

公堂外,项斌也挤在人群里观看。为了这次布局,他上下打点,花费早已超过了要买那栋宅子的钱。不过这都不是问题,只要搞垮田占元,田家的财产早晚会被自己弄到手中。漕河边上田家那间商铺他早已垂涎许久。只要田占元不在了,田家这个赘婿又是个人尽皆知的废柴,没准谋划谋划连田家那个水嫩水嫩的女儿都可以搞到手呢!人财两得,岂不美哉?

两名衙役轻轻将藤席放到地上,宋某一落地便牙关紧咬,开始口吐白沫,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看到这里,项斌差点笑出声来:“这小子,表演太到位了,事成之后,得好好奖励奖励!

旁边围观众人看到项斌这样,只觉得奇怪:这人是把审案当成相声看了吧,看个审案都能美成这样。

妇人眼睛在人群里转了几转,看到项斌后定了定神,转身在堂前跪倒,连连磕头:“县太爷,你可得给我家汉子做主啊!”

吴知县问道:“吴氏,我来问你,你丈夫可是因为吃了田家春水堂的药变成的现在这个样子?”

吴氏干嚎道:“没错,药是我陪着我家当家的去春水堂抓来后,亲手煎好喂给他吃的,之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吃了药后就变成这样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

吴知县看了许达席一眼,说到:“人证俱全,你还有什么话说?”

许达席对堂上说道:“大人,依学生看来,此人症状所示并不是服药所致,而是撞了邪。学生之前曾经学过一些驱邪解惊的手段,想必能将他治好,请大人准许一试。”

吴知县沉下脸色:“荒唐!事情已经明明白白,你还要狡辩,推脱这些鬼神之事!”

许达席拱手道:“如若不成,请大人降罪。但如果学生治好此人,则证明一切与春水堂无关,还请大人明鉴,放了我田家家主。”

项斌看到这里,心花怒放,正好能借机把田家这个上门女婿顺带料理了,田家的财产和女儿就离自己更进一步了,在人群中不断给堂上的吴知县使眼色,

吴知县心领神会,心道无论你有什么手段,岂能治好一个装病之人,你自己把话说的这么大,正好省的我找理由治你了。

于是吴知县往后靠了靠身子,说到:“你且试来,如若不成,本官定治你个戏弄公堂之罪。”

许达席走到那人跟前蹲下,口中念念有词,长袖伸出,往那人腿上拂去。

突然之间,那人像是中了邪一般哆嗦了一下,一蹦三尺高,窜了起来,嘴里大喊:“有鬼啊,有鬼啊”,也不顾公堂威严,转身推开众人,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堂上堂下一片寂静,众人都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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