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番外:如果没有重生

像温向仪提前支走了宋澄,骆颜把一起过来的李常笙留在车里,一个人登门,摆明了,今天要进行场母女间的对话。

遵循待客之道,温向仪给骆颜做了杯咖啡,放到她面前。

骆颜拿起来,只沾了沾唇便放下:

“宋澄呢?”

“她不在家。”

“结婚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提前跟我说?”

骆颜言语温和,不像母女间的质问,倒像朋友谈心似的,夹杂着些不让人讨厌的嗔怪。

温向仪便也同样笑道:“提前不提前,结果都一样。”

这事搁在普通母女身上,早就争执起来了,说不准还要爆发一场争吵。但温向仪这么做,骆颜却并未露出怒容,只低头喝了口咖啡,语气淡淡道:

“你的婚事我也很关心,该和我商量商量才对。宋澄和你提的?”

“我提的。你一定觉得很突然吧?其实我也是。”

温向仪诉苦一样,轻轻叹了口气,“宋澄前阵子还和别人说她想和我分手。”

骆颜神色微微一变:“分手?那怎么没分,还结婚了?”

温向仪很有耐心地笑着重复:“你忘了吗?我刚刚说了,是我要结婚,她当然听我的。”

骆颜觉得荒谬地呵了声气:“可她要跟你分手,你也不在乎?”

“我怎么不在乎?我正要问你呢。”

温向仪满脸笑容陡然收起,神色漠然,“你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

她总是泛笑的眼定定锁住骆颜,骆颜避无可避地和温向仪对视,在那双和自己轮廓形状极为相似的眼睛里,看到了病态的执念与呼之欲出的癫狂。

骆颜的心底无法再维持平静,骤然被搅乱。

一时间,她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几年前的温向仪——

几年,大约也有七八年了,还是十年?

从温向仪高三时算起,也是从她把温翰赶出家门算起,这个时间点铸成了她的荣耀之一,她该熟记在心才对,但或许是逃避心理,只要一刻意去想,她总觉得记忆很模糊。

那时,骆颜登顶,意气风发,却总下意识避开和温向仪单独相处,尤其是面对面时避无可避的对视。

旁人都被温向仪的伪装欺骗得很好,但她总觉得温向仪眼底的风暴要缠到自己身上,再利刃一样一片片将她割裂,直至彻底将她粉碎。

如果人的气场能够具象化,那温向仪一定是漆黑的紊乱的,她那时候很瘦,即使在笑也瞳孔黑沉,平静而脆弱的面容下,总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将她和旁人一齐毁灭。

甚至,身上会多出不明不白的伤口。

有阵子骆颜暗自担心,温向仪会不会顶不住压力,就这样毁了。

直到有一天,李常笙告诉她,温向仪身边多了个叫宋澄的女孩。

很快,宋澄的资料摆到骆颜桌头。

文件夹里只有薄薄一两张纸,她

的人生实在乏善可陈,没有出身,没有学历,唯独拿得出手的一堆中学时期体育比赛的获奖经历对成年人世界毫无意义,被简写成一句带省略号的总结。

除了她和温向仪高中曾是同班同学这点,就是个很普通的女大学生。

骆颜扫了两眼就不想看了,合上文件夹时,她掠过的眼风被证件照里那双沉静却很有神采的眼睛抓住了瞬。

骆颜停住动作,阅人无数的她有点明白温向仪怎么选了这么个人了。

这个叫宋澄的女孩,很有生命力啊。

正如她那时心下陡然冒出的预感,宋澄到了温向仪身边后,温向仪的状态好上不少。

好像在不断下坠的沼泽里找到了终于可以获得平静的栖息之地。

她缜密自持,不再被外物影响掌控,对一切都可以做到收放自如。

像从前处理学业一样,她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得井井有条,同时野心勃勃。

从那时候起,骆颜就知道自己以后最大的帮手和对手,都会是自己的女儿。

不过就连那时注意到宋澄对温向仪的作用的骆颜也没想到,宋澄能在温向仪身边待这么久,甚至到了温向仪不肯放手的地步。

在想起女儿28岁了的时候,温向仪的婚事自然要慢慢提上行程。

那么她身边的宋澄就很多余了。

望着温向仪,骆颜有丝后悔,她还是低估了宋澄在温向仪心里的重量——

温向仪对宋澄,不是她以为的惯性延续的依赖,而是恨不得融入骨血吞进胃袋的拥有。

骆颜定定神,她不能再继续激怒温向仪了。

“妈妈不知道宋澄对你这么重要……”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身边的人换得很快,你对她们都不满意,你换来换去,在找什么?你知道什么是最难得的。”

“你知道什么对我来说是正确的选择,但我选择宋澄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你想我选另一边。”

温向仪说着,手抚摸着如今光洁无比的小臂,用眼睛去找,可惜当年修复得很成功,她什么都没找到。

她放弃了,收回手,赞叹着骆颜:“你真是一如既往的自私啊。我也是。”

骆颜神情消失了瞬。

温向仪没有看她,为她添满了散着苦意的咖啡,语气闲适,尾调透着危险性:

“别和我道歉,回去想想拿出什么来能让我消气。别碰宋澄,不然,下次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那杯咖啡没人再端起来喝,骆颜匆匆离开了。

她走得很快,把温向仪的家抛在身后,迎面却撞上了宋澄。

骆颜和她很少见面,她猜测宋澄是靠着她和温向仪相似的眉眼才确定了她的身份,怔愣了瞬后朝她问好,音色微微低沉,不亲近,也不疏远:

“骆总。”

骆颜颔首,扫了眼她手里的购物袋:“去采购了?”

宋澄嗯了声:“买了些菜,还有日用品。”

骆颜想问是不是温向仪让你去的,忽然觉得没意思,于是什么都没说,很客气地笑笑:

“向仪在家等你呢,快回去吧。”

提到温向仪,宋澄的瞳孔松动了瞬,涟漪般荡起的情绪在冷性冷情的她身上格外显眼,像松动簌簌的雪。

骆颜把一切尽收眼底。

分别后,她回到停车场的车里,没有拉开后排的门,她坐上了副驾驶座。

驾驶座上的李常笙转头看她:

“骆总。和向仪聊完了?这么快啊。”

“嗯。”

“她和宋澄……”

“就这样吧。”骆颜靠着椅背,有些心烦,“这次算是惹了麻烦,回公司吧。”

李常笙顿了顿,启动车子:“向仪知道了?”

“她猜到了。”骆颜开始闭目养神。

“其实您也没做什么,我可以去和向仪解释一下……”

骆颜做出了个“止住”的手势,仍然没有睁开眼,淡淡道:

“你不用宽慰我,为我开脱。我想她们分开是事实,这事我清楚,你清楚,她更清楚。”

骆颜只是透过人把温向仪的婚事提上日程这件事告诉给了宋澄,然后等宋澄的反应而已。

地位、环境、阴差阳错与所谓爱情,都会放大人的敏感怯弱,尤其对于宋澄那种自卑的、封闭的、自尊心又很高的人来说,性格会困死她自己。

从结果来看,宋澄确实动摇了,在酒精、朋友这种让她放松的环境里,她矛盾而犹豫地说出了骆颜想听的话,还有如天助地被温向仪听到了。

对温向仪来说,丝毫的背叛可能应该都会引发她的不安和猜疑才对,两人势必会慢慢分崩离析。

可骆颜预想中的场面并未到来,在收到温向仪发来的结婚证那刻,戛然而止,划上了个突兀的句号。

骆颜必须承认,温向仪说得没错,她确实自私,她永远知道哪面有利可图。

她永远会冷酷地、永远选择对自己的有利的一面,接受随之而来的惊喜,或者恶果。

不过……

骆颜又回想起方才见到的宋澄,面容浮现一丝由衷的疑惑。

怎么会有人十年后身上还保留着从前证件照里的那种气质,沉静,疏冷,听到喜欢的人的名字时眼睛却会发亮。

很难得。

如果在做出这个错误决定前,她能谨慎地评估下温向仪和宋澄的关系,或许,她会出于趋利避害,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

和骆颜短暂接触了下后,宋澄快步回到了家。

骆颜来了,她都不知道!

打开门,她视线快速一扫,没找着人,喊了声“温向仪”,才瞧见温向仪拿着个挂满水珠的咖啡杯从厨房走出来。

温向仪还会主动洗杯子呢?

念头一闪而过,宋澄迫不及待地说:“刚刚我碰到了骆总。”

吓了她一跳,还好她稳住了。宋澄向来是

个看起来很沉稳的人。

“碰到了?”温向仪耐人寻味道。

宋澄点头点头。

温向仪轻轻叹了声。

宋澄莫名其妙:“为什么叹气?”

温向仪把杯子放到一旁的杯架上沥干:“没什么。”就是杯子白洗了。

她转过身问:“买了什么回来?”

“你让我买的都买了。”

宋澄哪有心思聊今天的购物清单,虽然骆颜和温向仪关系很不好,但也是亲妈啊,宋澄有点紧张,“骆总跟你说什么了?”

温向仪翻看着宋澄买的菜,不甚在意道:“喔,她祝福我们新婚。”

宋澄又吓了跳:“真的假的?”

“真的啊,她还给我们准备新婚礼物呢。”

宋澄左看右看:“在哪儿?”

“这次没带来,后面再给我。”

宋澄喔了声,面色仍旧紧绷,狐疑地看向温向仪。

温向仪该不会是在骗她吧?毕竟她最会骗人了,且前科累累。

主要是,宋澄很难相信骆颜会祝福她和温向仪。刚刚在电梯口遇到,宋澄都怕骆颜张口骂她。

宋澄这次不太好骗。

温向仪沉吟,她本来就刚放了咖啡杯站在侧柜旁没走,于是随手拿起柜子上的一瓶酒:

“看到这个,我又想起你在酒吧和周盈说的话了。本来我都要忘了……宋澄,你那天说什么来着?想和我分手是吗?”

“?”

宋澄脑海里霎时警铃大作,“我那天是……”

温向仪微微笑道:“是什么?是随口说的,喝醉了说胡话,是吗?”

宋澄很小心地点了点头。

不是,温向仪不会要骗她结完婚了再来跟她算账吧!

她心里慌得不行,结果听到温向仪很宽容地说:“嗯,下不为例。”

宋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

“这次就放过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活下来得太容易,宋澄庆幸之余,又有点奇异的失落。她把牛奶什么的放进冰箱,出来后又忍不住偷看沙发上的温向仪。

说分手都不生气,温向仪是不是不在乎她的想法了?

她想问,又说不出口,脚步很重地走了两步,成功引得温向仪抬头看她:

“怎么了?”

宋澄权当没看到温向仪眼里的玩味,镇定着道:

“……就是问问,你是真不生气了吧。”

“也不是。”

“啊。”

“下午要出门,晚上才有时间……找你麻烦。”

温向仪把“找你麻烦”四个字念得让宋澄耳红心跳。

宋澄冷着脸,安心地去给温向仪准备下午茶了。

哎,她就说嘛,温向仪怎么会放过她呢。

听着宋澄轻快的脚步声,温向仪弯起唇。

类似的问题,秦荔也问过她。

“我听朋友说宋澄和你说分手,她怎么敢的?你们分了吗?”

“没分。”

“你听起来怎么不生气?要不,你先一步甩了她!”

为什么都以为她会生气呢?温向仪想。

对于宋澄这样的人来说,说要离开,人却还在原地,那“离开”不是应该翻译成“爱”吗。

至于让她甩了宋澄——

这样一个忍受着痛苦也要留在自己身边的人,温向仪又怎么舍得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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